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西抬頭,鏡片後的雙眼似笑非笑。
末日裡哪有什麼愛隊友的好人。
“是怕我們中電,還是……他當時就已經沒有異能了?”
“你的意思是?”陳熠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特殊能力者還會變成普通人嗎?
沒有人知道答案。
“彭!”
車門被大力拉開。
唐念抬頭看去,小少年捂著臉匆匆下了車,一路踉跄著跑過來。
皮膚白得嚇人,湿漉漉的,火光映著看不清楚,像出了很多很多汗,柔軟的發絲盡數打湿,黏在蒼白透明的面頰上。
眼睛也有傷,幾乎睜不開。
綿長的睫毛打湿成簇,貼著下眼睑微微顫抖,像兩片沾了水的羽毛扇。
跌跌撞撞的跑到唐念面前,雙臂環過她纖細的腰身,用自己的身體往她懷裡貼。小小的少年個子不算矮,低下頭,鼻尖輕輕蹭著她的脖頸,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單音節。
他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氣息,確認沒有受傷,讓他迷戀又安心。
“怎麼了?”唐念心口殘留著餘痛,卻摸到貓咪潮湿的身體,“不舒服嗎?”
秦嬌怔怔的看著,忽然說,“你弟弟是……什麼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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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上的焦灰退了下去,露出淺淺的藍綠色。
唐念脫了外套包住他的頭,蒙著腦袋將人拉進懷裡。
“是什麼特殊培育計劃的兒童嗎?”
秦嬌神色復雜,“你們不是親姐弟……诶你別緊張,我沒別的意思。”
眼看尹西和陳熠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唐念拉著男孩就走。
貓貓看起來像病了。
他極為抗拒火焰,唐念不得不把他拉到遠離僱佣兵視線的地方,掀開外套觀察他的模樣。
隻看見對方閉著眼,察覺到她看過來,他又閃躲著捂著臉要躲。
“別動了,我不看了。”
手指撥了撥他的頭發,指腹卻掛上一層冰涼湿潤的東西。
唐念捻了捻指腹,沉默不語。
指尖殘留的東西,像果凍。
她小心翼翼的給貓貓用自己為數不多的飲用水清潔,但臉頰上一柔軟發爛的透明傷口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麼,像樹枝被切斷後斷裂處凝結出的透明樹膠,摸上去軟軟涼涼的。
給小少年處理時,他嗚嗚咽咽躲避,睫毛和身體都顫抖的不行。
好像極力逃脫捕獸夾的柔弱羔羊。
唐念往他臉上吹氣,聲音極溫柔,也滿是耐心地說,“別躲,不要怕,會沒事的。”
可清理時,指尖都在顫抖。
松了手,她抱住男孩。
腦海不斷回憶著。
他什麼時候被抓傷了嗎?
是打開倉庫門看進去的時候嗎?
貓貓要變異了嗎?
腦海中一團亂,因為要退出遊戲,這兩天已經不想讓他依賴自己,唐念還冷臉吵過他。
現在想起來都隻剩下懊悔。
如果他感染了病毒怎麼辦?如果他變異成了那種可怕的怪物怎麼辦?
幾縷透明的本體悄無聲息貼到她的背上。
男孩僵硬一瞬。
眼睛和鼻子瞬間泛紅發酸。
悲傷。
他感受到悲傷如潮水般湧向他,幾乎將他淹沒,其間夾雜著幾縷苦澀的懊悔,他快喘不上氣來,想要抱住浮木從這片冰冷的海洋中逃脫。
於是他伸著手,要她抱。
她是自己能想到的唯一浮木。
沒想到他的依賴和眷戀引發了更多絲絲縷縷的哭的懊悔,她抱住他,卻沉重得讓他愈發難過。
喜歡真是一件讓人傷心的事。
他又在傷心了。
唐念將生命值換來的藥物全部塗抹在流浪貓臉上眼睛上,為了哄他開心,在男孩臉上透明濡湿的斑駁痕跡上吹氣。
小時候,她摔倒,唐秋韻總是會這樣給她吹吹。
吹吹就不痛了。
眼睛被藥敷著,睜不開,隻能抱著她的手臂,臉埋在她肩膀上。
想睡又不敢睡的模樣。
唐念摸摸他的頭,“休息吧。”
【叮——】
【提示:距離脫離遊戲時間還有二十四小時,望玩家妥善安排時間。】
-
唐念洗完臉出來的時候,有人正靠在旁邊的樹幹上抽煙。
低啞的嗓音猶如被風帶動一般吹拂到耳朵裡,溫柔的問,“需要幫忙嗎?”
