第2章

《歸妻不寧》, 本章共3840字, 更新于: 2025-03-27 11:43:29

成婚以後,爹娘給護國寺撒了無數銀錢。


隻為求我,婆婆慈愛,子女聽話,夫妻恩愛。


可是我看這佛,好像也不太靈驗。


「願下一世,與吾妻再續前緣。」


裴景洲虔誠地許下心願。


我也合住雙手,閉上眼睛。


唯願隻做爹娘女兒。


不做妻子,不做母親。


「裴郎~


「裴郎,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裴景洲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佛像後閃身而出的年輕女子。


我也迅速睜開眼,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她。


這女人約莫二十出頭。


穿著一件青色長衣,腰上系了一根墨綠色腰帶。


越發顯得腰肢細軟,盈盈一握。


她的皮膚很白,五官雖然寡淡,一雙眼睛卻生得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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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清澈,宛若秋水。


這人,長得有些面熟……


素來淡漠的裴景洲喘著粗氣,眼眶迅速泛紅。


他嘴唇顫抖半晌,才啞著嗓子開口:


「寧兒,是你嗎?


「我佛慈悲,讓你神魂與我相見。」


我震驚得後退兩步,寶珠更是「嗖」一聲蹿到我背後:


「鬼啊!小姐別怕,我保護你!」


柳雅寧嚶嚀一聲撲倒在裴景洲懷中:


「裴郎,是我!


「我回來了,我沒死!!!」


12


裴景洲性子淡然,頗有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沉靜。


這樣又哭又叫的模樣,我從未想過可以在他身上瞧見。


他瘋狂地親吻著柳雅寧的臉,因為激動而涕淚橫流。


「是你,寧兒,真的是你!


「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麼過的嗎,我生不如死!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恨不得就這麼隨你去了!


「你好狠的心啊,寧兒!」


他掐住柳雅寧的肩膀,咆哮完又不管不顧地吻住她。


最後,兩人深情相擁,恨不得將對方揉進自己骨血裡。


「寧兒,我不許你再離開我!」


玉姐兒和鴻哥兒早已看呆,兩人瞪著眼張著嘴,仿佛被人點住了穴道。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裴景洲,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心情。


震驚,憤怒,心酸,茫然……


素來機靈的寶珠,也是一副我是誰,我在哪的恍惚模樣。


過了半晌,柳雅寧和裴景洲的情緒總算是平靜了一些。


裴景洲牽著她的手走到兩個孩子面前:


「玉姐兒,鴻哥兒,這是你們親娘。」


柳雅寧蹲下身將他們摟進懷中:


「我可憐的兒!娘回來了,再也沒人能欺負你們了!」


玉姐兒率先大喊一聲:


「娘親!」


一家四口抱在一塊,再次哭成一團。


我和寶珠呆立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13


「小姐,咱們還要看他們哭多久?」


寶珠撓撓頭,有些尷尬地問我。


「你是不是也得去哭一個,該喊她什麼?先夫人?」


柳雅寧此時終於看見我了。


裴景洲手足無措地拉著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和她開口介紹我。


「寧兒,這,這位是——」


是了半天,也沒將我的身份說出口。


我從來不知,自己是這般令人難以啟齒之人。


寶珠雙手叉腰,瞪著柳雅寧:


「我家小姐是裴侯爺明媒正娶的妻子,現如今的侯府夫人!」


話音剛落,柳雅寧雙眼一白昏倒在地。


裴景洲又驚又怒,揮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寶珠臉上。


「賤人!雅寧要是死了,我讓你陪葬!


「還不快去叫大夫!」


寶珠跟了我十五年,我從來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


我蹲下身,扶起被打得滾落在地的寶珠,氣得全身發抖。


寶珠捂住臉,迅速爬起身來到柳雅寧身邊:


