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從自己的鬢發上扯下一根碧玉簪子,交到娘親手中:
「本宮知道,陛下賜婚於齊將軍,你心中委屈,可你能以德報怨,本宮與陛下自會記得你的好,日後也會護著你。」
娘親嘴上卻不敢應,連連回絕,怎麼看都是一個安於內宅的婦人。
皇後點了點頭,更添了幾分安心。
7
皇後雖未降罪,可今日之事早就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人人都說,當今的探花郎姜楚眼光獨到。
娶了個夫人是個無鹽醜婦,如今在宮中與將軍夫人的老嬤嬤大行穢亂之事,臉皮竟比城牆還厚。
我爹最好面子,雖是武將,可視官聲如命。
回去的馬車上,他沒給沈聽瀾一個好臉色,也顧不上她的臉面,開口便斥道:
「這便是你做的好事,你的人做出如此不要臉的事,我日後如何抬得起頭?」
礙於沈聽瀾還懷著身孕,我爹沒有多加苛責。
可為了做給宮裡看,她將沈聽瀾禁足祠堂,要她跪滿三天三夜。
沈聽瀾沒法衝我爹出氣,便將一腔怨氣都撒在了柳嬤嬤身上。
柳嬤嬤年近五十,替沈聽瀾做了不少腌臜事。
沈聽瀾恨毒了她玷汙了自己的心上人,要她以最不光彩的方法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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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中用的東西,將我交代的事辦砸了便罷,還敢肖想我的人,你既然喜歡勾搭男人,我便將你賣到那最下等的窯子裡,要你享盡極樂,生不如死。」
不過三日,那人牙子便來回沈聽瀾。
柳嬤嬤不堪受辱,不過三日便被折磨斷了氣。
沈聽瀾雖沒有受到太多牽連,可斷了她的一大臂膀,日後再籌謀,便更簡單了些。
更何況,柳嬤嬤死得不冤枉。
當初可是她告訴沈聽瀾,給娘親灌催產藥這個法子。
也是她,將那碗下了毒的催產藥灌進娘親口中。
那晚,聽著柳嬤嬤的慘叫,娘親在後院燒起了紙錢。
嘴裡還自言自語:
「你就是個糊塗的,非要選那麼個不中用的男人做攻略目標,落得這個下場,險些連自己的女兒也護不住。
「不過你放心吧,我既然選了你的女兒,便會好好護著她,你的仇……我也不會忘,我向來最看不慣這些負心薄幸之人,他們的好日子馬上就該到頭了……」
我靜靜聽著,雖不懂娘親口中的「攻略目標」為何意。
可我卻聽懂了「復仇」二字。
娘親險些喪命,以及胎死腹中的弟弟,這樁樁件件。
娘親不會忘,我更不會忘。
8
我娘與林夫人接濟難民之事很快便傳了出去。
陛下龍顏大悅,有意嘉獎,便給了我爹巡視糧道這個肥差。
我爹當晚便收了沈聽瀾的管家權,要她安心養胎,將軍府上下便交由娘親打理。
他怕娘親心中不快,又當著滿院下人的面,將沈聽瀾貶得一無是處:
「我自小便知那女人是個蠢貨,如今我險些被她連累,皇後娘娘沒有降罪都是為著你。」
「你是我的發妻,若非如今相府勢大,我又怎會願意委屈你,等來日我軍功更盛,一定還你正妻之位……」
說著,我爹含情脈脈,伸手便要去扯娘親的衣帶。
娘親撇了撇嘴角,以身體不適將我爹趕了出去:
「夫君見諒,妾身小產後尚未恢復,隻怕無法伺候,若夫君有意,妾身可替夫君尋幾個中意的通房。」
我爹吃了閉門羹。
可娘親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我爹理虧,自然不敢發火。
更何況,若非娘親這番謀劃,我爹也無法憑著好名聲得這門差事。
隻是主母尚在,要妾室管家,無疑是打沈聽瀾的臉。
就算她坐得住,她背後的相府也必然心急火燎。
官員們慣會見風使舵,眼瞧著我爹得了聖心,紛紛上門巴結,企圖從中撈幾分油水。
丞相府見自己的女兒失了寵,姨娘東山再起,果真坐不住。
不過一月,相府的老夫人便帶著府中的庶女上門。
沈聽瀾院中的耳目不過半晌便來告知娘親那邊的情況。
一見那打扮得嬌俏的庶女,沈聽瀾怒火中燒,衝自己母親說了狠話:
「女兒不過是一時失勢,可我懷著將軍府的嫡出血脈,女兒嫁入將軍府尚不足半年,母親不體諒女兒便罷,竟巴望著送個庶女進來分寵?
