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維持秩序的保安向離場的聽眾解釋,“這可能是由於地質活動或者天氣變化引起的,學校附近最近也有一些超高層建築工地的施工影響……”
唐念站在末端,正準備跟隨人流走出報告廳,看見穿著白色禮服無比扎眼的堯槿匆匆追了過來。
不是衝著她來的。
直奔向唐念身後,用一種帶著嗔怪和不安的語氣問,“你怎麼在這裡?我給你留了第一排中間的位置,你怎麼……”
倏然,幾道驚呼聲的從前面響起,打斷了身後的對話。
許多人驚慌的盯著大門,面孔上流露出恐懼困惑的神色。
唐念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隻見大門打開了,但是門外卻不是綜合樓的大廳,而是一堵封死的泥牆。
“明明我前面的人就是從這裡出去的……我看著他們出去的……”
最前面的人茫然至極。
“剛剛還是通的,怎麼忽然變成了牆?”
昏暗的環境,陷入一片死寂。
大廳剩下的人被突如其來的異狀嚇到,一些人用力敲打泥牆,衝著外面呼喊,試圖制造出動靜讓外面的人來解救自己,大膽的則是爬到音樂廳二樓,越過欄杆拉開窗簾。
然而窗戶後竟然也是牆。
異樣的氛圍籠罩著音樂廳,應急燈的微弱綠光下,這裡像是一座巨大的古墓。
所有出口似乎都被超自然的力量封鎖。
有人提議,“大家先不要慌,我們先跟外面聯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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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場保安已經拿出對講機呼叫外面的安保人員,然而對著對講機講了半天,聽筒始終都沒傳來回音。
有人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卻在看到屏幕後露出恐懼的神色。
“沒信號!”
“我的也是,沒信號!”
“語音電話都打不出去,也不能上網!”
在黑暗的深處,一些陰影在移動。
所有人都忙著尋找出口,沒有發現,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接近。
保安點了點人數,加上他自己,一共有十四個人被困在了這裡。
唐念伸手摸上那堵牆,指腹觸及到了湿潤的泥土,還有碎石。
湊近了聞,有股潮湿的土腥氣息。
狹窄的過道不斷擁擠推搡,有人被狠狠地踩到腳,發出痛苦的哭聲,保安不得不出面維持秩序,“大家都先不要急了,先回到座位上。”
“在門口急著也沒有用!”
唐念轉過頭,光線昏暗,她仔細辨別,發現前兩排都坐滿了。
剛上臺階走了兩步,頓住腳。
回過頭,視線流連過滿滿當當的座位,音樂廳中間區域一列有15個座位,兩排就是30個人。
她清楚地聽見保安之前點名時說,加上他自己,一共14個人。
所以現在多出來的這些人,是誰?
唐念又數了一遍, 30個,一個不少。
保安提醒,“先回到座位上!”
唐念沒有動,打開手機手電筒,照過去。
帶著探究的心理去觀察這裡,可以看到一些之前沒有發現的細節,比如說每個座椅背後都貼著音樂匯演的宣傳海報,之前因為光線昏暗一直被她忽略,現在手電筒的光打上去,照亮了這次音樂演出的主題。
《夜鶯與玫瑰》。
夜鶯是雀形目鹟科,一種極為出名,叫聲動聽的觀賞飛鳥。
飛鳥的圖案下镌刻著一朵荊棘玫瑰圖案,唐念抬起頭,發現一直以來被自己忽視了,卻又充斥著整個音樂廳的元素。
舞臺上的宣傳橫幅上,周圍的幕布上,圓形的穹頂上,都倒掛著夜鶯與荊棘玫瑰藤的裝飾。
這讓她不由想起一句話。
——“如果進入飛鳥的房間,會被拉入地下。”
意識到這件事後,唐念在那三十個腦袋中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存在。
閃光燈下,與困在音樂廳裡的人交錯而坐的“人”中,有許多脫離了常識中人類的範疇,坐著許多皮膚粗粝,呈現綠色,矮小的,長著尖尖耳朵的身影。
「叮——」
「地精找到了你」
「提示,地精可是危險的生物哦,它們喜歡惡作劇,如果看見它們,請立即躲避至遠離地面的地方!」
那是些人類認知無法描述清楚的東西,連存在都隻能被想象的東西,正在改變這裡。
唐念看向手指,還殘留著湿潤的泥土。
不是出口被封住了。
而是,整座音樂廳,都被拉入了地下。
有人叫了一聲,捂住自己的頭皮,憤怒的對身邊的人說,“你為什麼揪我的頭發?”
“我沒有啊。”
那個女生抬手捋了一下自己頭發,手心裡竟攏了一把斷掉的發絲,看起來觸目驚心。
“啊啊啊!這不是你還是誰?我身邊就你一個人!”
“怎麼可能呢?我剛剛還在嘗試打電話呢!”
兩個人爭吵起來,爭執不休。
唐念親眼看到一個又一個地精慢慢的攀附到身旁的人身上,其中一隻在黑暗中與唐念默默對視,嘴角勾起了令人恐懼的非人的笑意。
距離太遠,燈光太暗,唐念看不清它的面容,但知道一定不是影視作品中制作出來的古靈精怪的形象,而是醜陋黏膩的、仿佛枯萎腐爛的樹皮一樣的可怕面孔。
是人類絕對無法接受且欣賞的模樣,青蛙一般醜陋的綠色手指捂住了身旁人的口鼻。
還在爭執不休的女生忽然面色一僵,胸腔劇烈的起伏,驚恐的摸著自己的嘴巴,旁邊的人不明所以,被嚇了一跳,站起來離遠了一點。
“你發什麼神經?”
