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有什麼不敢的?
這是沈肆欠霜雪的。
下人們慌了,鐵甲衛也慌了。
他們大抵意想不到,我竟敢真的對沈肆下手。
畢竟,他們都曾見過我為了沈肆甘願伏低做小的模樣。
秦珍朝著沈肆飛撲過去,哭成了淚人。
沈肆卻沒有理會她,隻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臉色煞白。
過了好一會兒,他好似才反應過來,聲音顫抖著問道:
「你……你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會用火銃這種東西?」
我冷漠地從沈肆身旁走過,冷聲回答他的問題:
「沈肆,你忘了嗎?
「火銃可是你教我怎麼用的啊……」
沈肆身子一震,他捂著自己腿上的傷口,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看向我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秦霜雪,你又想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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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春桃有條不紊地指揮著請來的幫手進府幫我搬東西,突然笑了,笑得很歡:
「小侯爺,你與秦珍好了這麼久,怎麼就沒懷疑過,或許,你愛錯了人呢?」
秦霜雪與沈肆相遇的事,她不知道與我講過多少次,聽得我耳朵都長繭了。
他們相遇那晚,沈肆受了很嚴重的腿傷。
他發著高燒,懷裡揣著一個火銃,迷迷糊糊間一直喊著想吃花滿樓的桃糕。
秦霜雪照顧了他一整夜,天蒙蒙亮時,沈肆終於醒來。
沈肆為表感激,打算帶秦霜雪回城,就在他們互相攙扶準備離開之際,卻遇上飢腸轆轆的野狼。
雖然隻有兩頭,可對於還是孩子的他們來說,已經足夠讓他們恐慌了。
沈肆將秦霜雪護在身後,舉起火銃對秦霜雪大喊:
「你快逃,我來斷後。」
秦霜雪死命搖頭:
「不行,你會被這些畜生咬死的。」
沈肆將火銃舉過頭頂:
「放心吧,這是我爹爹設計出來的武器,威力驚人,對付這兩頭狼,綽綽有餘。」
他話音剛落,一頭母狼就朝著他受傷的腿撲了過去。
沈肆被撲倒在地,那火銃被甩出去很遠。
原本還信心滿滿的沈肆頓時慌了。
秦霜雪不顧危險撿起石頭砸向那頭母狼,慌亂之下抓起地面上的火銃,渾身顫抖著將那火銃舉至身前。
沈肆嘶吼著,在狼牙底下教會了秦霜雪如何使用火銃。
那兩頭狼被秦霜雪擊中,倒在血泊中,火銃發出的聲響驚動了軍火庫的守衛。
一大群守衛朝著他們圍了過來,秦霜雪也是在那時才知道,原來自己救下的,是沈老侯爺的老來子,沈肆。
沈侯爺對沈肆寵愛至極,自小便將他當成掌心的寶貝呵護著。
敵國在冷兵器的制造上一直落後我朝,為了增強國內實力,他們派人挾持了沈肆,想要用他交換火銃的圖紙。
好在沈肆古靈精怪,從他們手中逃脫,並將被敵人盜走的火銃樣品也帶了回來。
他在逃跑時不慎受傷,暈倒在軍火庫附近的山坳,是秦霜雪及時出現,才救下了他。
沈肆傷得很重,在被沈府下人抬回家之前,他悄悄將自己腰間的玉珏塞進了秦霜雪手裡,並鄭重承諾,他會去尋她。
可惜,這功勞終究是被秦珍冒領了。
秦霜雪知道秦珍頂替她救命恩人的身份與沈肆交往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曾拼了命地證明自己,可惜,沈肆眼瞎。
不管霜雪對他多好,沈肆從未相信過她。
直到這一次,我用火銃擊傷了他的腿。
其實我本不會用火銃,是秦霜雪闲來無事教我的。
沈肆聽罷我的話,瞳孔驟縮,臉色一寸寸白下來:
「不可能!