「爹爹究竟是真的疼愛女兒,還是擔心女兒失了夫君的心,不能指望著夫君幫扶那幾個不成器的兄長!」
沈聽瀾與心上人謀劃多時才嫁入將軍府,可現下母家卻要送一個貌美的女兒來威脅她孩子的地位,她又豈能咽下這口氣。
再者,這位庶女卻不是省油的燈,她的生母深得沈丞相寵愛,明裡暗裡沒少給沈夫人使絆子。
光是應付娘親便叫她手忙腳亂,豈會任一個沒安好心的庶女過門。
娘親擺了擺手,微微揚起嘴角。
那小婢女退下後,她翻看著手中的賬本,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夫人著急上火,想必此時隻有姜大人最能安撫她的情緒,我們理應幫她一把。」
姜世延出身寒門,又無母家幫扶,原本欽定他與父親共同負責的鹽務也被家世更好的世家子弟奪走。
他失意之時,娘親暗中尋人提點了他。
萬般無奈之下,姜世延果然找上了沈聽瀾。
趁著沈聽瀾出城禮佛,他買通了府中小廝,與沈聽瀾在廂房會面。
一見面,姜世延哽咽難言,許久才同沈聽瀾哭訴道:
「我能依仗的隻有你了,你如今是將軍夫人,齊將軍現下正得聖心,隻要你為我從中斡旋,我定能擺脫現下困境,柳暗花明。」
見沈聽瀾猶豫,他又深情撫上她的肚子,好似蠱惑道:
「就算你不為我著想,也要為了我們的孩子考慮,日後我走得越高,於你和孩子而言也是最大的底氣。」
沈聽瀾徘徊不定,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可打點官員,自然要以將軍府的名義。
這錢財自然少不了。
管家之權沈聽瀾勢必要先奪回去。
9
不過半月,將軍府名下的莊子上便出了亂子。
下人因不滿銀錢分配打了起來,嚷嚷著如今將軍府的管事克扣了下人的錢財,紛紛堵在外頭要公道。
此時懷著身孕的沈聽瀾卻如及時雨一般出現,將帶頭鬧事的伙計抓了起來,又查出了克扣工錢的管事。
如此雷霆之勢,持家之道亦叫人側目。
她衝進娘親的院子嘲諷道:
「你便是這麼管家的?才短短幾日便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若沒有我替你善後,我看你如何向將軍交代?」
娘親故作驚懼,面色無措道:
「夫人救命,是妾身無用……」
我爹回府後,娘親便主動交出了管家之權:
「妾身到底眼皮子淺,夫人是世家之後,自然比妾身更知曉如何管家,妾身自然不該越俎代庖。」
沈聽瀾拿走對牌鑰匙時依舊趾高氣揚:
「到底是青樓出來的娼女,經不住吹捧,我隻需使些小手段,你便自顧不暇了,還敢妄想踩在我頭上?隻怕是要步你那死去孩子的後塵……」
娘親袖口下的手隱隱攥緊,望著沈聽瀾離去的背影,喃喃道:
「不急……我們來日方長。」
沈聽瀾得意於在娘親這扳回了一局,卻忘了。
在她入府前,娘親管家多年,怎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這一切都是為了「順理成章」地將管家權丟回沈聽瀾手中。
沈聽瀾重新管家後,娘親難得清闲,隻是在院子裡看著我讀書習字。
下人來回娘親,說沈聽瀾自奪回管家權後,近日的會客活動更多了不少,連府中的公賬上都多出了不少莫名的支出。
庫房中不少古玩字畫被沈聽瀾借著雅好之名,通過信得過的中間人送入與將軍府交好的幾個官員家中。
表面上是禮尚往來,我爹就算察覺不對,也未過分上心。
而這「送禮」的中間人,自然打著將軍府的名義,要負責鹽務的官員們給姜世延開一條平坦大道。
官員們私下隻會認為將軍府是為了拉攏,自然不會聯想到沈聽瀾與姜世延的私情。