第134章 真實與虛假
這種惡劣的遊戲已經超過了所謂惡作劇的範疇。
秦衣說過,“如果您進入了無法離開的空間,請不要害怕。尋找一扇紅色的門,您便可以離開那裡。“
唐念站起身,朝舞臺上跑去。
這裡她登臺表演來過無數次,舞臺後有一條通往休息室的走廊,掛著紅色的布,或許可以由此離開這裡。
那些東西畢竟是衝著她來的,也許她走了,就可以解救在困在這裡的人。
“同學,你不用去那邊了,剛剛有人去看過了,封死的。”看到她過去,保安出言提醒。
“我就過去看看。”
唐念上了臺階。
和她記憶中的一樣,舞臺的後方果然連接著走廊,進去後可以看見一扇寬闊陳舊的門,上面掛著紅色的裝飾天鵝絨布,有時表演完畢的學生會在這塊絨布前凹造型拍照片,這塊深紅色的布久而久之也被人留下當作背景板使用。
唐念伸手,握住了門把手,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一個極其恐怖的想法。
一個因為太不可思議,而從未被她思考過的可能。
手腕用力,她擰開了門。
門後並不是熟悉的後臺走廊,也不是湿潤的充滿細碎砂石的泥土牆,而是一片透不進一絲光線,純粹的黑色。
仿佛可以吸附世間所有光線的漩渦,黑得讓人窒息。
唐念安靜的看著眼前的黑色,那種恐怖的猜想在腦海中愈演愈烈,逐漸勾勒出輪廓。
她伸出手,指尖在觸及到密不透風的濃鬱黑色時,像碰到了一團冰涼的霧,卻沒有任何阻撓。
手輕而易舉地穿透進去,像消失了一樣,陷入一片漆黑中,看不見五指。
唐念又將手收回來,手看上去完好無損,沒有受到過任何傷害。
身上不知什麼時候出了一層冷汗。
那個一直以來都被她忽略的猜想,在這一刻變得合情合理起來。
唐念攥緊手指,掌心的皮膚被刺的傳來尖銳的疼痛,可她卻像感知不到一樣,輕聲說,“存檔。”
寂靜的三秒仿佛被無限拉長。
隨後,她清晰地聽見“叮”的一聲,腦海裡傳過熟悉又冰冷的提示音。
「已為玩家存檔一次,請繼續努力。」
在提示音發出的這一刻,難以忽視的恐懼感將她整個人凍結在原地。
唐念的心像被懸到了高處,又重重砸下來,手腳冰涼。
她抬起頭,用一種極為陌生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世界,從出生至今形成的世界觀正在急劇崩塌,壓縮,直至變成一片沒有生命的二維畫面。
她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她的世界,存檔了。
遊戲世界可以不斷讀檔重來,出現提示音,就代表遊戲開始,也代表她獲得了存檔權利。
遊戲可以存檔,因為遊戲是假的。
可是,她在現實世界啊,現實世界又怎麼能像遊戲一樣讀檔重來?
那麼她的世界,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早在量子糾纏被證實的時候就有人就有人說過,客觀物理的世界可能是虛假的,也許所謂的自我,隻是一個幻想。
人類不能觀察到自己存在的真實世界,而是一直以來活在一個被自己的觀察和交互改變的“虛擬”世界。
而這些都被人們當作闲暇的消遣看過,緊張過,震驚過,然後不了了之。
唐念卻在這一刻有了被擊中的實感。
她是真的還是假的?
她的世界是真的還是假的?
意識之上是否有靈魂,真實背後是不是虛擬。
旁邊忽然橫伸出一隻手,攥住她的手腕。
冰冷的嗓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你離不開的,所有人都在等,你急什麼?”
回過頭,對上了那雙滿含戾氣的黑色眼睛。
又是那個人。
他不知什麼時候過來,走到了唐念身邊。
“松手。”
唐念甩開他,“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男生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被一道喊聲打斷。
“徐枳!”
堯槿清亮的聲音傳來,白色的衣裙像劃破黑暗的光束。
唐念終於有了反應,錯愕看向男生。
徐枳也在看著她。
“怎麼樣。”
他勾著唇角,眼中卻一點笑意也沒有,冰冷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線下有種近乎惑人的精致。
“姐姐,不認識我了?”
他終於看到她肯把視線施舍在自己臉上,卻一點都不高興。
讓他整個人生逆風翻盤的完美面容,在她眼中好像路邊的一顆石子一樣平庸。
明明他現在已經那樣觸不可及,被很多人視作完美不可侵犯的暗戀對象,她依舊,不將他放在眼裡。
就像唐秋韻剛把她帶回家時的那樣。
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那個擠走了他母親的女人帶著看起來體弱多病的女孩登堂入室,藏在媽媽背後的女孩探出頭,擁有如露水茉莉一樣清麗動人的外貌。
他的父親在女孩來之前就告訴他,“你的這個姐姐有心髒病,不可以嚇到她,也不可以鬧她。”
他出現在她背後,身體臃腫肥胖,她回過頭,看到出現在背後的他,嚇了一跳,蒼白的臉色,破碎的呼吸像被毒蛇扯進泥潭的夜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