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後翻看了手裡所有功法,每頁上都寫著【至情至性,及時行樂】,連字縫裡我都扒拉不出來【無情】兩字。
13
突破元嬰後,我決定四處歷練,看看如何踏上我的無情道徵程。
師尊對我的想法表示了肯定,翻出了不少壓箱底的寶貝給我保命。
「用不著這麼多吧,我隻是出去看看,不是要幹翻修仙界。」
「差不多,為師有經驗。」
「想修無情,須先有情,如何有情,你懂吧?」
原來,所謂的結業是這個意思,成功了便能出師,失敗了便隻是安於現狀。既然如此,那順其自然就好,我不強求。
不過,第一站我還是選定了劍宗,就是有點不甘心,都吃到口裡的瓜竟然會自己長腿跑路,真是丟臉!
剛到劍宗,就發現他們山下豎了一石碑,上頭寫著【合歡宗不得入內】。
果然,對我們合歡宗有偏見的宗門很多。我剛準備硬闖,就聽到有人喊我,一回頭發現是和我有過露水姻緣的宗恆。
「你就是這麼定義我們之間的關系?」
他上前一步攬住我的腰,手不經意間捏了捏我腰間的軟肉,帶著威脅的意味。
「這是我未婚妻。」他對同行的人這樣介紹。
眾人紛紛露出了然的神色,進了宗門就擠眉弄眼尋了借口走人,給我們留下獨處的空間。
宗恆的住處收拾得幹淨,我正好奇地打量,就被他按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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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我這才好好打量了他幾眼,幾年不見,他越發冷冽,好似數九天裡的寒冰,浸得人骨頭縫裡都覺得發涼。偏偏雙眸有滿是熾熱的暖意,恨不得將眼中人的血肉都燙化。
我用力將他推開,揉著手腕道:「別做出一副我辜負了你的可憐模樣,當初是誰翻臉無情的?」
「是你先懷疑我的。」
「那又如何?」我梗著脖子反問,沒有絲毫虛心。
他都說我是他未婚妻了,那他肯定心裡就是有我的,既然如此,我怕什麼?
對峙片刻,他果然先軟了語氣:「蓁蓁,是我的錯。我求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給。」
「我如今已是化神後期,哪怕隻做個無名無分的爐鼎,也是比其他人要好用的。」
我嘴上說著不情願,可劍修的滋味實在是不錯,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就順勢留了下來。這才知道,他們劍宗的人嘴上說著愛劍如命、視劍為妻,實際上一個兩個的心都跟著合歡宗的跑了。心跑了也不要緊,偏偏還留不住我們合歡宗的人,所以才在山下立了塊牌子。
我拍拍他的臉:「若你師尊知道你我有私,怕是會惱。」
「師尊連自己都管不住,又有師兄頂在前面,哪裡顧得上你我?」
他抬頭目光灼灼地望著我:「蓁蓁,你不會負我的,是不是?」
「可我是合歡宗的,我也不想啊。」
他急急道:「你可以與我練功。」
「那你可要加油!」
14
宗恆爭氣地過了頭,一舉突破合體,聲勢浩大將閉關的劍尊引了出來。
然後,我這合歡宗宗主弟子的身份就被發現了。
宗恆擋在我身前,將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言辭懇切地說我與合歡宗其他人不同,並非為了結業試煉,求劍尊網開一面,成全我們。
「蓁蓁,你說句話。」
他祈求地看著我,我微微一笑對上劍尊質疑的目光:「我與宗恆並非為了結業試煉。」
算不上假話,我還想做試試其他宗門弟子。不過是他太合我胃口,讓我在此停留得久了些。可我沒想到宗恆太過心急,竟提出要和我走一回凡塵秘境,試煉道心。
劍尊不置可否,隻讓他養好身體再去。我卻有些不樂意,若萬一出不來了怎麼辦?
「隻要我們真心,就一定可以出來的。」
凡塵秘境是劍宗試煉道心之地,隻要心志堅定,就沒什麼太大的危險。
我抿嘴:「若我心志不定,豈不是永遠都出不來了?」
「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步步緊逼得到是一直都是他的退讓,若真有個人滿心滿眼都是我,我也不是不能嘗試著信任喜歡他。修仙無歲月,若真能找個情投意合之人,快快活活幾百年,也不枉此生了。
15
秘境之行比我想得更艱難,主要是沒錢。
這方小天地與俗世別無二致,我們兩手空空亦如凡人,隻能想方設法謀生。
餓了一天後,我坐在牆角細數我擅長的方向,決定去花樓唱曲,專業對口。
「不行。」
「那你說我能做什麼?」
宗恆猶豫再三,憑借自己的手藝找了份殺豬的活兒。相貌英俊,手藝又好,沒幾日的時間就在街頭巷尾混出了一個殺豬潘安的招牌。
「你師尊若知道你用拿劍的手做了這樣的行當,會多傷心啊?」
攢了些許銀錢,我們換了個地方,他搖身一變成了教書先生。日子勉強過得去,隻是我不喜歡吃苦,日日都盼望著能快點離開。
說的次數多了,他就不滿了,時常也會質問我為什麼不喜他。
「你早日喜歡我,我們就能出去了。」
「你怎麼確定是我的問題,而不是你的?」
他閉口不言,我卻在想既然是試煉心性,怎麼會僅僅拘泥於情愛,太淺薄了。小情小愛不行,那換成大愛,是不是就有效果?