眼見火候差不多,娘親提筆寫下一封書信,要人偷偷送到姜世延的夫人手上。
10
姜世延的妻子周氏收到了娘親的信件,果真與娘親在玉春樓的廂房中會面。
娘親表明來意,她放下警惕後便沒忍住發問:
「不知夫人這是何意?我是姜大人的妻室,自然與他在同一邊,夫人又怎敢斷定我願意向大理寺舉報自己的夫君貪汙受賄,結黨營私?」
娘親低頭撫摸了自己的小腹,黯然神傷道:
「因為……我也曾失去過孩子,我知道被自己夫君背叛是什麼滋味,與其惶惶不可終日,不如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周夫人觸目慟心,許久才自嘲道:
「夫人果然好謀算,每一步都算得準,可偏偏我沒有理由拒絕。
「我固然恨那個女人,可我更想殺了姜世延那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
娘親早早便查清了姜家的內幕。
周夫人是姜世延的恩師之女,當初姜父早逝,窮困潦倒時是周夫人的父親出手相助,更助他登上高位。
可周夫人隻是祭酒的女兒,於姜世延官場之上的助力畢竟有限。
為著自己的官聲,姜世延不得不娶她為妻,可婚後卻縱著沈聽瀾戕害於她。
因著沈聽瀾的一時醋意,姜世延竟親手灌了她一碗落胎藥,事後卻無半分安慰:
「我正是上升之時,一個孩子而已,我們日後還可以有,你何必傷心?若你能幫我,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不僅如此,他更以周父威脅:「你的父親年事已高,你也不希望他為官一輩子,到老還因著你這個女兒操勞吧?」
他舍不下官場清名,卻借著沈聽瀾往上爬,將整個姜家置於火坑之中。
若能脫離苦海,全身而退,周夫人又怎會不願意。
娘親將一本賬目留下:「你是他的妻子,選擇權在你手上,或是為虎作伥,或是逃出生天,全在你。」
可一個人溺水久了,又怎會不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11
姜世延正春風得意時,卻被自己夫人檢舉,將他賄賂高官的證據呈上公堂。
朝堂之上,更有官員參我爹結黨營私。
將軍夫人私下結交貴眷,支出多少金銀財寶皆是鐵證。
我爹百口莫辯。
聖上雖未降罪,卻也做了表面功夫,讓我爹停職在家。
春風得意之時,卻被妻子連累,一朝跌落谷底,自然煩悶無比。
我爹喝醉了酒,一巴掌甩在了沈聽瀾臉上:
「賤婦,你自詡縱橫謀劃,怎的半點沒沈丞相的精明,被人下了套都不知道,我怎麼就娶了你這般蠢貨!」
沈聽瀾也不認輸,挺著肚子與我爹對峙:「我還不是為了將軍府的前程,我不過是想為你拉攏人心,誰知那個女人竟敢告到聖上面前?
「就算他們有證據,礙著我爹的面子,不也沒有將你如何,你何必咄咄逼人?」
我爹滿眼不耐煩,未控制住力道,推了沈聽瀾一把。
「我忍你很久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那個姓姜的成日眉來眼去,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太久了,如今他就要死了,我看你還能得意幾日!
「若不是看著你爹還有幾分用處,我早便一劍殺了你這毒婦!」
我爹雖有猜測,卻不知兩人私交甚深。
一番話下來,卻實打實是殺人誅心。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