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婆結婚數十載從未紅過臉,是眾人眼中的模範夫妻。
可是這天我和老公去公婆家吃晚飯的時候,卻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進門一看,我才注意到沙發上坐著個時髦的老太太。
老公許時琛告訴我,這是公公的初戀。
婆婆歇斯底裡地讓她滾出去。
公公卻說:「思蘭命苦,你怎麼就這麼容不下她?」
就連老公也指責她:「媽,你就不能寬容一點嗎?」
1
家裡一片混亂。
我從未見婆婆發這麼大的火。
她一向是個溫柔婉約的女人。
沙發上的老太太見狀站起身子,流露出悲傷的神情:「既然女主人這麼不歡迎我,我看我還是走吧。」
她雖然上了歲數,但完全沒有疏於打扮。臉上化著淡妝,身段高挑,穿著修身長裙,銀白的發絲挽在腦後Ťũ̂ₖ,很是優雅。
而這份優雅與美麗也毫不意外地抓住了公公的心。
他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模樣,激烈地同婆婆抗辯。
「思蘭也是個苦命人,你為什麼要和她這樣過不去?人家現在孤苦伶仃,我收留一下她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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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到底是可憐她,還是想和她再有點什麼?」
公公眼神一瞬間躲閃,但很快他還是挺著胸脯理直氣壯地岔開話題:「總而言之,這房子寫的是我的名字,我是一家之主,我樂意讓誰住就讓誰住。」
「這個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好啊,那你滾出去住,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去哪!」
公公也絲毫不退步。
我朝許時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上前勸勸。
我本意是讓他好好和他爹說說,年紀一大把了不要意氣用事。
沒想到他卻對婆婆說:「媽,咱們做人還是要寬容一點的,這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在介意這些事啊。」
婆婆原本憤怒的臉色在聽到他這句話後變得有幾分錯愕。
我也瞪大了眼睛。
「你說什麼呢?」我悄悄推他一下,「你怎麼還拱火。」
公公一聽自己兒子也支持自己,腰板挺得更直了。
「聽到沒,兒子也這麼說,你老老實實安分點,咱們這歲數,也沒幾年了,就這麼把日子過過好不行嗎?」
婆婆的性子還是太溫和了,她定定地站在原地,臉上露出迷茫,似乎真的懷疑起自己的問題來。
我實在看不過去:「媽,你這兩天上我們那住吧,我給您把房間收拾出來,您也好久沒來了。」
見她還有些猶豫,我一把拉起她的手:「走吧,媽。」
走出這個家門前,我看到那個叫思蘭的老太太挑釁地看了我們一眼。
2
到家後我把婆婆扶到沙發上。
「媽,您先坐會兒,這個點做飯也來不及了,我先叫個外賣,然後去幫您收拾房間。」
婆婆明顯仍舊心神不寧,但還是帶著歉意地點了點頭:「辛苦你了,小榕。」
幫她收拾客房的時候,許時琛進來了。
「來的正好,幫我換下被套。」
許時琛抿了抿嘴唇,不情不願地扯起另一邊的被角。
「你說說你,好好的把我媽帶過來幹什麼?」
「你這是什麼話?」我皺著眉,「她可是你媽。我倒是想問問你,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你爹沒經過你媽的同意就把自己年輕時候的白月光帶回家,你還幫著你爹說話。」
「我又沒說錯。我爹今年都多大歲數了,他和方阿姨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就我媽還念念不忘。」
「方阿姨?你都知道人家姓什麼,了解得不少啊。」我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我爸筆記本裡有啊。」他不以為意,「之前他們搬家的時候我看到過,他那個牛皮筆記本裡夾了張老照片,後面寫著名字呢。」