「這肯定又是你的詭計,我不會相信的。」
看吧,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也永遠無法讓對你有偏見的人信任你。
12
沈肆雖不相信我的話,可耐不住秦珍自己作死。
我離開侯府之後,秦珍大抵是害怕沈肆會對自己起疑心,便私底下買通了軍火庫的士兵,想要讓裡面的人偷偷帶一把火銃出來,等她學會後再偷偷將火銃送回去。
可秦珍不知道,我朝對於火銃的看管歷來是嚴格的。
每一把火銃自制成之日起,便有屬於自己的編號。
軍火庫裡丟失了火銃,是大事。
一番排查下來,果真查到了秦珍頭上。
聽聞那日沈肆發了瘋似的掐著秦珍的脖子,將她按在城樓上,想要將她從上面丟下去。
後來是秦齊和柳姨娘趕到,才救下了她。
秦珍被趕出沈府,當天下午,衙門傳來消息,之前我特意留下的那兩個活口招供了。
她與山賊合謀,聯手迫害霜雪的事終究是暴露了。
我讓春桃將她欺凌霜雪的種種事跡散布到大街小巷裡,秦珍一時間成了人人喊打的惡毒女人。
秦齊雖看重秦珍,可在他這個老頑固眼中,名利比家人更重要。
在得知秦珍竟勾結外敵,陷害嫡女,為家族蒙羞之後,他直接命人將秦珍關進了牢房。
柳姨娘心疼秦珍,偷偷命府中管家將秦珍放了出來。
可是秦珍剛離開秦家,便被沈肆的人抓回了侯府。
以前沈肆恨霜雪,認為是她橫亙在他與秦珍中間,壞了他們的姻緣,所以他百般冷落她。
如今他恨秦珍,認為是她陰險毒辣,害得他與霜雪不得相認,所以他百般折磨她。
聽聞秦珍被丟進了城中最繁華的香樓,待柳姨娘找到她時,她已經衣不遮體,渾身是傷,整個人瘋瘋癲癲的。
秦珍失了貞潔,秦齊雖氣沈肆胡作非為,卻在百姓們一聲聲叫好聲中,暗戳戳將這件事壓了下來。
柳姨娘為此與他大吵一架,秦齊為了保住顏面,直接將柳姨娘和秦珍掃地出門了。
柳姨娘心疼秦珍,想要為她報仇,奈何被沈肆的人擒住了。
沈肆將刀架在柳姨娘脖子上,笑得猖狂:
「你們母女倆敢聯手對付我的霜雪,我不過是替她報仇罷了。
「往後你們最好夾起尾巴做人,否則,我對你們不客氣。」
柳姨娘不過是個妾室,被掃地出門後,什麼都沒了。
加上沈肆有心刁難,母女倆找不到安身之所,隻能流落街頭,任人欺凌。
柳姨娘心一橫,找上了我。
她將我攔在大門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霜雪,以前是姨娘不好,姨娘已經知道錯了。
「你就讓侯爺不要再刁難我們了,珍珍已經瘋了,她再怎麼樣也是你妹妹,你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嗎?」
我嗤笑一聲,從她身旁走過:
「她受苦是因為我嗎?
「她受苦完全是她活該啊。
「我這人平生沒什麼愛好,就喜歡看惡有惡報。」
柳姨娘氣得渾身顫抖,她緊咬著後槽牙,惡狠狠地警告我:
「秦霜雪,你會後悔的。
「你一定會後悔的。」
柳姨娘離開沒多久,天空下起了大雨,沈肆醉醺醺地找來了。
他踉踉跄跄找到我的院子,不顧雨水澆湿他的衣衫,不停拍打著大門,聲音顫抖:
「我不知道真相原來是這樣的……
「是我不好,是我瞎了眼……
「以前你解釋了那麼多,我為什麼會一句話都不信呢……
「霜雪,你能原諒我嗎?」
他半夜敲門,擾我清夢。
我一氣之下讓春桃去報官。
一個時辰之後,醉醺醺,湿答答的沈肆被衙役扛回了侯府。
離開前,他還滿臉淚痕地求我原諒:
「霜雪,我是愛你的。
「我現在才意識到,我是愛你的……」
呵。
真不知道他愛的是霜雪,還是那個被人救下的自己。
無人處,我看著銅鏡裡那張臉,突然嘆了口氣:
「他來尋你了。
「霜雪,你……你要回來嗎?」
回應我的,是無盡的沉默。
我知道,這一次,霜雪是真的不打算再原諒沈肆了。
13
柳姨娘為了讓我後悔,開始與三年前一樣,四處造謠我被異世冤魂附了身。
不過兩日,沈肆便帶著一群術士踹開了我的院門:
「難怪我一直覺得霜雪最近有些奇怪,原來是被妖孽附了身。
「來人,快將那異世妖孽逼出來,隻有這樣,我的霜雪才能回到我身邊。」
我站在院中,看著沈肆的大陣仗,蹙起了眉頭。
沈肆請來的,都是有能耐的術士。
他們帶來的法器當真讓我感到極為不適。
可沉睡在我身體裡的那個傻丫頭,卻在這一刻悠悠醒來。
