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過去,誰的過去?
腦海中已經有了猜測。
洶湧的黑暗吞沒天地,湮滅一切肉眼可見的事物。
青年忽然轉過頭,黑暗腐蝕了他的面孔,那張英俊的面容上隻剩下一隻眼睛,好像戴上了一張詭異的面具。
唐念感覺跨越時空,和他對視了。
下一秒,那隻眼睛也徹底被黑暗覆蓋。
夢境瞬間被摧毀。
唐念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滿身冷汗,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碰到脖頸上猙獰的傷口,在痛覺的刺激下漸漸清醒。
剛剛是夢,她現在的身份是古堡裡的一名啞巴女僕。
剛掀開被子下床,門就被人推開。
“你竟然還在睡!”
安德魯夫人風風火火地走進來,走到她面前時不知想到了什麼,五官極為不自在地動了動。
轉而換上極力佯裝無事的神情,“今天你去送東西。”
唐念仰頭看她,安德魯夫人別過眼,“去主人的房間,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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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頂層一般不會有人踏足,因此顯得安靜到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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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念抬手敲了敲門,咔嚓一聲,高大華麗的木門自動打開。
房間仍舊一片昏暗,地面和桌子整潔幹淨,看起來被打掃過,床上的被褥卻很凌亂。
隱約能看見一隻腳探出被子,腳趾圓潤,皮膚柔白。
她眼皮一跳,接著便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湧上心頭。
那個傀儡還在塞繆爾床上?
可是往前走了兩步,卻赫然發現床上的白裙少女,是散架的。
那隻腿就是一根單獨的腿,看起來像被卸下來了一樣,驚悚又詭異地拋在床邊。
有種恐怖片的感覺。
唐念低著頭,默不作聲地端著盤子往裡走。
少年坐在床旁的單人座椅上,正在翻閱一卷書,另一隻手自然地垂在扶手上,指尖翻轉著兩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
讓唐念聯想到,不久前帶著一匹獨角獸進入莊園,銀發紅眸的陰柔公爵。
他那雙眼睛,就是這樣的暗紅色。
少年動作頓了頓,將寶石丟在桌子上,冰冷的礦物和大理石桌面碰撞,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在唐念緊繃的心髒上彈跳出幾個音符。
他託住下巴,指尖輕動,背後的門鎖傳來咔嚓一聲,大門緊閉。
唐念的身體不自然因為恐懼而細微地顫抖著。
拿著託盤往前走。
少年坐在寬大單人座椅的陰影處,自然地斜靠在桌子旁,單手託腮,像個慵懶又迷人的貴族少爺,靜靜地看著渾身不自在的小啞巴。
她正因血脈威壓而步伐蹣跚,忍不住悄悄觀察他的神情,卻正好對上一雙暗紫色的眼睛。
塞繆爾仍舊穿著雪白的襯衫,領口的紐扣解開兩顆,昂貴精細的材質襯託得他肌膚愈發白皙如玉,像是淋過一層牛奶的細膩芝士蛋糕,敞開的領口露出清晰纖細的鎖骨。
肩膀很寬,腰卻格外細。
唐念曾經抱過,知道那種感覺。
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清癯的腳踝上套著一雙雪白的襪子,沒有穿鞋,踩在地毯上,眼神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輕聲開口,音色清潤迷人。
“我原本有個心愛的人偶,陪伴了我一百多年,前不久卻被人拆了。”
唐念低頭沉默著,將託盤放在他眼前的桌子上,還沒來得及退開,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很用力,骨骼傳來輕微的疼痛,唐念驚慌失措,抬眼去看他,腿下發軟差點跌倒在他身上。
“你說,是誰做的?”
暗紫色的眼眸緊盯著她,要想要將她的皮囊穿透。
唐念怎麼說?她隻是一個啞巴。
“這一百年來,一直是它陪伴著我,有時我甚至會忘記制造它的初衷。”
塞繆爾靠近了,牽著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扯。
他開口,嫣紅的唇像被用力親吻過,靡豔柔嫩。
“它就像我的影子,它就是我。”
“可是,有人摧毀了它,還打掉了它的眼睛,所以我隻能挖下別人的雙眼,放到它的眼眶裡。”
語氣一轉,他好像有些苦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覺得,我做得並不像……你說,不像的東西,是不是就應該毀掉?”
少年清瘦高挑的身影極具壓迫感,黑暗的陰影籠罩在身上,仿佛如有實質一般壓迫著她,唐念的身體因為極度恐懼和來自血脈的壓迫感劇烈顫抖起來。
她心中驚疑不定。
塞繆爾對她的態度,很怪。
像是認出來了,但不是愛,不是恨,也不是久別重逢的喜悅。
是一種更加復雜而深沉的情愫。
讓她快要承受不住。
這具身體實在太過弱小,還是個啞巴,連尖叫和求饒的能力都沒有,隻能在鼻腔裡發出細小嗚咽的氣音。
緩慢地垂下脖頸,眼角發酸。
有什麼東西溫涼地順著臉頰滑下來,滴答一下墜落在地上。
竟然是眼淚。
太丟臉了,竟然連眼淚都下來了。
唐念簡直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她似乎暴露了身份,在昔日對她俯首稱臣的奴隸面前流淚。
可無論怎麼克制,她都無法停止哭泣,眼淚不要錢一樣往下掉。
“……”她明白了,這具身體竟然淚失禁!!