「你看看,如果沒什麼心思,他為什麼和你媽在一起後還留著她的照片。男人最懂男人,你真的沒覺得這有問題?」
他不耐煩地說:「就算有也很正常,再怎麼說方阿姨都是我爸心裡的白月光。你知道白月光對一個男人來說的殺傷力嗎?更何況方阿姨到現在都是風韻猶存,再看看我媽,哪點比得上人家。」
他這話讓我心裡一驚。
「她是你親媽,你怎麼能這麼說?而且聽你這意思,你是不是也有個『白月光』啊?」
「我哪來的白月光?」他突然憤怒地把被子往床上一摔,「在說我爸媽的事兒呢,你往我身上扯幹嘛?我就多餘進來幫你!」
說罷,他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男人越是被戳到痛處就越是會跳腳。
我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3
外賣到的時候我剛把房間整理好。
等我拿了外賣回到客廳的時候才發現,許時琛不知何時已經出門了。
「媽,時琛呢?」
「他說他有點事先出門了,讓我們倆吃,不用等他。」
想到他剛才的反應,我在心底冷笑一聲。
哼,誰知道是有點事,還是受他爹的鼓舞也想起了自己的「白月光」,跑出去勇敢追愛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我面上還是笑吟吟的:「沒事兒,那就咱倆吃。」
婆婆明顯沒什麼胃口。
她飯菜都沒動ƭū́₊兩下便放下了筷子。
「小榕啊,你說媽是不是實在太難看了些,這才讓他們都覺得我哪都不好。」
婆婆雖不像方思蘭那樣精致,但每天都把自己拾掇得精神又利索,比起大部分同齡人來說還是好很多的,要說難看,那是完全搭不上邊。
更何況婆婆總是親自操持家務,能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在我剛認識許時琛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把他們父子倆照顧得事無巨細。
無論如何他們都不該這麼說她。
「媽你別瞎想,沒有必要把別人的錯歸咎到自己身上。這事兒要我說啊,就是爸做得欠考慮了。」我寬慰她道,「您就在我這兒住上幾天,說不定過兩天爸意識到錯了就來接您回去了。」
「可是我怕……」
「媽,有些事情如果真的要發生,你是怎麼樣都攔不住的。」我握緊她手。
老人的手除了幹瘦,掌心指腹還藏著一個個粗糙的繭。
婆婆沉默了良久沒有說話,好半晌才重重地嘆了口氣。
4
許時琛沒在家吃飯,婆婆又沒什麼胃口,所以飯菜剩下不少,我把剩菜放進冰箱裡便去洗漱了。
洗漱完出來我看了眼時間,已經快九點了,許時琛還是沒回來。
我躺在床上刷手機,卻有些心神不寧。
我和許時琛是相親認識的。
那會兒我們倆家裡都催得緊,相處了一段時間互相覺得對方還不錯便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並領證結婚了。
我對他的了解都在我們相識之後,因此我對他有沒有初戀一類的事確實是一概不知的。
況且了不了解的現在也不重要了,今天的事情讓我看得明白——反正都是能裝出來的。
就像婚前他溫文爾雅,三觀得體,說話也很有分寸,斷然說不出今天這種話來。
就像我下定決心嫁給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的家庭。
我婚前見家長的時候到他們家吃飯,公婆都是很溫和的人,兩人說話交流都很斯文,看上去琴瑟和鳴。
婚後他們也從未紅過臉。
「就這麼說吧,我爸媽自我有意識起就沒吵過架,厲害吧。」
那個時候許時琛總會這麼說。
曾經我以為他們是太相愛,可如今看來,這根本是他們太疏遠。
老一輩的事我不好主動打聽,便隻能找我媽了解試試。
她與撮合我和許時琛那個媒人關系挺不錯的。
我媽聽完我的描述也感到不可思議:「都要入土的人了,現在來談真愛了,腦子進水了?還有你那個老公,也是個拎不清的。」
「多造孽啊,自己肚子裡爬出來這麼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真是白養了。」她罵完老的罵小的,「以前也是裝的人模人樣的,說出來的盡不是人話。我和你說啊,你自己也留個心眼,說不定哪天他牽個狐狸精回來和你說舊情復燃。」
確實不是不可能。
