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們,但是你也別相信裴讓之。」
清雨聲音很著急:
「我每天與你千裡通音的時間有限,你仔細聽我說。
「你知道為什麼清雲對你的所有驅魂儀式都沒用嗎?因為我們的思路錯了。
「你不是主動奪舍,你其實是被人用邪術獻舍進了貓身!
「你死後,本來早該進入輪回,是裴讓之借助邪術,把你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其實他早知道你不是真正的貓了,他不愧是影帝,演技一流。
「而且不隻是他,他爸表面是個企業家,實際上是個邪道餘孽,專門教人幹壞事的。
「我們天天獵魔,沒想到這次反而差點栽魔窟裡了。」
我愣住了。
所以,其實我並不是邪靈,而是裴讓之讓我變成了這樣?
我就說,我上輩子除了坑過裴讓之,什麼壞事也沒幹過啊。
怎麼死後反而變成了邪靈,還想不開去奪舍裴讓之的貓?
清雨催促我:「聽清楚,餅餅,你要趕緊離開裴讓之,離他越遠越好!」
我告訴他了目前場景的詭異之處,我實在找不到這裡的出口了。
清雨思索片刻,告訴我,如果他沒猜錯,這個地方找不到出口,是因為被畫了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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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離開,得破除陣法。
首先,就是要找到陣眼。
但清雨說,除非施陣者自己願意,否則誰也找到不到陣眼。
我悄悄從床上起身,在整個區域內小心翼翼地摸索著。
幸好變成貓妖後我的夜視能力增強,看黑夜和白晝沒有差別。
但一連找了幾個鍾頭,我始終都一無所得。
看來清雨說得沒錯。
清晨的時候,我回到了床上。
想了很久,我決定換種方法。
沒多久,裴讓之醒了,他下意識依然把我當成了貓,摟在自己懷裡。
「怎麼了?」他沒睜開眼,卻精準地捉住了我的手。
我盯著他,把語氣放柔:「裴讓之,我想喝血。」
這大概是我吸血最主動的一次。
他瞬間清醒了。
睜開眼,帶著幾分難堪,咬牙切齒地隔開我:「這個地方不行。」
「為什麼?」我明知故問。
裴讓之轉過臉,語氣帶了幾分威脅:「你知道有什麼後果。」
「那又怎麼樣?」我說,甚至貼近親了一下他的臉。
我裝得很好,裴讓之甚至沒發現我的手在抖。
名義上依然是吸血,實際上我們彼此知道這早已越界。
最後,裴讓之探究地盯著我:「為什麼?」
他不明白,一個晚上,我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大轉變。
我想起他的夢境,那個裡面的他,與我印象中不可一世的少年完全不同。
原來真正的裴讓之會為周秉道歉,為周秉牽動所有目光,為周秉低頭,甚至會因為周秉流淚。
多可笑啊。
他居然喜歡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故意道:「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姜讓之,從見你第一面起,我就對你一見鍾情。」
裴讓之明顯震了一震,扭過臉看著我。
我繼續說:「以前的事情,就都過去吧。」
「以後,我們就這樣簡單地過一輩子,好嗎?」
13
裴讓之沒答應也沒拒絕。
他反而像看透了我一樣:
「同樣的坑,你以為我還會掉第二次嗎?」
同居到第七天時,我開始嘔吐。
別說普通的飯菜了,即使是裴讓之的血液,喝了也會全部吐出來。
裴讓之很著急,卻怎麼都找不到出原因。
我抱著他問,奄奄一息、裝模作樣地給他留遺言。
裴讓之握住我的手,下了一個決定:
「我帶你出去,找人治療你。」
他自己開啟了陣法,打開了那扇沒有任何人找到的門。
然後,便被早已潛伏在陣法外面的清雨,用長劍刺穿了心髒。
死亡其實很快,人失去生命,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鮮血噴薄而出,染紅了劍柄。
裴讓之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傷口,似乎有些無奈,似乎又有些解脫。
「你又騙我一次。」
他看向我,輕嘆了一聲:「壞女人。」
清雨把裴讓之的魂魄收進了燈盞,便帶著我一起回到了他們師門的道觀。
我也終於知道了更詳細的事。
那天,裴讓之帶著我走以後,清雨和清風依然留在裴家。
他們本來是想用追魂器追趕我們的蹤跡,誰想到追魂器把他們倆直接帶到了裴家的地下冷庫。
那裡面堆疊著許多新鮮的屍體,都是被裴家所殘害的人類。
這麼多年來,裴父借著基因編輯的科技公司董事長頭銜掩飾自己,一直在暗地裡為邪道餘孽在人間提供方便。
毀掉裴家的據點,將裴父和裴讓之的魂魄押回道門後,清雨他們終於發現了裴讓之掩飾的秘密。
與裴父想要振興邪道的願望不同,裴讓之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讓一個人死而復生。
那年,我並沒有去裴讓之媽媽安排的學校,而是又回到了縣裡的普通高中。
直到作為人的生命結束,我都再沒見過裴讓之。
大學畢業後,我成了普通的社畜,每天 996,日夜顛倒。