我嘗試性地做個懸壺濟世的醫者,毒醫不分家,很快就聲名鵲起,連皇帝都下旨讓我去給寵妃看病。
宗恆質疑:「你真的會醫術?」
「會吧。」
「若在秘境中身殒,連魂魄都不復存在。」
我急急拽住他:「從前你怎麼沒說?」真是要被他害死了。
「我若死了,你殉情嗎?」
他看了我片刻,輕輕應了一聲,將我攬入懷中,片刻的暖意讓我生了依賴貪婪的心思。
「蓁蓁,我願意與你來此,自然是願意與你生死與共。」
「若不是你要向劍尊證明你識人有術,我哪裡需要陪你淪落至此。」
宗恆無奈地笑笑,不再反駁:「那你要早日喜歡我。」
寵妃的病症不算刁鑽,幾服方子下去就藥到病除,我也水漲船高成了皇帝親口稱贊的神醫。有了這副招牌在手,銀子就跟長了腿似往家裡跑。
我數著銀子與宗恆道:「這才是我喜歡的日子。」
「蓁蓁,我們應該換個地方了。」既然是歷練,我們一早就說過隔幾年就換一地,體會民生百態。但風餐露宿的日子我早就覺得煩膩,想也不想就回絕。
一向對我縱容的宗恆這一次不肯退步,逼著要我陪他走。
「貪慕名利富貴是凡人之態,你豈可如此沉迷!」
我覺得厭煩,扔了手裡的銀子起身道:「食不果腹的日子難道就是修行者過的嗎?」
「蓁蓁,我們有手有腳,怎麼會食不果腹?」
「這些銀子不就是我憑本事賺的?我不想離開有什麼錯?」
他雙目含怒,忍了幾番,對我扔出一個選擇,要金銀死物還是要他?
「你若心裡有我,就不應該讓我為難,既讓我為難,就說明我在你心裡也就那樣。」我逼近他,「宗恆,你喜歡我是因為我這個人,還是覺得那憑借此事隱隱壓你師尊和師兄一頭?」
他雙目赤紅,痛心疾首:「你就這樣想我?」
「不然呢?」
他拂袖而去,又是一場不歡而散。入夜時他從滿身酒氣地回來,說一切都隨我,隻求我別再三心二意。
曾經滄海難為水,我早就看不上俗世的男人,爽快地應了下來。
16
神醫這個名頭,還不算太悅耳。
我這雙手能治病救人,為何不能攪亂風雲詭譎的朝堂?
要知道,我們申家每個人血脈裡都流淌著野心,從前不屑於此,是因為我有更大的目標。而今,正是我實現抱負的好機會。
借著入宮問診,我理所當然地展示了所謂的仙家道法,皇帝大為震驚,迫不及待封我為仙醫。
宗恆知道後,再一次勸我別太出眾,免得丟了性命。
我傾身挑起他的下巴:「我若做了皇帝,你要不要我的皇夫?」
他眼中的震驚慢慢消退,握住我的手:「唯一的皇夫嗎?」
「自然。」我含笑望著他,「皇權富貴,在此白頭偕老不也是樁好事嗎?」
他擁我入懷,眼眶微湿:「好。」
弑君這件事,是我的家傳手藝。刷夠好名聲後,我就當機立斷改朝換代。宗恆嘴上說著不願摻和,行動上卻很誠實地做了我的大將軍,要為我開疆闢土。
此後十餘年裡,他南徵北戰,硬生生將國土擴大了一倍。在他封無可封之際,我如他所願讓他做了皇夫。
大婚之夜,我問他甘心與否。
「能得蓁蓁,三生有幸。」
這句妥帖的話讓我心中一暖,大方給他參與朝政的權力,那段日子我們過得極為快活。
然而,沒多久各地災害頻發北地旱情,南方水患,偌大的王朝轉眼就搖搖欲墜。我忙得整夜整夜不敢合眼,卻還是改變不了一切。
流言四起,說我橫徵暴斂,說我得位不正,積壓的隱患一瞬齊發。
時隔多年,我終於明白父親、長姐、大哥等人的不甘心,卻無濟於事。叛軍入城那日,我親手點燃了未央宮,身邊陪著我的隻有宗恆。
「我是不是錯了?」
「蓁蓁,這隻是我們的一次試煉,你是不是忘了?」
他的話如石子擲入平靜的湖面,被埋藏在深處的記憶此時紛紛歸攏,好似一場水月鏡花。我愣愣看著他與身後的火光,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錯了。
「你怨我嗎?」
「不怨。」
火光漫天,我看到他眉眼溫和地笑:「若你我同死於此,也算白頭了。」
他靠近我,一吻落於我眉間,驅散我心中的執念。
