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是張揚的年歲,江辰被我堵在操場告白。
後來,我的養父卷款逃走。
我和江辰提了分手。
他沒有挽留,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再相逢時,他西裝革履站在門內,而我是給他送花上門的外賣員。
我聽見屋裡傳來女人的嬉笑聲。
「阿辰,是誰呀?」
江辰的眼神幾經變化。
最後回頭答道:「送外賣的。」
後來他猩紅著眼問我:「當年你說一輩子不放過我的話還作數嗎?」
「那時年少無知。」
「你說了不算。」
1
那張臉也說不上哪裡變了,但就是看起來不一樣了。
更成熟也更穩重了。
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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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接到了投訴,扣了錢,說我送的花少了一支。
我無奈,明明是數了的。
誰知林芸居然還給我來了電話。
「冉安,都消失了這麼久為什麼還要回來?」
林芸是大學時候的系花,追了江辰多久,就吃了多久我的醋。沒辦法,那時我雖然沒她好看,卻比她有錢。
我走以後隱約聽說他們在一起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林芸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無話可說,隻能掛了電話。
結果隔天站長找到我說最好能和客戶私下解決,因為那筆單子挺貴的,他不忍心扣我那麼多。
我想也是。
我不應該為了陳年舊事忘記眼前的苟且。
所以我主動聯系了林芸。
這次她沒有和我廢話,隻是發給了我一個地址。
那是一個富人區,裡面都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商業人物。
我到別墅的時候才知道這天是大學校友會,借的江辰的場地辦的。
林芸作為主辦之一,親自在門口迎人。
見到我時,她直接把我指給一個領班模樣的人:「今天的臨時工,你來安排。」
她似乎默認我能心領神會。
當然了,我確實能。
生活的壓力教會了我許多從前不必懂的道理。其中包括了察言觀色,很明顯她想要羞辱我。
甚至不用和我談結果。
可我不理解,江辰又不愛我,她怕什麼?
做服務員這件事我早已熟悉。
比這更髒更累的活我也駕輕就熟,所以有人在我面前灑了酒叮囑我收拾的時候,我二話不說就半跪下去。
可有人託住了我的胳膊。
2
英雄救美這事兒我也幹過。
大二那年,我在學校後門準備翻出去上網的時候,正巧看到角落裡被推搡的江辰。
他穿著寬松的白色舊 T 恤,身形消瘦,但依然能看得出那股子清冷和桀骜。
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正好讓我見色起意。
這天不是我第一次對他動心思,卻是第一次動得這麼理直氣壯。
「你們要對我男朋友做什麼?」
那時我的名聲已經挺大了,人人都知道我養父做的灰色生意,養出來的崽也是放蕩不羈。
最重要的是沒人敢惹我。
幾個混混一哄而散,留下美人與我花前月下。
江辰是我的人這件事很快被傳開。
當然,他是不承認的。
但我有毅力,所以我持之以恆地相信他會是我男朋友。
終於他的弟弟因為借錢不還被綁走,他到我面前低下了頭。
「那可說好了,我救了他你可就一輩子是我的人了。」
我對自己人最是講義氣。
「我知道了。」他看著我回答道。
那時候我還不懂一個男人眼裡沒有了光意味著什麼,我隻知道這天以後他便是我名正言順的男朋友。
可以抱、可以親的那種。
我帶著我爸的兄弟們浩浩蕩蕩接回了江辰的弟弟,終於抱得美人歸。
誰曾想當時有多張揚,後來我就跪得有多痛。
比來比去也不知道值不值當。
3
託著我的人正是江辰。
我不解地看向他,難道他要替一個服務員說話?
