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我笑得更加燦爛:「紋一顆吧?」
不等許多福再多想,我招呼道:
「老板,麻煩這邊來一下,我妹妹想紋一顆痣……」
不多久後,老板便紋完了。
看著面前兩張一樣的臉,他感嘆:「你們姐妹倆感情真好啊,這下誰都分不清你們了。」
是啊,誰都分不清我們了。
我眼裡的笑意幾乎要漫出來。
既然許多福這麼想要代替我,那我就如你們所願。
9
回到家裡,看到許多福臉上多了顆痣,劉梅英發出了尖叫。
「這是怎麼回事?!」
她撲過來,停在我和許多福面前駐足,左看看右看看,一時分不清誰是誰。
我出聲:「媽,前幾天我剛好遇到一個大師,他問我家裡是不是還有個雙胞胎妹妹,說這痣一顆是霉,兩顆是發。」
「我一聽他知道我還有個雙胞胎妹妹,就知道這大師確實有兩把刷子。」
「我就想著不如讓妹妹也紋一顆,讓咱們許家一起發。」
劉梅英面色幾經變換,但話已至此,況且紋都紋了,也不可能現在拉著許多福去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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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她可舍不得她受一點苦。
許多福對著劉梅英說:「媽,這樣也挺好的,再說了,你看現在,誰還分得清我和多……我和姐姐啊。」
兩人對上眼,眼神交換間無聲默認了這件事。
劉梅英扯了扯許多福:「你過來,媽和爸跟你說點事。」
我自覺地走進庫房,關上了門。
他們要說些什麼,我大概也猜得到,無非就是等我高考完後把我取而代之。
但是這一次,誰取代誰就不一定了。
我走到簡陋的書桌前,掏出卷子開始刷題。
高考順利度過,我回到家裡。
我敏銳地察覺到氣氛變了,或許是考試已經結束,一切都已塵埃落定,隻等最後的分數出來。
劉梅英也不再裝了,像從前那樣對我頤指氣使,把家務活都拋給我。
許正豪時不時過來問我:「錢呢?你上個月打工的那些錢呢,你老板不會克扣你的工資吧?」
我搪塞過去:「我跟他們說了我要高考,他們說出分數那會把錢一起給我,再給我包個紅包,算是博個好彩頭。」
許正豪也不知信還是不信,隻是好幾次我回到庫房,都能發現周圍被翻動過的痕跡。
我默數著出分的日子,暗暗觀察著許多福的一舉一動。
終於,到了分數出來的那天。
一家人知道分數後,無一面上喜不自勝。
我知道他們在開心些什麼,他們的好女兒「許多福」就要上名校了。
我和許多福面對面坐在他們ẗū₃倆面前,劉梅英看著我們,笑容漸漸僵滯。
「誰允許你們穿一樣的衣服的?!」
我睫毛微微顫動了下,是了,我今天和許多福穿得一模一樣,打眼一看沒人分得清楚。
「媽,你連我都認不出來,糊塗了嗎?」許多福瞪了瞪眼,旋即憤怒地看向我,「你憑什麼穿我的衣服,給我脫下來,惡心死了!」
她撲過來,我輕巧躲開。
劉梅英懷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多餘?把你妹妹的衣服脫下來,媽和爸有話要跟你說。」
我眼神微動,突然叫起來:「媽,你老糊塗了吧!我才是許多福,她冒充我!」
許多福愣住,繼而憤憤:「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先聲奪人:「爸、媽,高考分數都出來了,現在用不上她了,趕緊把她關起來啊!」
此話一出,他們三人都有剎那的安靜。
他們密謀要替代我去上大學的時候,我都在外面兼職,按照道理來說,這件事隻有「許多福」本人才會知道。
我這個時候說出這句話,無疑蓋章認證了我才是「許多福」。
劉梅英不作他想,給許正豪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快速按住許多福。
許多福也反應過來了,開始掙扎:「我才是許多福!!爸媽你們搞錯了,我才是許多福!」
「她肯定是偷聽的,我才是許多福啊,我才是要上大學的那個!」
可已經晚了。
這種時候,先一步將這事說破的我,早就搶佔了先機。
而且他們都知道,密謀的時候我不在場,我絕不可能知道這回事。
任憑他們想破腦袋,也不可能猜得到我是重生一回的人。
許正豪把許多福綁起來扔進了庫房,嫌她吵嚷幹脆找了塊抹布塞進了她嘴裡。
我聽著耳邊悽厲的嗚嗚聲,學著許多福的樣子抬高下巴:「爸、媽,現在許多餘已經知道我們的目的了,可得把她看好了,如果她出去亂說一句,一切就都完了!」
「對,多福說得對。」劉梅英道,「這段日子我和你爸會把她看好,你就安心待家裡,等著上大學吧。」
我擠出淚花,撲進劉梅英懷裡:「媽,你對我真好!」ẗū́ₒ