而裴讓之成了明星,很快便在電影裡嶄露頭角。
透過窗戶,我總能看見他的臉掛在商場的巨型廣告牌上,每個經過的人都無法忽略他。
我沒想過再與他見面。
直到一天,我經過商場,救了一個正在路邊大哭的小孩。
他沒注意到,頭頂有塊搖搖欲墜的招牌即將掉下。
來不及思考值不值,我跑了過去,用力推開了那個小孩。
招牌的尖角,正好插進了我的腦袋。
而那天,裴讓之正在那個商場路演。
他被助理簇擁著走出門時,看見了我倒在血泊裡的屍體。
大仇得報,他應該開心的。
但是,他卻從爸爸那裡學習了邪術,把我又拉回人間。
也沒有問一問我,我本人想不想用這樣的狀態活著。
14
後來,清雨告訴我,裴讓之的靈魂已經淨化轉世了。
不過孽障太多,他好像也投胎不成人。
我問清雨,什麼時候我的靈魂也能重新轉世投胎。
他表示我情況特殊,暫時沒有辦法。
隻能建議我加入他們的道門,從零開始修行,說不定在修仙路上有造化。
為了抑制吸人血的欲望,我便一直維持著貓身修行。
修行方式就在人類小區裡流浪,時不時還去學校門口賣個萌,企圖讓路過的學生給我喂一口烤腸。
或許是這塊寶地太舒坦了,我在學校附近扎了根。
但我太受人類歡迎了,其他幾隻流浪貓見了,居然聯合起來圍攻我。
寡不敵眾,我擺擺尾巴,準備逃走。
那三隻兇神惡煞的貓卻瘋狂地追趕著我,仿佛要趕盡殺絕。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黑貓從天而降,威風凜凜地擋在了我的面前。
二打三,我們贏了。
剛想向黑貓道謝,它冷漠地轉過頭,一拐一拐地走了。
黑貓的右腳受了傷。
我趕了上去,熱情地拖著它去我的秘密基地療傷。
它很少說話,看著也不是很想理一隻貓。
但這並不妨礙我和它成為朋友。
我帶著黑貓回了道門,想看看它有沒有什麼修煉的天分。
清雨本來在喝茶,看著黑貓時,毫無風度地把茶都一口吐了出來。
最後他扶著額頭,表情一言難盡:
「你看不出來它修為比你高多了嗎?人家入的是別的道門,你別折騰人家了。」
我「哦」了一聲,開心地帶著黑貓去道門的後山撲蝴蝶。
完全沒看見,黑貓走前朝清雨望了一眼,還輕輕點點頭。
而清雨糾結片刻,心安理得地放下茶杯。
算了,既然餅餅自己沒看出來,他就不說了。
姜讓之既然愛做貓,就讓他做去吧。
番外
七歲的裴讓之養了一隻貓。
他很喜歡, 自己抱回了家,在院子裡養著。
裴父發現後, 站在門口,看了很久。
第二天,裴讓之發現自己的貓被掐死了。
「同情弱小的東西, 就會有婦人之仁,」裴父說,「你是我的兒子,你不需要這種東西。」
裴讓之低下頭, 看著華麗的餐具出神。
不久後, 裴讓之房間裡飛進了一隻腿受傷的小鳥。
他給小鳥包扎好了傷口, 把小鳥放了。
但它好像認了主,時不時會飛回到裴讓之的書桌上。
裴父檢查他的作業時,看見了那隻小鳥。
它並沒有活過那個夏天。
這次,是裴父看著他動的手。
「不要對任何事物表現出自己的喜歡, 」裴父拍著他的肩膀告訴他,「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就是給敵人送出了自己的軟肋。」
裴讓之不得不做裴父要求的很多事,否則媽媽就會被他懲罰。
十歲時, 裴讓之和媽媽被裴父的仇人綁架了。
裴父隻給仇人回了句話:「女人和孩子, 我多的是。」
小小的裴讓之趁著綁架他們的男人不注意時, 用棍子砸暈了那個男人。
然後解開媽媽的繩索,想帶著她一起逃跑。
可是綁匪醒了過來, 他想殺了裴讓之,卻被媽媽拼著同歸於盡。
最終, 隻有裴讓之活了下來。
裴父果然如他自己所說,很快就娶了新的女人。
我知道他想起了上次的事。
「-好」那時起,他學會了用冷漠和傲慢, 早早地在心裡修築起了一堵厚厚的石牆。
和周秉第一次見面,裴讓之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
城裡的孩子,再怎麼驕縱,眼裡也脫不開天真。
而周秉的眼睛,像是野生的小獸的眼,很蓬勃, 又有無限的生命力。
一如七歲時,死在他手掌裡那隻充滿生氣而機靈的小鳥。
裴讓之, 覺得自己不喜歡她的眼睛。
他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
但周秉, 好像永遠學不會看別人臉色。
放假歸來——
周秉把從口袋掏出捂了一路的新鮮李子推給他,脆生生地問:「你吃不吃李子啊?」
不等裴讓之回答, 她就利落地放在了他的桌面。
明明沒有任何允許,但態度卻那麼理所當然。
仿佛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家的李子。
裴讓之垂眼看了一眼,繼續做物理大題。
直到下課,他都沒有動過那個青翠的李子。
英語課, 周秉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氣焰終於被熄滅了一些。
她口語實在太差了。
裴讓之微妙地有些開心。
第一次, 他可以在周秉身上找到自己的優越感。
但不知道為什麼,周秉反而瞪了他一眼。
後來,教室裡人都走光了。
裴讓之終於拿起那顆李子,輕輕咬了一口。
……真酸。
他一邊這麼想, 一邊吃完了整個李子。
而裴父永遠不知道。
好吃的水果那麼多,為什麼裴讓之最喜歡吃的,永遠是酸不拉幾的李子。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