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葉緩慢地轉過頭。
對上塞繆爾那對無辜剔透的紫色眸子。
“我應該先殺了你。”
少年眼中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笑意,在轉過頭的一瞬間迅速變成擔憂和慌張。
“主人,他好像很生氣,我在這裡頂著,您沿著光的方向一直往深處走,會讓人接應你。”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唐念被深深震住,“……啊?”
太突然了。
怎麼回事?怎麼氣氛忽然變得這麼緊張?
剛睡醒怎麼她就要逃亡了?怎麼沙利葉就這麼突然地要拔她的頭了?給她的思考時間短到幾乎沒有,唐念視線下移,注意到塞繆爾的胳膊也不見了。
……沙利葉現在這麼兇殘嗎。
“主人,您……”塞繆爾說不出話,他被刺眼的白光封了喉。
唐念感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她一刻也不敢再待在這裡了,沙利葉目光轉過來的瞬間,她連忙偏過頭去,含糊地說,“好困我要休息了,你們先聊。”
“唐念。”身後傳來沙利葉溫柔的嗓音。
無端激起一身冷意。
不久前,唐念準備睡覺時,塞繆爾敲開了他的門。
看對方體貼的壓低聲音,隨後進入了她的臥室,還抬手設下屏障,唐念心中一緊,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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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
1v1的時刻又到了。
這個夜比想象中的還要漫長。
唐念屏息,憋紅了眼眶,柔弱地說,“對不起,你也一定很生我的氣吧?我不想看到你們爭執,都是我的錯,你們要怪就怪我……”
可她正演到一半,手腕被人抓住。
少年搖頭,沒等唐念開口,用溫和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
良久後,才輕聲開口,“他怎麼那麼粗魯。”
唐念心裡咯噔一聲。
又聽到對方輕聲體貼地說,“累了吧?主人先休息一下吧,我會守在這裡的。”
這是怎麼回事?
詞說了一半卡在那裡,唐念不上不下,站在原地不動。
“放心。”對方露出笑容,安撫道,“我隻是想守在這裡,僅此而已。”
唐念仍舊遲疑,“你不生我的氣嗎?”
“會有一點難過,但是我不想看到您自責。”少年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柔和地說,“我說過,隻想讓您獲得快樂,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他們爭奪。”
唐念愣了一下,原本醞釀好的臺詞又憋了回去。
她看著塞繆爾,少年眉眼漂亮,讓人絲毫懷疑不了他的真心。
他的脖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出了一個黑色項圈,樣式格外熟悉。
唐念伸手摸了摸,還能摸到烙印著刻有他名字的符號。
“怎麼又帶上了?”
“它是我曾您屬於過您的證據,不帶上它,我怕和您的最後一點點羈絆也會消失。”他看起來很低落,“我說過,我隻是您的奴隸,您想怎麼對我都可以,隻要不趕我離開。”
唐念緊繃的心情徹底放松,“塞繆爾……”
“我沒關系的,主人。”少年抬起頭。
紫羅蘭色的眼眸好像含著水霧,眼尾壓著睫毛的陰影,實在是漂亮。
美好溫柔的少年,又體貼懂事善解人意,還不爭風吃醋。
唐念由衷說,“還是你最好。”
“您快點休息吧。”少年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耳尖也染上漂亮的薄紅,“我並不想做什麼,我隻想這樣陪著您,能看著您就已經讓我感到很幸福了。”
看她睡覺?
唐念思考這句話。
少年穿的很單薄,腳上的鞋子也不知所蹤,看起來很匆忙,像是精神和體力都極度疲憊。
眼中透露出擔憂,以至於連房間都躊躇不敢踏入,隻站在門口的一小塊區域,讓唐念隱隱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內疚。
“你來就是想看我睡覺?”她眼神疑惑。
少年點頭。
白皙的皮膚透著牛奶般的純淨,從他身上看不到絲毫心機。
塞繆爾輕聲細語,"可能您不會相信,但我的願望隻是能夠守護著主人,並沒有想過要獨佔您。”
唐念有點頭暈目眩。
少年身上帶著若有似無的清淡香氣,已經壓過了房間中的草木香。
“我沒有幻想過在主人心中佔據特別的位置,隻希望留在您身邊……是不是太貪心了?"