可他並不看我,隻是把我拉開後自己蹲下。
原來是林芸的耳環掉在這裡。
「呀,原來在這裡,多虧你了!」林芸驚喜地上前接過,然後踮起腳尖輕吻了他的側臉。
周圍起哄聲四起。
「哎喲喲,殺狗了殺狗了!」
「我早說你倆一對,還非不承認,擱這兒官宣呢!」
「我大學的時候就覺得這倆配一臉,要不是……」
有人輕咳一聲。
要不是我這個臭不要臉的,他倆早金童玉女,得道升仙了是吧?我忽然懷疑當時江辰是不是暗度陳倉了。
「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
得虧他們不認識我本尊,我真怕來一場屠獅大會。
我默默地退到一遍,祈禱無人發現我。
然後就聽到林芸說:「都過去了。」
「所以江辰,我們在一起吧。」
有人配合鼓掌,現場演奏隨即換了音樂,我也不自主地停下腳步,八卦呢,誰能不愛聽。
「在一起,在一起……」
不過她這種令人社死、先斬後奏的做法和當年的我有什麼區別?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眾人大驚,連林芸在內都沒想到江辰會這麼回答。
這樣的公眾場合,無異於判處了林芸死刑,尤其是還有我這個「臭不要臉」的前女友在場,她怕是想殺我的心都有了。
「女朋友?你連騙都這麼敷衍嗎?」
林芸面露苦色,眼睛略過江辰落到了角落裡我的臉上。
出人意外的是,她並沒有發難於我。
林芸依然優雅得像這裡的女主人一般招呼著眾人。
大家伙兒識趣地散去,我也混跡人群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整一場活動,我都盡力地避免靠近江辰。
我隻是,遠遠地看著他遊刃有餘地與大家攀談,不再是當年在我身邊勉強又沉重的模樣。
這才是他該有的生活。
臨近結束,我拖著磨破皮的腳後跟在廁所換好衣服。
出來後發現大家已經散了。
我想著天色還早,不如走回去省點錢。
「走正門,那邊已經關了」
江辰的聲音忽地拉住我的腳步。
4
想想也覺得他不可能沒認出我。
畢竟我這張臉佔據了他的大學時光很長一段時間,不至於刻骨銘心,卻也一定濃墨重彩。
也許他也想看我屈於人下的樣子。
也許他隻是不在乎了。
胸口悶悶的,我尷尬地站直身體。
「正門可以叫車,我正好也要出去。」江辰一副闲聊的語氣,讓人難以捉摸。
「我走路就行。」
「住在哪裡?」他接著問。
我報了個大概的地址,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過於誠實。
但我向來無法拒絕江辰,以前就是如此。
「這麼遠,你打算走回去?」
「我喜歡散步。」我開始胡扯。
好像聽見他悶笑了一聲,可能是想起我從前能坐著絕不站著的光榮品質。
然後我聽見他說:「不叫男朋友接?」
「不用不用,他忙。」
說完,我加快了出去的步伐。
完全忘了腳後跟快要滲出血來。
空氣凝固了若幹分鍾後,我感到後面有一股低氣壓直逼我而來。
下一刻我就被江辰連人帶包扛了起來。
像鬼打牆一樣,我又回到了別墅門口。
他把我放到門口的座椅上,雙手撐在兩側。
滿面怒意。
要擱從前,我是會強吻他的。
但是現在,我那被壓彎了的背脊根本沒有直起來的勇氣。
「又想去哪裡?」
「怕男朋友知道你來前男友家裡吃醋?」
「就這麼不想見我嗎?!」
怎麼會,我做夢都想再見到這張臉。
但我說不出口。
討債的人天天都在等我,我現在一無所有。
5
「你說話。」江辰步步逼近。
「我和你分手了。」
一字一句,都很艱難。
「誰同意了,冉安,誰同意了?!」
「你說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說分手就分手嗎?!」
我對上他的視線,覺得太燙了又低了頭去。
「對不起,那時候我……太任性了,我想不了太多。」
換作以前,他絕對聽不到冉大小姐嘴裡的對不起。
但如今我不是了,我隻是路邊的野草,流浪的狗。
「冉安,你總是自私。」他站起來走進門去。
而我惴惴不安,呆坐原地。
他說得也沒錯。
當時變故太大,我的養父帶著家裡所有的積蓄消失不見,隻留下我和我媽面對著日日討債的「昔日好友」,甚至還有揚言要送我去賣的。