這一定是在懲罰自己在天使和希瓦納斯打起來時裝哭,現在全完了,堅如磐石的少女落淚了,人設也跟之前的卡莉夫人OOC了,誰知道事情會不會發酵得更復雜。
塞繆爾垂下眼,綿密的眼睛壓住眼底的神色。
他安靜地看著地上那深色的淚漬,手指愈發收緊,鉗制著唐念纖細的手腕。
唐念越來越煎熬。
痛與渴望並存。
塞繆爾很香。
他知不知道他很香?
唐念牙根發軟,邊流淚邊眩暈。
她幾乎能猜測到塞繆爾血液的味道,那種誘人的香氣蠱惑著她向塞繆爾靠近,圓鈍的牙齒一陣陣發痒,看著那抹細膩潔白的皮膚,渴望一口咬上去。
不要離她那麼近!
唐念內心掙扎,理智快要被本能打倒。
這一定是塞繆爾誘惑她掉馬的手段之一,她不能上當。
可是……真的好餓好餓,許久沒有進食讓她變得虛弱無比,明明是吸血鬼,進入這個世界卻一直在啃面包。
她感覺自己已經虛弱貧血了。
就在她掙扎著想要不要對他表示親近時,少年忽然松開手,冰冷的嗓音不帶一絲起伏。
“可以了,把東西放下,你出去。”
這就讓她出去了?
唐念有些不確定。
下一瞬,極其強烈的排斥感撲面而來,她腿下一軟,險些跪倒在地。
再清醒過來時,身體已經順著來自血脈的威壓力量一步一步退出房門外。
“哐當”一聲,大門在眼前閉合。
第265章 偷吃
唐念每天兩次,去頂層給“主人”送東西。
可自從上一次之後,唐念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知道塞繆爾還在,就在這個房間裡,像暗中觀察的貓科動物一樣,在角落裡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唐念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香味,馥鬱的芬芳,像一蓬揉碎的玫瑰花,引誘得她牙根發軟。
越來越餓。
除此之外,生活平靜得可怕。
系統提示音再一次響起時,唐念知道她的時間也不多了。
「叮——」
「任務進入倒計時72小時,請玩家於規定時間內完成階段性任務,即解除任務目標身上的外化封印。」
完不成目標,大概會有懲罰出現。
上次一起進入月光城的人類血僕們死得剩下不到五分之一,人類城邦為了討好血族,又送來了一批少年少女,新來的人類血僕們滿眼恐懼與好奇,縮縮的藏在更深處的佣人房。
他們大概是聽說過這裡死過很多人類的,有些人想要逃走,唐念還撞上過兩次。
據她這段時間的觀察,塞繆爾並不吸血,他也並不食用人類的血液。
人類城邦向月光城進獻人類的事情,得益的隻有血族,塞繆爾在其中與其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如說是完全不在意。
他連那些血族都不在意,好像僅僅隻是豢養了一批奴隸而已。
隻是這個地方已經完全被黑暗覆蓋,而他在某種意義上與黑暗極為親近,所以進入月光城的東西便有了奇怪的屬性,好像某種契約一樣,會被打上黑暗的烙印。
因此,沒有他的授意,所有來到這裡的人和物品都無法離開。
偷走寶石的小偷會痛苦死去,相同的,想要悄悄離開的血僕們也會如偷盜者一般,下場悽慘。
在他們踏入月光城的一剎那,黑暗契約已經生效,他們都變成了塞繆爾的所有物。
唐念最早撞見兩個年輕的男女攜手逃跑,翻越過牆頭的一剎那,被洶湧的黑色火焰吞噬,眨眼之間變成一捧輕飄飄的灰燼,被風吹散在無限拉長的黃昏下。
此後,這樣的出逃還出現過幾次。
想要離開這裡的人類漸漸發現了,為什麼那些吸血鬼僕人從來不嘗試制止或者抓捕他們,因為他們根本沒辦法離開。
哪怕主人本身並不在意他們,他們也被這裡奇異的詛咒捆綁住,再也不能踏出古堡半步。
善良又心軟的聖女莉莉娅為此流過許多次眼淚,甚至在私下無人的時候,默默用自己體內稀薄的光明之力為他們祈禱,希望這些可憐的亡魂會在死後被擁入光明神的懷抱。
而後她痛苦地發現在這裡死去的亡靈生物都會下地獄,會被生生世世被困在這裡。
那些銀器,聖水和準備好的咒語都成了擺設,莉莉娅連自保都困難,更遑論用光明之力刺死古堡深處的主人。
她消沉了一段時間。
她害怕了。
這種轉機出現在唐念每日固定向主人送器具後,莉莉娅想到了什麼絕妙好主意,整個人又煥發了生機。
一日宵禁時,唐念被莉莉娅從被子裡挖了出來。
她已經無數次在睡夢中被莉莉娅吵醒,披頭散發坐起來。人雖然還活著,但眼神已經死了。
她麻木地看著莉莉娅,聽到對方用激動又壓抑的聲音說,“教廷給我們帶來了好東西。”
吸血鬼們對塞繆爾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服從性高得嚇人。
兩個人沿著小徑七拐八拐來到邊緣處,宵禁時間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據說古堡的宵禁非常嚴格,在禁止行走的時間內,如果出沒於古堡中,會被徘徊的亡靈拉走。
但唐念對這個說法存疑,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和莉莉娅深夜溜出來,從來沒有遇到過那些恐怖的景象,她偶爾也會懷疑是不是那些吸血鬼誇大其詞了。
不然,就是宵禁對她無效。
至於為什麼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