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疲憊了,倒在柔軟的沙發上,貼著靠背,皺緊眉頭。
不知不覺間意識昏沉過去。
她蜷縮著身體,手按在腹部,像是又累又餓。
半夢半醒間,唇齒間彌漫出一股香甜。
有東西輕柔摩梭,接著撬開唇瓣,將帶有絲絲縷縷香甜氣息的液體喂了進來,她無意識吞咽著,並仰頭追逐,四肢百骸仿佛注入了溫暖的泉水,讓她整個人泡進溫暖感受中。
有人在喂她。
唐念閉眼進食,輕輕咬著那根手指。
等到對方準備收手離開時,倏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不是不出現嗎?有本事就不要出現。
少年僵住一瞬,嘗試抽手,腕間破碎的裂片掛到她的手心,唐念發出嘶的吸氣聲,他顫了一下,不敢再動,轉過頭避開她的視線,不敢看她。
他可能在思考她是什麼時候醒來的。
少女唇瓣上還染著一絲血跡,如果仔細看的話,會觀察到她的唇角微微翹起,像是得逞了一樣,眼中略帶一些狡黠。
她在看不見他的時候,塞繆爾一直在觀察她,他貪婪地用眼睛收集唐念的一舉一動,將她的所有小習慣牢牢記在心裡。
因此,能看出她此刻眼中讓他身體泛軟的得意。
好……可愛。
唐念扯著塞繆爾的手腕往自己身邊拉了一下,掌心下有些扎人的觸感吸引了她的視線,原本如陶瓷一般白皙無瑕的肌膚上遍布裂痕,像是被人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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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繆爾果然跟他的氣質一樣,看起來輕輕一碰就會碎掉,隻要再施加一些外力,他就會哗啦一下變成悽美破裂的瓷片。
在這種無聲的觀察中,唐念靠得越來越近,想要看清他身上的裂痕是從哪裡蔓延出來的。
少年繃緊了身體,似乎想說什麼,動了動唇瓣,但又垂下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唐念抿唇,她能猜測到他想說什麼,不要看,他會自卑之類的,他一向很在乎自己在唐念眼中的形象。
就算開了口,問的無非也就是您飽了嗎?您還需要進食嗎?之類的話。
兩個人僵持著,唐念有些厭倦這種毫無進展的寂靜對峙,得逞的愉悅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甩開手,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床邊。
背後一直有一道目光在追隨著她。
算了,就這樣吧。
看看誰先能耗死對方,
她拉著被子,翻身躺在了床褥裡。
塞繆爾沉默著,將袖子放下去,遮住遍布裂痕的身軀。
稍早一些的時候,唐念曾在房間門口撿到了一個碎片,白色的,質地瑩潤,看起來像某種昂貴的玉。
塞繆爾的身體摸上去是柔軟的,碎片卻堅硬冰冷。
如果沒猜錯,他就是巫師的話,那麼他這個身體很有可能也是他自己制造出的傀儡,用魔力將冰冷的東西變得柔軟而富有溫度也不是不可能。
時間過去很久,久到唐念真的快要睡著了,才聽見微弱的腳步聲響起。
少年安靜地走出去,很小心地將門關上。
又閉了一會兒眼,唐念坐起來。
門縫下處有道黑色的影子。
唐念掀開被子,走下去,腳步踩在厚重的羊絨地毯上,悄無聲息。
她刻意隱藏了動靜,直到手指握到門把手的那一刻,猛地拉開門。
如願看到了一臉驚慌的少年。
他就坐在她的門口,柔軟的發絲隨著倏然回頭的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那張臉蒼白而姝麗的面容寫滿驚慌。
詭譎的黑色圖騰已經從他的臉上褪下了,隻是身上破碎的痕跡越發鮮明。
眼前這一幕畫面與記憶中的某一時刻重疊。
曾經唐念將塞繆爾斯拱手送給了瑪格麗特,在那之後的某一個雨夜裡,瑪格麗特給他下了藥。
這個小奴隸就如尋找回家路的家犬一般,一路從血族的紅塔,踉跄著跑回她身邊,眼角通紅的敲開她的門,用潮紅靡豔的手指輕輕抓住她的衣袖,求她收留他。
第282章 燒死男巫
唐念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他沒有離開,守在她的房間門口,遮掩著破碎的身體。
黯淡的紫羅蘭色眼眸浮出細微的光亮,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又帶著閃躲。
唐念伸出手,將他的衣襟扯開。
動作太突然,塞繆爾一時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也沒有絲毫反抗的打算,任由唐念觀察他的身體。
他一動不動,像極了傀儡。
直到唐念伸出手摸上那些裂痕,他才顫抖著咬住一點下唇,繃緊了身體。
她的指尖沒有任何旖旎的意味,順著少年的鎖骨向下摸索,避開胸肌往腹部滑去,塞繆爾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繼續探索的行為。
“會劃傷您。”他低聲解釋。
唐念甩開他的手。
塞繆爾沒有再動彈,小心地繃緊著身體,任由她打量物品般打量他。他不需要絲毫尊嚴,隻要她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不想讓她生氣。
隻是對上唐念冷漠的雙眼時,還是被刺痛了。
她不願意被鎖在這裡,像見不到天日的金絲雀。
塞繆爾身上的疤痕讓唐念感到惱怒。
那是看到自己的所有物布滿裂痕的痛惜,以及對他不愛惜自己身體的憤恨。
忽然,一直沉默的少年開口,“您可以走了。”
唐念險些以為自己錯聽錯了。
他抬頭,笑容很勉強,“我放您離開。”
黯淡的眸光落在唐念的心髒處,聲音很輕,“他們可以保護您,我承認他們很強大,您身上的光明眷屬福音和伴侶烙印都很有侵略性,他們應該很愛您。”
塞繆爾抬起手輕輕揮過,這一層樓上讓唐念無法逃離的禁制便在剎那間消失。
窗戶上附著的黑色物質消融,透出窗外的景色。
天空幾乎完全黑了下來,最後一絲夕陽隱沒在地平線的盡頭。
看來黑暗已經降臨了。
做完這個動作,塞繆爾再也沒有力氣一樣,靠在牆壁上,頭顱側向暗處,不願意看她。
透出瀕死的虛弱感。
他讓她走?