「奴婢會醫術,馬上替先夫人診治。」


這丫頭,是怕裴景洲遷怒於我。


我握緊拳頭,第一次對裴景洲產生了恨意。


14


年少慕艾。


剛成婚時,我也曾對裴府的生活有過期待。


裴景洲風姿過人,相貌英俊。


原本就是京中無數女子的深閨夢裡人。


現在,這樣的男人成了我夫君,我的第一個男人。


喜歡上他,是無比自然的一件事情。


直到一次同床,他喊了我寧兒。


夢碎了,我也醒了。


我曾瘋狂地羨慕嫉妒柳雅寧。


恨不得死去的,是我自己。


到如今,我已經不敢再奢望裴景洲愛我。


可他至少,應該給我應有的尊重。


「先夫人隻是太激動暈過去了,並無大礙。」


寶珠用手掐住柳雅寧人中,按壓兩下後,柳雅寧便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睛,濃密的睫毛上掛著淚珠:


「裴侯爺既然已經娶妻,我就不打擾了。


「祝侯爺夫妻和睦,兒孫滿堂。」


說完她掙扎著站起身就要走。


裴景洲哪裡肯,死死箍住她的腰:


「寧兒,你這是要我的命!」


兩個孩子也一人抱住柳雅寧一條腿,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娘親,別走!別拋下我們!」


15


裴景洲帶著柳雅寧和兩個孩子,匆匆回府。


馬車擁擠,他給我和寶珠留下一匹馬。


脾氣和炸藥桶一樣的寶珠,這次罕見地沒說話也沒暴怒。


她隻是用力皺著眉,每隔片刻就抬頭悄悄看我一眼。


「小姐,我好像把錯脈了。」


我腦中亂糟糟的,都沒聽清她說了什麼:


「什麼脈?」


寶珠緊張地左右看了一眼,隨即趴在我耳邊,聲若蚊蚋:


「先夫人懷孕了,應該有兩個月左右。」


我猛然站直身體:


「你說什麼!」


柳雅寧原本是柳祭酒之女,出身清貴。


她在十六歲那年嫁於裴景洲為妻。


成婚以後,第二年便生下一對龍鳳胎。


後來她在一次和裴景洲遊湖時,意外落水身亡。


她死的第二年,柳祭酒在當差時出了錯,被聖上貶到廣西。


路途遙遠,柳祭酒年歲已大,就這麼死在了半路上。


到廣西後,柳夫人水土不服,纏綿病榻,在去年也離世了。


柳家還有個兒子在廣西,每年都要寫信給裴景洲哭窮討錢。


柳雅寧既然已經懷孕,為什麼不去投奔兄長,反而來找裴景洲?


她為什麼孤身一人前來,她現在的夫君呢?


16


帶著重重疑問,我和寶珠騎馬回到裴府。


一路上,府裡的下人都用同情又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


不少下人是新買的,估計都不認得柳雅寧。


內宅管門的方媽媽蹿到我身邊,小聲匯報:


「夫人,侯爺抱著一個女人進正房啦!」


竟然還是一路抱進去的,難怪他們都那樣看我。


我加快腳步,裙擺翻飛,三兩步就跨進正房。


老夫人手捻佛珠,垂著眼神色莫名。


裴景洲和柳雅寧坐在左側,眼眶泛紅。


兩個孩子不在,應該是被嬤嬤們帶下去休息了。


看到我,老夫人掀起眼皮,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清瑤回來了,坐吧。」


在柳雅寧哭哭啼啼的敘述中,我大致聽明白了事情經過。


柳雅寧說她意外落水以後,被一個繡娘所救。


繡娘家貧,又無子女,於是認她當幹女兒。


她落水傷到心肺,失去記憶。


直到去年繡娘因病離世,她過分悲痛,不小心昏倒磕破了頭。


誰知,就是這麼一磕,她竟然恢復了記憶。


她立刻收拾好行囊,回府尋找裴景洲。


她找到門房,門房說裴景洲去護國寺上香祈福。


所以才有了山上那一幕重逢。


裴景洲聽得心疼不已,我則是疑竇叢生。


按照柳雅寧所說,這五年她守身如玉,隻安心在院中繡花。


那她這孩子,是誰的?