他這種看起來像是快要流淚,卻極力露出笑容的模樣,讓唐念更加眩暈。
感覺不答應他的話,他下一秒就要碎了。
“當然不是。”
“那您快休息吧。”少年輕柔地握住唐念的肩膀,引導她向床邊走去,“我會在這裡陪著您。”
第490章 所有物
唐念得到了無比細致的呵護。
少年身體纖長美好,他剛開始坐在床邊,半夢半醒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會是,就將唐念抱在懷裡,下巴輕輕貼著她的額頭,輕聲說,“還記得嗎,您以前也喜歡這樣抱著我。”
唐念曾無數次在他的肩頭沉沉睡去。
最初她是吸血鬼伯爵的年輕妻子,他是被她從籠子裡解救出來的奴隸。
後面她是高塔裡的血奴,他變成了她的主人。
最初在月光塔的時候,他總是會蜷縮在唐念門口的地板上不願意離開,尤其是在雷聲轟鳴,滿月的夜晚。
那種時刻他往往更加渴望唐念的陪伴。
唐念略帶一絲迷茫的抬眼,與塞繆爾的視線相交。
他微微彎起眼睫,對她笑了一下,純淨得像是墜落人間天使。
不過這幢房子還有一位貨真價實的六翼天使。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簡直像為了配合他的話,窗外響起轟隆的震蕩聲,幾秒後電閃雷鳴,
雨水噼裡啪啦打在玻璃窗上,漸漸緊湊起來。
“您以前很喜歡我的血。”塞繆爾看向窗戶,露出懷念的神情。
唐念聽著他的話,腦海中隱約閃過細碎的片段,好像也是在這樣的夜晚,她幾乎咬斷了少年的脖頸,吸食他的血液。
但她不知道,他懷念的更多是,是從籠子中醒來,看到外面路過的人的那一刻。
隻是路過的那個人不知道,他從來不需要被拯救,他在小小的籠子裡看形形色色的人,又或者是鬼。他被貪婪的目光和卑劣的渴望冒犯,像貨品一樣輾轉的各個貴族吸血鬼的莊園裡。
在烏煙瘴氣的環境中,他看著別人笑,每次睜開眼都能看到別人用打量華美器物般的眼神打量他,他感受得到別人對他的渴望,對他骯髒的念頭,能感受到很多很多下賤的欲與惡。
可他沒有任何感覺,他是麻木的,對此產生不出疲倦之外別的反應。
他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在新生的身體裡,隻覺得渴。
這具身體從獻祭中醒來,血液近乎幹涸,不知被喂了什麼,讓他想要喝水,或者飲血。
他被人關在籠子裡,緩慢觀察骯髒的街道,狹窄黑暗的環境,厚重的圍簾外,似乎有人走過去。
他伸出手,像一個快要死去的奴隸那樣輕聲喊,請救救我。
他是惡魔,他當然知道怎樣引起別人的憐憫,愛慕,甚至渴望。
有人在他面前蹲下,問他想要什麼。
某個時刻,他胸口湧上了奇怪的感覺,怪到讓他覺得飢腸轆轆。對方在沒有看到他的臉的時候就對他產生了憐憫之心,認真地說,“我沒辦法把你放出來。”
隨後將她手裡的高腳杯遞進了籠子裡,這是她身上僅有的東西。
某一時間,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他想要蹲在他面前的,和他柔聲細語說話的,會說抱歉的人。
一個陌生的,新鮮感十足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命。
現在,她在他身邊,他肩膀的陰影下,快要睡著了。
少年眼睫輕顫,貼了過去。
唐念怔了怔,緩慢睜眼,視角恰好對準了近在咫尺的纖細脖頸。
塞繆爾微微側過頭,像是在細心地為她整理被子。動作稍顯生澀,異常緩慢,給予了唐念足夠的時間去自然感受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
皮膚白皙細膩像融化的奶油,眼下的肌膚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薄薄的紅暈。
“塞繆爾?”
“嗯。”少年低低應聲。
唐念下意識攀上他的肩膀,聲音帶著一絲懷念,“我記得了……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少年渾身顫慄,稍微塌下上身,撐在她耳邊的手肘無力,蓋被子的動作變成了一種輕柔克制的擁抱。
唐念的手仍撐在他的肩膀上,指尖隔著薄薄的襯衫面料,隱隱能感覺到他肌膚的溫熱與質感。
“抱歉,我很重吧?”
塞繆爾撐起上身,將唐念扶正一點,他的動作太過自然輕柔,唐念幾乎沒有感受到重力的拉扯,就輕易從原本的依靠在他肩膀上的狀態變為了趴在他的身上。
“您想起來了嗎?”塞繆爾的聲音帶著一絲滿足。
唐念微微一怔。
是不是有點曖昧了。
不是要看著她睡覺嗎?
她蹙眉抬頭,緩慢起身,“不然你還是先回去吧。”
少年抬眼看向她。
“您要我離開,對嗎?”
“太晚了。”唐念說,“我自己睡比較……”
話音未落,塞繆爾小心地攥住她的衣袖,指腹輕輕貼在皮膚上,像電流蹿動。
他的反應有些古怪,像被人扼住了喉嚨,眼中的擔憂像是一秒也不能和唐念分開。
“你怎麼了?”
塞繆爾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
但還是很快就說了。
"其實今天,他們情緒非常激動,我有預感,他們中可能會有人對您進行報復。"
唐念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幾個人。
L不會,L是最聽話最好哄的。
希瓦納斯不會,希瓦納斯已經哄過了,效果應該能維持一段時間。
塞繆爾也不會,他人就在這裡,善解人意到唐念想流淚的衝動。
那就隻剩下……“沙利葉?”
塞繆爾低聲,“我隻是擔心。”
唐念坐直了一些,“他不會的,其實他的脾氣很好。”
“真的嗎?”
少年垂著頭,黑發微微遮住眼睛,“主人很相信他?”
“他幫過我很大的忙。”為此墮落,被剝奪了翅膀,唐念認真地思索了片刻,點頭,“我相信他的。”
“但是我不相信。”
少年露出笑容,眉眼帶著一絲苦澀,“我覺得他很生氣的樣子,今天您不在的時候,說了讓我擔憂的話。”
他又搖頭,“我在這裡守著您吧,如果他來報復,我會想辦法為您爭取逃跑的時間。”
唐念覺得他想多了,撐著他的肩膀起身,“那也行,那邊的沙發……”
“幸運的是,我是您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