唐念一愣。
他大概以為唐念又想拋棄他吧?
視線僵硬的躲避著她,像是沒有親眼目睹她離開的勇氣。
唐念提起裙擺,沒有任何留戀的轉身。
以往,走廊盡頭的樓梯是封死的,像無形之中有道玻璃一樣。
可現在,她抬起腳,毫無阻礙地踏到下一級臺階上。
真的可以走了。
唐念下了幾層,回頭看了一眼。
少年低垂著頭,站在昏暗的走廊上,快要與那些令人窒息的陰影融為一體。
他沒有看過來。
唐念收回視線,提著裙擺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腳步聲消失很久後,毫無反應的少年終於緩慢抬頭,盯著走廊深處,眼底湧出化不開的黑暗。
-
唐念不是真的要走,也不是想離開塞繆爾。
對她來說,在無法退出遊戲的情況下待在塞繆爾身邊,才是最合理的安排。
他是自己的任務對象,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裡唯一有交集的人。
比滿城的吸血鬼與黑暗生物都要可靠得多。
隻是他的冒犯和軟禁讓唐念格外難受,隻想從那個牢籠中逃出來。
可看他頹敗的臉色和絕望的模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胸腔酸酸脹脹的不舒服。
走出大廳,她腳步放慢,變成了無意義的闲逛。
過一會兒再回去吧。
總歸還是對他心軟了。
走進花園,卻發現古堡與以往不太相同。
氣氛很奇怪,安靜得有些詭異。
曾經無處不在的黑色瀝青物質不知什麼時候從古堡悄然消失。
那些東西曾經就像塞繆爾身邊的走狗一樣,壓迫著血族,將他們治理得服服帖帖,可現在,花圃裡長出了雜草,昔日精心照料這些嬌貴藤蔓的奴僕也都懈怠了。
是什麼讓奴僕懈怠了主人?
走過拐角,一句壓抑的咆哮傳入耳畔。
“燒死那個男巫!”
唐念放慢腳步,隱匿身型,在角樓後看到了一群悄然聚集在一起的吸血鬼。
他們昔日都是血族中的顯赫家族,如今卻被當成僕人,在古堡裡做最下等的工作。
原本慕強的本性讓他們心甘情願匍匐在男巫腳下,隻能等待黑暗的降臨。
可一個星期前,那位神秘的主人的身體忽然破碎,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眾血族的視野裡。
像是有意在躲避他們。
越來越多人發現了端倪。
一直籠罩在月光城上空的威壓消失了,那些無處不在,如蛇蠍一般虎視眈眈的黑色藤蔓不見了,時不時就從古怪符文裡鑽出來的幽靈沒再現身過。
這證明什麼?
證明古堡的主人,那位詭豔陰翳的男巫,力量正在削弱。
血僕們有心試探,漸漸懈怠工作,甚至罷了工。
可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甚至開始有人猜測,他是不是悄悄死了。
唐念站在樹後,聽著他們的對話。
“我們攻上主樓,如果他還在,就……殺了他。”
“等到黑暗徹底降臨後,我們就再也沒辦法翻身了!”
“無論他是因為什麼受的傷……一直不露面,說不定他現在正藏在哪個角落裡舔傷口呢!”
“說不定快死了!”
“我們不需要主人,我們是血族!”
“你們想一輩子當巫師的僕人嗎!”
這些不甘居於巫師之下的吸血鬼們剛嗅到些苗頭,便如看見肉骨頭的鬣狗,蠢蠢欲動。
甚至在秘密計劃起推翻巫師壓迫的反叛力量。
唐念聽了個大概,悄然轉身,順著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
同仇敵愾的血族們將反叛氣氛徹底點燃了,要攻上主樓殺死男巫的呼聲愈演愈烈,決心也越來越大。
每個吸血鬼臉上都洋溢著興奮和激動的神情,仿佛篤定能夠將巫師殺死一樣。
可突然之間,有人跑回來,嗓音壓抑著,充滿恐懼,
“剛剛,我看見格拉夫頓公爵帶著進獻的寶藏離開,翻越牆頭的時候,身體被無源之火點燃了……連、連灰都沒有留下!”
詭異的寂靜鋪開,籠罩著角樓。
格拉夫頓公爵,血族中赫赫有名的大貴族,力量在現存血族中居於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