我看了眼旁邊依舊空蕩蕩的床,嘴上敷衍地應和:「知道啦。」
5
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耳邊傳來許時琛沉沉的呼吸聲。
他還在酣睡,也不知道昨天是幾點回來的。
我下了床,剛打開臥室門就聞到客廳裡飄來的香味。
「小榕起來啦?」婆婆正在客廳裡打掃衛生,見我起來抬頭衝我笑了笑。
一晚上過去,她似乎又恢復了精神氣,看上去和從前別無二致。
我不好意思地走上前:「媽,您快休息吧,這怎麼能讓您來呢。」
「沒事,你先去吃飯。老婆子幹活幹習慣了,闲不住。」她說,「你不是最喜歡吃我做的燒麥了嗎?快去吃吧,我可沒做時琛那份。」
我心情有點復雜。
「對了,小榕。」婆婆又開口了,「一會兒吃完飯,你能把我送回去嗎?」
「啊?咳咳……」我突然被叫到,一口燒麥差點嗆喉嚨裡。
「我Ťùₖ想了想,那房子上雖然沒寫我的名字,但我也是出了錢的,憑什麼要我出來。」
長輩的事我勸不好,也不好插手。
於是我隻是乖乖地應下她的要求。
我開車把婆婆送回自己家。
還沒走進門,我們就聽到裡面傳來的音樂聲和歡笑聲。
那是一首老歌,我媽那個年代舞廳裡的流行曲。
「又跳錯啦,你笨死了,還和以前一模一樣。」
「哎呀,我肢體一直不太協調,你知道的。」公公笑得爽朗。
從前他也會笑,但是總是十分注意形象的,我沒有見他笑得如此開懷過。
他們注意到我們推門的聲音。
「喲,還知道回來呢?」看到我們,公公立馬斂起臉上的笑意。
方思蘭關停了音樂聲,裝出討好的樣子朝婆婆笑笑:「我和老許就是在家闲著沒事跳跳舞,懷念一下年輕的時候,宋姐你不要多想。」
瞧這話說的,又是順理成章地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又是懷念起年輕時候。
我不是沒見過綠茶,但這樣上了年紀的我還真是頭一回見。
我有些聽不下去,正準備說話,婆婆便開口了。
「買房的錢也有我一份,這裡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回來?」她神色冷淡地略過方思蘭,直視著公公。
「回來了就行,還不快去做飯?」
「做什麼飯,我已經吃過了。」
婆婆又轉過頭拍了拍我的手,語氣柔和下來:「小榕,你先回去吧,今天周末,好好休息下。」
說著,她不顧公公鐵青的臉色,徑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並反手上了鎖。
「沒事老許ťų⁶,你餓了是不是,我去給你做,想吃什麼?」方思蘭好聲好氣地說,「想吃上湯娃娃菜還是小炒肉?」
「思蘭,你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公公滿臉感動和驚訝。
方思蘭羞赧地低下頭:「我記性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無心看他們你儂我儂地ẗü₊上演惡俗的老年偶像劇,扭頭便離開了。
6
我沒有回家,而是約了小姐妹逛街。
逛累了我們找一家奶茶店坐下聊天。
家醜不可外揚在我們之中不存在,我們就喜歡坐在一起蛐蛐家事。
她和她婆婆的關系很惡劣,屁股還沒坐熱,她就列舉了她婆婆的十宗罪。
末了感嘆一句:「還是你婆家好啊。」
我嘆氣:「好什麼呀,婆婆是不錯,但也就婆婆不錯了。」
她豎起耳朵:「此話怎講?」
我把最近家裡發生的一些事告訴了她。
她聽完後瞠目結舌:「牛逼。」
「那還是你這糟心點,」她猶豫著又說,「不是我說啊,好好查查你老公,他看著也有點問題。」
看吧,是個人聽到許時琛那些話都得罵他兩句腦殘。
我們又家長裡短地扯了一會兒,直到傍晚的時候她開車把我送回家。
剛進門許時琛就蹙著眉:「回來了?怎麼這麼晚,我都快餓死了。」
那模樣和他爹真是如出一轍。
我看著越發上火。
「冰箱裡有昨天的剩菜,你拿出來自己微波爐裡熱一下。」
「你讓我吃剩菜?」
「昨天晚上的,又不是很久以前的,有什麼吃不得的。」我不耐煩道,「想吃好的你自己做,被在這兒頤指氣使的。」
許時琛和我吹胡子瞪眼了半天,終於偃旗息鼓。
他討好地湊上前來:「你說說你,這脾氣怎麼越來越大了。你是不是還在因為我爹的事和我生氣呢?」
「哎呀,我這不是不想讓你們把事情想得太復雜嘛Ṭű̂₇。你們女人就是太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