「傻孩子,媽生你養你,媽不對你好對誰好?」劉梅英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在她心中,「許多餘」從小怯懦柔順,即便是裝的,又怎麼可能裝得這麼像,更何況還知道那件事。
我徹底坐實了「許多福」的身份,聽著庫房裡傳來的不甘的嗚咽,埋頭在劉梅英懷裡,唇角的笑一點點咧開。
一開始,許正豪還隻是將許多福雙手綁住,但她鬧騰得厲害,怕被周圍鄰居聽到,幹脆把她四肢綁在了床上。
一如我上輩子一樣。
這天是我給她送飯,推門進去,我扯掉許多福嘴裡的抹布。
她朝著我的臉就啐了一口。
「呸!真行啊你,模仿我的樣子,取代我,這幾天可把你高興壞了吧!」
「你這個惡心的東西,見人!!」
我面無表情地擦了擦臉:「還有力氣嚷,看來還是每天給你吃得太多了。」
「爸媽遲早會發現真相的,你等著吧,到時候我一定要讓他們殺了你,我殺了你!!」
許多福眼圈發紅著朝我嘶吼,從小到大雖然家裡條件一般,但劉梅英和許正豪對她的寵愛卻是實打實的,她哪裡受過這種苦。
被綁在床上,人生得不到自由,每天隻有一碗吊著命的白粥。
短短幾天,已經瘦了好幾圈。
我把碗放到一邊,平靜地看著她:「有什麼好叫喚的呢?成為『許多餘』不是你想幹的事情嗎?我隻是幫你把這件事情變成現實而已。」
「放屁!我隻是想要你上學的名額,我才不想成為你!」許多福恨得牙痒痒,如果眼睛能殺人,我想她已經殺了我好幾千遍。
但很可惜,她現在根本動不了。
「要摘取我的果實,卻又不想承擔我的命運。」我俯身,拍了拍她的臉,「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啊,我的好妹妹?」
10
許多福瞳孔一縮,尖叫起來:「爸、媽!!!你們快來聽啊,她承認了她才是許多餘,我是許多福,快把我放出去啊!!」
我被她吵得耳朵疼,離遠了些:「別叫了,爸媽都不在家,出去了。這個家裡現在隻有你和我。」
許多福開始呼哧呼哧地喘氣,一頓怒吼下來耗費了她不少力氣,聽到現在家裡隻有我跟她兩個人,面色白了白。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端起白粥,調羹抵到她嘴邊:「我要是你,我就承認自己是『許多餘』,起碼不用再被綁著,乖一點,少受點罪,是不是?」
許多福抿著嘴不肯吃,但我看見她喉頭吞咽的動作。
「被綁著這麼些天也難受吧?大熱天的,你看你額頭都是汗,聽我的,把飯吃了,跟爸媽承認,興許還有回旋的餘地呢?」
她的精神這幾天已經被繃到了最頂點,我看到她眼裡閃過遲疑,心中冷笑,手裡一勺一勺地把白粥喂進她嘴裡。
等到劉梅英他們倆回來,許多福果然承認了她就是「許多餘」,央求著他們把自己放了。
我站在門口,聽著許正豪說:「終於松口了?行,那我問你,之前說的工資呢,一分不少地給我掏出來,我就給你松開!」
許多福蒙了:「什麼工資?我沒有,不是,我……」
「好啊,想騙我們松開你,好讓你跑出去搬救兵到處嚷嚷是吧?!」許正豪抄起雞毛掸子,朝許多福身上揮去,「我就知道你心眼子多,還想私吞那筆錢是吧!」
「我叫你私吞,我叫你騙人!」
隨著雞毛掸子一棍棍落下,許多福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劉梅英又把抹布塞進了她嘴裡。
我倚在門邊,看到許多福看向我這個位置,眼睛裡的怨恨隨著眼淚一起流了出來。
我朝她笑起來。
松開她當然是不可能松開的,隻是我上輩子受過的那些苦,讓她嘗嘗皮毛的滋味罷了。
直到許多福被打暈過去,許正豪也沒從她口中套出工資在哪。
她當然不會知道了,因為那筆錢安安靜靜地躺在我的手機裡。
11
暑假一晃而過,我如期去上了大學。
在大學的日子過得很快,我抽出空闲時間打工,積攢自己的小金庫。
時不時的,劉梅英也會用手機跟我聯系,問問「許多福」的近況,表達自己的關心。
他們還指望著「許多福」畢業之後報答他們呢。
我盡職地扮演著一個知恩的好女兒角色,將他們哄得心花怒放。
沒多久,劉梅英便慌慌張張地給我打電話。
「多福啊,多餘她……你趕緊回家一趟吧……」
我看了看日歷,許多福比我當年去世的時間還早了半個月。
也是,從小養尊處優,身體自然也嬌嫩,撐不住很正常。
我回了家,許正豪正在抽煙,一進屋煙味混雜著一股子腐爛的味道鑽進我的鼻腔。
劉梅英神色有些慌亂地走過來:「多福啊,我和你爸就是出去了幾天,沒想到多餘她就……你看看這一回來,身子都爛了,還招了這麼多蚊蟲……」
許正豪吐出一口煙,神情冷漠至極:「晦氣。」
我推開門看了眼,很快合上。
床上的「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身軀都和床板黏在了一塊,臭味衝天。
我假作惶恐:「這怎麼辦啊?」
許正豪丟掉煙頭:「怎麼辦?找人來拉了燒了吧。」