唐念立即拒絕,對方卻已經伸出手,撿掉了她發絲上掛著的一片落葉。
修長的手指夾著樹葉,煙草的味道淡而富有侵略性。
他輕笑,低低的說,“風帶到你身上的。”
如果是一般單身女性,恐怕會在這曖昧的反問中被撩得面紅耳赤,可是唐念莫名對這人感到反感。
後退一步,將頭發挽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可惜了,我剛洗幹淨的頭發被弄髒,還要再洗一遍。”
也不管那人怎麼想,錯開他的肩膀,徑直走出去。
“你好像不清楚,所以我提醒你一下。”
背後傳來尹西的聲音,暗含警告。
“裴教授曾模擬推演過,病原體的本體是一種極其危險的類人生物,它們通常有兩個非常明顯的特徵,一是令所有碳基動植物進化或變異的能力,二是……”
能夠模擬出任何形態的物態變化多樣性。
尹西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那個叫做多莉的年輕女人已經走遠了。
鏡片後,是一雙蛇一般的眼。
盯住獵物一樣,緊緊盯著她的身影。
實驗員,和依戀她的病原體。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大開眼界。
尹西回過頭,低低笑了一聲。
眼中湧動著狂熱和某種對於力量的向往。
他也隻是聽說,本身並不相信那個瘋癲教授的話。
對於所謂藍血,所謂病原體,所謂進化實驗,都不在意。
這個世界已經無藥可救了。
現在看來,一樁樁一件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組合起來,就變成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第111章 生氣
回車上,被子掀開,後座上的流浪貓卻不見了。
“貓貓?”唐念來回找了幾圈,卻看不見人影。
又從車上下去,剛好遇見迎面回來的秦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對方看見她後眼神閃躲了一下。
唐念皺眉問,“你有話想對我說嗎?”
秦嬌搖頭,“這麼晚還不睡啊?”
“嗯,我找我弟弟。”
話音剛落,就敏銳地注意到對方握著洗漱用具的手緊了緊。
秦嬌忽然問,“你是不是有東西落在那邊草叢裡了?”
“沒有啊……”
唐念停下腳步。
回頭看去,秦嬌背對著她,下颌緊繃,發稍還在滴水,可卻不像洗幹淨的樣子,沾了許多塵土。
終於,她猜到了什麼,冷聲問,“是陳熠嗎?”
對方仍舊沉默。
唐念撞開她衝到後車廂,拿了什麼東西,隱約聽到叮當一聲脆響,再回神人已經快步朝她說的方向跑去。
末日後的植物普遍長得高大,大多數存在變異情況,會攻擊路過的人和動物。
然而這些都是她聽說的,事實上除了剛進入世界的那兩天,唐念從未見過植物攻擊人的鮮血,似乎鬱鬱蔥蔥的樹林除了看上去格外高大,關於末日前並無異樣。
一棵兩人合抱般粗壯的樹後,隱約有一些動靜。
“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聽話乖巧的小孩了,對吧,你姐姐是不是這麼說的?”
“聽大哥哥的話,你姐姐會高興的。”
樹後,清瘦的男孩被扯得東倒西歪,紗布蒙在眼睛上,頭套掉了,發絲凌亂地垂在額前。
不知是誰擦掉了他臉上的汙泥,露出白皙柔軟的模樣,秀氣的臉頰浮著兩個淺淺的酒窩,似在苦惱,又乖又青澀。
男人的手握著他的小腿,將他按在草叢上。
嘴裡是哄孩子一般刻意做作的油膩聲線。
“小可愛,這張臉怎麼比女人還漂亮……”
“來,大哥哥教你一些很舒服的事。”
“手給我,握住這裡。”
他太過亢奮,以至於在聽到輕微鎖扣開合的聲音時,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哗啦一聲,玻璃瓶在頭頂砸碎,冰冷辛辣的液體順著額頭流進眼睛裡。
“誰搞我!”
陳熠無遮掩,發出豬嚎般嘶啞的怒叫。
可沒等爆發,就感受到有什麼冰冷堅硬的東西抵住了太陽穴。
唐念將男孩單手護在懷裡,另一隻手持槍抵住陳熠的額頭,食指壓著扳機,冷聲問,“想用火嗎?”
被這聲音一激,他更加惱怒,牙齒死死地咬合,青筋突出明顯的輪廓。
“你一個什麼能力都沒有的普通人,竟然敢砸我?”
唐念勾著唇,眼底沒有一絲溫度,“那快點,用你的火來燒我啊。”
男人爆發出極大的怒吼聲,卻在火焰翻湧燒過來的前一刻,整個人被一股狂烈的大風吹走。
卷著落葉一同滾進溫度極低的冰冷暗河裡。
“蠢貨。”
混亂中,有人諷刺地罵了一聲。
被酒精砸了一身,竟然還敢用火。
是嫌死得不夠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