她在術士開啟離魂陣之時,擋在我身前,沈肆看到秦霜雪,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哭著對秦霜雪承諾:
「霜雪,你回來,隻要你回來,我一定待你好。」
我站在原地,看著霜雪落寞的眼神,天曉得,我多害怕她有一刻的心軟。
好在,她沒有。
霜雪冷漠地回應沈肆:
「讓漫雲姐姐寄居,是我自願的……
「若是你再敢傷害漫雲姐姐,我與你勢不兩立。」
沈肆不敢動了。
那些術士得了命令,撤下法陣。
秋風橫掃院落,隻有地上的枯葉不斷翻滾著,像是在昭示方才發生了什麼。
沈肆看著我,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
「我……我還能見到她嗎?」
我冷笑一聲:
「你永遠,都見不到她了。」
那日沈肆回到侯府,將四處造謠的柳姨娘抓了起來。
他從別處得知三年前柳姨娘讓術士迫害霜雪的事,他為了護住霜雪這副身子,賜了柳姨娘一杯毒酒。
在他們這個時代,和離後的女人能夠獨立門戶。
我離開沈家之後,著手投資布行,脂粉店,以及糧油。
我死前曾是至高無上的王後。
作為王後,除了學習如何管理國家,如何快速充盈國庫,也在必學的項目裡。
有著生前的基礎,我很快積累下大筆財富。
不單如此,我還暗中對沈家和秦家的產業進行大肆攻擊。
不過半年時間,兩家人賴以生存的商鋪全被逼到停業。
沒有了收入來源,秦家和沈家開始收受賄賂, 背地裡進行買賣官職的交易。
但是這些事很快便被人舉報到了皇上面前。
秦齊被罰薪降職,而沈肆也因這件事被剝奪了爵位。
但沒關系,這是他們欠霜雪的。
一年後,當我再次見到沈肆, 是在我新開的酒樓裡。
他面容憔悴, 下巴長滿青色的胡茬, 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
我挑了挑眉,本想當作不認識,沈肆卻衝到我面前,聲音嘶啞,近乎哀求:
「你能不能告訴我,要怎麼讓霜雪回來?
「你一定知道方法的, 對不對?」
我甩開他的手,冷笑道:
「她不會回來了,你永遠見不到她了。」
沈肆不相信,言語中透著堅定:
「隻要你能讓她回來,不管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對她好,這一次,我一定會對她好的……」
沈肆自與秦霜雪和離後,便開始懊悔。
原因無他,不過是因為霜雪在侯府的時候待他太好了, 事事都為他著想, 照顧他可謂面面俱到。
他被我用火銃打傷了一條腿,因為保養不當,一到陰雨天氣傷口處便撕心裂肺地疼。
聽聞他每次腿疼, 便會一遍一遍哭喊著霜雪的名字, 好似這樣的呼喊能讓他的心上人回來似的。
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本就有些蒼白的面色愈發難看了。
「(「」失去了霜雪, 他再也遇不到與她那般,將他捧在心間的人。
我勾了勾唇, 言語平淡:
「你知道什麼叫做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嗎?
「我早就說過,你會永遠失去她。」
我將沈肆轟出了酒樓。
回到房中,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輕聲開口:
「沈肆又來找你了。
「渣男咱不要,隻要你醒來,往後, 我為你物色一個更好的。」
回應我的是滿室的靜謐。
14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積攢了大量的銀錢後, 我開始放手讓手下的人去忙活。
而我背上行囊, 坐上了去江南的船。
霜雪曾與我說過, 她的娘親喜歡江南,常給她講江南的風光。
若是她無牽無掛,她也想要去江南走一遭。
不僅是江南, 還有塞外……
山河湖泊,荒漠戈壁,她想去看這世間最美的風景。
我帶她去。
瀟瀟灑灑一年半後,在某個陽光愜意的午後, 我坐在河邊釣魚,我的腦海裡突然響起了另一道聲音:
「姐姐,好久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