我面露躊躇,劉梅英過來說:「也隻能這樣了,聽你爸的。多福,你記ƭṻₘ住了,以後你就是『許多餘』,誰來了你也這麼說,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
我確實是許多餘。
我點頭:「嗯,我是許多餘。」
他們沒發覺我說這話時有多誠懇,自然也沒看出我眼裡的冷漠。許正豪掏出電話開始喊人,劉梅英捏著鼻子進去處理。
他們的狀態好像隻是家裡死了條狗,我不由想,上輩子我死後他們應該也是這樣的態度吧。
冷淡、漠視,我的命仿佛無足輕重。
我輕輕問了一句:「爸、媽,姐姐死了,你們不傷心嗎?」
許正豪跟電話那頭吩咐幾句,掐斷電話看向我:「這事用不著你操心,讓你回來就是讓你知道一下,你安心回去上學,家裡有我和你媽。」
多麼令人安心的話啊,如果我不是知道全部真相的話。
沒人為「許多餘」的死傷心,「她」從來在這個家裡都沒有任何分量可言。
我沒再說什麼,默默將口袋裡手機的錄音按鈕關閉,垂下眼睛。
12
我回到學校,繼續我的生活。
臨近國慶,我創建了一個社交賬號,陡然將這事曝光了出去。
在視頻中,我聲淚俱下,控訴著親生父母草菅人命的事。
暗地裡,我找了幾個記者,讓這件事擴大發酵。
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不少人跑來問我這事是不是真的,包括程嘉。
他考了跟我同一所城ṱű₁市。
「你爸媽真的把你妹妹……」程嘉頓了頓,說,「興許是一場誤會呢?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你爸媽隻有你了,你真的要把他們送進監獄嗎?」
他是富二代,從小家境優渥,他當然不會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醜惡。
我看著他那雙眼睛,裡面有不知人間疾苦的清澈。
清澈得令我惡心。
我搖搖頭,隻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原本這段時間我和他還有交集,也算是朋友,現在看來,沒必要做這個朋友。
這算是一樁醜聞,我被警察叫去。
審訊室裡,劉梅英和許正豪被拉來,見到我,他們激動地站起來。
劉梅英說:「多福,多福!你為什麼要發那種視頻,你明明知道媽和爸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啊!!」
我疑惑地看著她:「媽,你在說什麼呢,我是許多餘。」
劉梅英愣了愣:「不是的,你……」
我掏出身份證,指著上面的人臉和名字,一字一頓道:「看清楚了,我是許多餘。不是你們的好女兒, 許多福。」
好像有什麼東西驟然碎裂。
許正豪明白過來, 瞳孔地震,氣極反笑:「好,好啊!!我們的好女兒,多餘, 原來是你, 原來是你啊!!!」
劉梅英也反應過來,一剎那臉色變得煞白如紙。
她嘴唇顫抖著, 或許是想到她從小捧在心尖上的女兒死在了自己手裡,亦或許是想到了其他。
氣急攻心, 她一下子暈了過去。
許正豪氣得面皮顫抖,指著我不住道:「當初真是後悔生了你, 早知道這樣,就該早早掐死你!!掐死Ṱù₊你這個孽種!」
他恨不得撲上來生啖我的肉,但很可惜,他做不到。
我好整以暇地坐著, 平靜地看著他:「嗯,下輩子吧。」
13
開庭開得很順利, 故意殺人, 再加上我請的律師, 劉梅英和許正豪通通判了無期徒刑。
走出去後, 我請的律師對我說:「這麼多年我經歷過大大小小的案子,從沒見過你這麼冷靜的委託人。」
死過一次的人, 當然冷靜。
不冷靜, 我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裡。
我深吸一口氣, 說:「還有兩件事, 需要麻煩你一下。」
律師說:「你講。」
一段時間過後,我順利將戶口遷出,自立門戶。
跟劉梅英和許正豪在一個戶口本上,會令我惡心。他們判得久, 即便到時候減刑出獄,也是風燭殘年, 不足為懼。
我從局裡出來, 舉著新辦的身份證看了又看。
路過的人看到我面上的笑,不由好奇:「小姑娘, 什麼事情啊這麼開心?」
「辦了個身份證。」
我將身份證舉給他看,嘴角的笑容就沒落下去過:「許多魚,好聽吧?我的名字。」
「多魚?寓意不錯, 就是讀起來……」路人撓撓鼻子,欲言又止。
我笑:「我覺得挺好的。」
我真覺得挺好的,反正這麼多年, 我也聽習慣了。
再說了,我再也不是多餘的餘了。
路人不好說什麼,隻看著我依舊在快樂地擺弄自己的證件,搖搖頭走遠。
風裡傳來他的呢喃:「也不知道這父母怎麼想的, 多 yu……給孩子起這麼個名字……」
我收起身份證, 妥帖地放進錢包裡。
走出大門,迎面吹來秋天的風,我抬手仰頭, 陽光從指縫間穿過,透進我的眼中。
微風不燥,陽光正好。
未來美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