回憶起平日裡囂張跋扈的樣子,我甚至不敢辯駁。
那日回家發現門鎖被撬,我媽號啕大哭,我也終是被迫一夜長大。
隻要活著,總能熬過去。
可唯有江辰,我不能坦然面對。
連分手都隻敢用短信的方式,看到他波瀾不驚回復的「嗯」,我才徹底看清自己往日令人生厭的嘴臉,我走了他怕是高興還來不及吧。
我無聲苦笑,正要起身。
江辰又出來了,手裡還拿著幾片創可貼。
「貼好再走。」
他蹲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拉開我的鞋跟。
其實那裡早就麻木了。
「我自己來吧。」見不得他屈膝的樣子。
我慌忙接過創可貼,利索地貼好傷口,這時林芸走了出來。
「你們——」
「我受傷了,江辰好心幫我。」我急切地解釋。
林芸看看我,滿臉不屑。
「走吧,我送你總可以。」
6
上了林芸的車後,我反而輕松許多。
坦白說,她身上有我當年那股子勇勁兒,我還有點佩服她。
「你知道江辰一直在找你嗎?」林芸開口道。
我搖搖頭:「我屏蔽了所有之前的人。」
她冷笑一聲:「怪不得。」
「你倒是狠得下心。」
「你們不是都討厭我嗎?」還管我做什麼。
林芸看著點踩了個急剎。
「我當然討厭你,我非常、非常、非常討厭你!」
這話反而讓我安心。
「但我見不得江辰拿自己的時間去喂狗。」
「不聽到你親口說,他不會死心。」
我明白了,林芸是個聰明人。
她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的道理,耍小動作是沒有好下場的。
「萬一我們和好了呢?」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又有什麼辦法。」
我聽出了一點名頭:「你知道我的情況是嗎?」
林芸目不轉睛:「我有個叔叔做私家偵探的。」
那她一定是見過我的窘迫,也知道我身上背負了多少恩怨,但她沒有告訴江辰。
從某種角度上說,她維護了我的尊嚴。
「謝謝你沒有說出去。」
她冷哼了一聲:「不過是不想他知道你的一點消息罷了,誰知道倔得跟頭驢一樣,我哪裡不如你,真是瞎了。」
我輕輕笑了笑,是啊,他是倔得像頭驢。
不然當初我不會追得這麼費勁了。
但我嘴上並不服氣:「我現在是不如你,可我到得早呀!」
時機一向很重要。
林芸氣得差點撞到綠化帶,停下車後她轉過頭對我龇牙咧嘴。
「怎麼說,要不要借你點錢?」
行,她是懂羞辱的。
「不用,我有人可以借。」
而且債多不壓身。
7
我有一個大債主,是我養父之前一個朋友的兒子。
長得一表人才,但學識不高,我喊他小山哥。
那是養父剛跑的第二周,原本和他分一杯羹的另一伙人又跑來家裡吆喝。
我不知道那是嚇唬我還是真的。
他們揚言沒錢就要把我帶走,我媽哭得差點接不上氣。
我也死死挺著,放話寧肯死在這裡。
「死?你死了就找你媽!」
「之前就是你吧,帶著人把恁欠錢小子帶走,讓老子丟臉,陪你一起那小白臉不錯啊,老子找來一起陪你夠面子吧。」他猥瑣地拍拍我的臉。
「還治不了你!」
他當然治得了我。
我雖然什麼都沒有了,卻貪心地還想要體面。
那一刻,世上再沒有冉大小姐。
我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響亮地磕了一個頭:「我求求你們,房子拿走,剩下的讓我慢慢還,別動我媽。」
「還有我男朋友。」
他們沒有動靜,我就繼續磕。
磕到腦袋嗡嗡作響,疼得我眼淚直流。
後來小山哥走了出來。
「挺有種一姑娘,他老子惹的事也不能怪她。」
「要不然你們的都先記我這裡。」
沒抬頭以前我還以為是個掛著金鏈子的邋遢大叔。
誰知竟然是個帥小伙。
當然他也並不是什麼善茬,每個月還是會定點定時地上門催債。
但至少,這件事有了轉機。
「喂,小山哥,是我。」
「喲,安妹子,想通了要以身相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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