什麼皇權富貴,那是我早早拋下之物,為何還會入魔般沉迷?我要修仙,想長生,我不能辜負申氏全族的付出。哪怕是飛升無望,我也應拼死一試,而不是心生退意。
想清楚的那一刻,周身便陷入虛幻,我第一次看清楚在自己的過去與前路,彌漫著血氣,讓我睜不開眼。怪不得陸師姐說我身上有殺戮之氣,讓人不敢親近,原來都是我的至親至愛。
17
「你年紀輕輕,何必將自己拴在一棵樹上?」師尊痛心疾首。
從秘境出來後,宗恆就著手準備我們成婚的事。第一步就是徵得宗門同意,劍宗那邊答應得很爽快,連場地都準備好了,說我是三百年來第一個願意嫁給劍修的合歡宗弟子。
合歡宗這邊氣氛稍顯低沉,覺得我不應該年紀輕輕就找道侶,太不劃算。
「他願與我赴死,我想我這輩子也找不到第二個願意這樣待我的人。」
師尊深深嘆了一口氣:「年少輕狂的事,怎麼能當真?」
「我信他。」秘境十餘年足夠讓我看清一個人的真心,日後他負我,那便是我該有一劫。
任憑旁人如何言說,我都用這句話應付過去。
結道大典那日,熱鬧極了。我看著朝我走來的宗恆心生歡喜,可儀式才進行了一半,他剛起誓完就召喚出佩劍。
在眾人未曾反應時,刺入我的心口。
我問他為什麼。
他說,對不起。
殺妻證道,那是很古老的傳說,今日卻真的看到了。
曾經的疑惑在這一剎那都被串聯起來,他早就安排好了我的結局。早知道,就應該執迷不悟地與他死在秘境裡了。
因為這個變故,大典也變得亂糟糟。宗門發難,執劍相對, 最平靜的竟然是站在中間的我與宗恆。
他那雙好看的丹鳳眼就那麼直勾勾看著我, 無聲地發問為什麼我還不死。
「你還記得那杯合卺酒嗎?」
他眸色深重, 一口氣當即吐出,將喜袍染得更奪目刺眼。
「你下了毒?」
「是蠱。」
我扶著佩瑤師姐的手緩緩起身, 我習慣了防備人, 至親尚能反目, 夫妻更是不能免俗。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找到了子母蠱, 親手放入我們的合卺酒裡。
沒想到,我的多心在今日派上了用場。
他吐血不已, 任憑身邊的師兄弟給他喂多少丹藥都無濟於事, 而我心口的傷卻在他一口一口血裡慢慢愈合。我不顧在場人的目光, 走到他身邊,彎腰試圖擦去他臉上的血。濃稠泛著血腥味的血黏膩在指尖,大喜的日子,偏偏我們最狼狽。
「我給過你機會的。」
他試圖攀附上我的指尖,可還沒來得及握住我的手,眼中的光亮就散了。
18
這樁喜事變喪事的熱鬧被津津樂道講了幾十載,宗恆成了反面教材,我作為另一個主人公也沒落什麼好,更凸顯了合歡宗的陰毒狠厲。
「弟子錯了嗎?」
師尊問我明知道是算計,為什麼還要入局?
我想了好久, 風聲在耳邊遊走, 隱隱聽到兩百年前溪水潺潺聲,那是我與宗恆的初遇。
我懷著對修仙熾熱的念頭踏入此地,他衣衫染血躺在水中, 了無生機。我沒對任何人說過, 我一開始隻是想下去撈條魚, 順便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財物。
抱著從宗室裡選出來的孩子坐上了龍椅,垂簾聽政。
「-「」不承想,他沒死。後來, 那雙眼裡全是我, 我就生出不舍。真心假意我不在乎, 我隻看眼前, 他對我好一日,我便裝作不知一日。
我執意在秘境裡沉淪,他說著隨我, 暗地裡卻挑起爭鬥, 為了讓我醒悟,讓我對生靈百姓視若無睹。偏生,我也是這樣的人。
我以為我們也算共死一次的人了, 沒想到他還是硬要挑破, 那我也隻能道一聲可惜。
師尊道:「申蓁,你果然最適合此道。」
我笑而不語,將師尊面前的茶盞填滿,好多人都說我是個好苗子, 我也覺得我這樣的人最適合此道。
「那你日後打算如何?」
「聽說梵天宗又迎回一位新佛子,尋個良辰吉日,弟子也想見識見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