17


「秉侯爺,桃源居已經收拾妥當了。」


丫鬟進來行禮稟報,柳雅寧捂住嘴,雙眸含淚:


「裴郎,我以為,我以為那院子——」


裴景洲柔情似水地盯著她:


「傻姑娘,你的東西,我從來不會給別人。」


桃源居是柳雅寧生前住的院子。


院子裡種滿了桃花。


一到春天,落英繽紛,宛若仙境。


「既然院子已經打理好,就先下去休息吧。


「具體事宜,明日再說。」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揮著手下逐客令。


裴景洲殷切地扶著柳雅寧出門。


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我一眼。


寶珠一言難盡地盯著他:


「小姐,今天晚上的霞光,是綠色的。


「不但照亮了侯爺,也照亮了你。」


這沒規矩的丫頭。


我橫她一眼,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接下來的事情,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18


裴景洲宿在了桃源居。


聽說,晚上叫了四次水。


寶珠氣得上蹿下跳,罵了一早上奸夫淫婦。


我本以為自己會很難過的。


可心髒隻是淺淺抽動一下,便迅速恢復了平靜。


裴景洲和我行房事時,素來克制。


他說君子慎獨,自當少欲。


卻原來,這一切都隻是因為,我不是柳雅寧。


我端起早已涼透的茶杯,一飲而盡:


「寶珠,去配點藥。」


寶珠「嗖」一聲蹿到我身前,雙眼放光:


「小姐,你想毒死她?」


我輕輕拍了下她的頭:


「去配安胎藥,想辦法讓柳雅寧喝下去。」


寶珠猛然直起身,用力抓著我的手,嘴唇因為激動而不停顫抖:


「小姐,你,你,你——」


我仰頭朝著她笑,直到笑出眼淚:


「寶珠,你想回家嗎?


「回我們自己的家。」


19


桃源居的陳設煥然一新。


進門處是兩個一人高的官窯青花瓷落地花瓶。


這一對瓶子,我沒記錯的話原本應該是放在裴景洲書房中的。


原本空蕩蕩的博古架上擺滿了珍奇古玩。


上頭那一株七尺高的紅色珊瑚,看著十分面熟。


金絲楠木案幾、大紫檀雕螭案、蜀錦屏風,還有名人字畫。


這些,都是爹娘精心為我準備的嫁妝。


裴景洲竟然,私自開了我的庫房!


心口的怒氣一陣陣往上翻湧。


手上一陣吃痛,我側身一看。


寶珠氣得渾身發抖,正用吃奶的勁用力攥緊我的手。


見她這樣,我反而冷靜了下來。


「妹妹來了?」


柳雅寧見到我,依舊沒骨頭一樣靠在貴妃榻上。


她微微坐起身,露出脖子上一大片紅痕。


「妹妹見諒,昨晚實在是累著了。」


她抬抬手,讓丫鬟給我奉上一杯茶。


「這是裴郎昨天拿來的明前龍井,聽說是貢品呢,你快嘗嘗~


「裴郎也真是,什麼好東西都眼巴巴地拿來給我,也不怕人家笑話他。」


柳雅寧捂著嘴嬌笑完,又伸手去摸頭頂的和田玉鳳簪。


她抬著手,袖子落下,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


上頭,一隻翠綠色的翡翠手镯正散發著幽幽綠光。


裴景洲真是搞笑。


用我的嫁妝,送其他女人,算是怎麼回事?


20


這就是裴景洲心心念念的柳雅寧?


書香門第,出身高貴。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柳雅寧?


見我一直盯著她不說話,柳雅寧斂起笑坐直身體。


「妹妹怎麼不喝這茶?是不是喝不慣?


「哦對,聽說妹妹家是經商出身,自然用不得貢品。


「沒關系,妹妹多來我這裡喝幾次茶就行。


「以後啊,還需要咱們姐妹一同伺候好裴郎才是。」


舉手投足間,一股風塵味。


字字句句,都是在挑撥和炫耀。


和大宅門中整日拈酸吃醋的小妾姨娘,沒有任何區別。


我突然就失去了和她說話的興致。


裴景洲的眼光,當真不怎麼樣。


我的沉默讓柳雅寧有些不自在。


她做作地揉了兩把腰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十指纖細,上面連一個繭子都沒有。


這絕不是一雙常年刺繡的手。


我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帶著寶珠起身告辭。


柳雅寧十分愕然:


「妹妹這就走了?」


再不走,我怕寶珠忍不住動手打人。


21


成婚以後,裴府規矩十分嚴苛。


婆母管著家,不願意讓我出門。


除了逢年過節,我基本沒什麼機會回娘家。


我不願意爹娘兄長替我擔心,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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