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羿的手穩穩地沒動,但我卻注意到了他輕顫的眼睫。
他正在跟本性做對抗。
林圖圖跟陳睿對視一眼,而後慢慢向後羿靠近。
「後羿,你舍得傷害我嗎?來,放下箭,我們靜下心來好好談,行嗎?」
後羿的手背正在暴起青筋。
可以想見,面具屬性給他帶來的影響有多大。
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的。
要不然,以我對陳睿和林圖圖的仇恨程度,怎麼可能還會這樣心平氣和地看著他們作妖?
包括現在,我也隻想躺平任 rua。
所以我始終蹲在一邊,表面穩得一批,內心也同樣穩得一批。
林圖圖的手已經搭上了後羿的胳膊:「後羿,聽我的,放下武器。」
我側過頭,想告訴後羿,別掙扎了,人不就是在壓迫與壓迫中躺平不動的嘛,卻被接下來的一幕驚得撐大了眼睛。
隻見後羿擰著林圖圖的手肘向後一扭,一點都不見憐香惜玉。
「啊!!」
林圖圖發出一聲慘叫。
後羿挾持著她,還不忘一胳膊把我甩到了背上,隨後才狠狠瞪向陳睿:「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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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睿一動不動。
林圖圖有些慌了:「阿睿哥,救我。」
陳睿看看我,又看看林圖圖,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放他們走。」
後羿沒有選擇出體育館,而是換了個樓梯,轉到四樓廣播室去了。
我懶得問原因,反正他隻要不做太過分的事情就行。
要是做了太過分的事,呃,也行。
林圖圖一直都在試圖勾起後羿的本能。
「後羿大哥,以後我跟你好好生活好嗎?」
「你要是在意三個人的話,我也可以跟陳睿分手。」
「後羿大哥……」
我趴在後羿的背上,清晰地看見他後頸上不斷滾落的汗珠。
面具 buff 加持越深,給我們本人的影響也就越大。
按照後羿這看到點圓的就想射的脾性,沒有當場跟林圖圖天雷勾動地火,都已經算是定力非凡了。
進入廣播室後,門一關,林圖圖就假裝一趔趄,摔在了地上,隨後就脫起了衣服。
她穿的是修身襯衫,隨便一解就露出了胸前的一片白。
我從後羿背上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林圖圖身上,任她怎麼推我,我自岿然不動。
「別看,長針眼。」
後羿笑了:「不用這麼麻煩。」
他一手刀劈暈了林圖圖,並把她拖到門後去堵門。
還沒忘記把我的鞋子薅下來還給我。
我衝他豎起大拇指:「還是你狠,升官發財死老婆,三喜臨門。」
「她才不是我老婆。」後羿的眼神又變成了我看不懂的復雜。
我歪歪腦袋,緩慢吐出一個字:「啊?」
後羿好像泄了氣,他熟門熟路地從抽屜裡抱出個寶箱,當場解開,把裡面的紙條交給我。
「我們拿到了五張線索拼圖,還有兩個在陳睿身上,剩餘的一個,在情人湖。」
我悟了:「你來廣播室是為了拿這個寶箱?」
「這是次要原因——」
他的話音未落,門旁突然發出哐的一陣響。
我們看過去,竟是那裝暈的林圖圖,趁機逃了出去。
「哥,你的手刀太不給力了吧?」
「隻能怪她的皮太厚。」
沒了人質,外面的陳睿開始了毫無顧慮地發瘋。
子彈掃射在門窗上,撐不住一會兒,外面就要攻進來。
10.
後羿打開鐵皮櫃:「梧桐,你躲進來,獵人巡邏隊馬上就要過來體育館了,我原本是想等他們……到時候你趁亂逃出去,想辦法苟到最後。」
我握住他的手腕:「你是誰?你也是重生的?」
後羿摘下臉基尼,露出了俊帥的真容:「小沒良心的,上輩子就沒認出我,這輩子還能記得起來麼?」
好家伙!後羿竟然是前世黑豹面具的擁有者,也是逃生遊戲的最強戰力,校籃隊隊長,連彥銘!
他笑咧開兩顆虎牙,手指點住右臉頰的酒窩:「小紅,你當年咬的洞還在呢。」
「啊啊!你是小明!」
我想起來了,小學一年級的時候,鄰居家有個長虎牙的男孩,跟個智障似的,總把「小桐」叫成「小紅」。
我氣不過,還掰著他的臉頰啃……
乓啷。
玻璃碎裂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拖了回來。
連彥銘沉下臉:「快躲起來。」
我不放手:「你呢?」
「我擋著。」
「擋個屁!」我突然暴怒,「你是箭人,又不是鐵人,能擋槍子啊?」
連彥銘愣住了:「你不是——卡皮巴拉麼?」
言下之意是,卡皮巴拉也會生氣?卡皮巴拉也會罵髒話?
卡皮巴拉不該是躺平都行的嗎?
我翻了個死魚眼版白眼:「皮卡丘還有進化版呢,從現在開始,請叫我把皮扒啦。」
後羿都能違背本性不愛嫦娥,我為什麼不能黑化?
我怒氣衝衝地打開廣播設備,清了清嗓子:「動物朋友們,大家好,我,卡皮巴拉,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
「我,要,拉,屎,啦!!」
11.
槍聲戛然而止。
好巧不巧,陳睿那邊有資格拿槍的,都是動物面具擁有者。
他們擠在窗邊,探著脖子往我的屁股上看。
「你不是——要拉屎嗎?」
咕咚,咕咚,咽口水聲。
我摸了摸肚子:「醞釀一下。」
我清楚地看見這群人面上露出的掙扎。
他們肯定在糾結要不要吃我的翔這件事。
對於人類來說,吃屎顯然不可能。
但是對於動物來說,卡皮巴拉的屎,就相當於營養豐富的漢堡包。
比如說美洲豹,它們不會主動吃水豚,而是跟在屁股後面撿屎吃。
跟美洲豹同類的獵豹,想必也是嘗過其中滋味的。
要不然陳睿怎麼會兩眼發綠、嘴角流口水呢?
他肯定非常嫌棄此刻的自己。
可是能像後羿這樣抵抗住本能的,現場找不出第二個。
於是,他們就這樣一邊痛恨自己,一邊又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全都眼巴巴地望著我。
咚!
樓下傳來突兀的巨響。
有人驚慌道:「睿、睿哥,好多、好多獵人往這邊來了!」
陳睿要去樓梯口查看,結果差點和一隻飛上來的鹈鹕獵人迎面撞上。
「啊啊——快跑——」
學生畢竟就是學生,又是在陳睿這種貨色的帶領下組成的草臺班子,哪兒有什麼團結意識。
一下子就一哄而散,亂了陣腳。
「走!」連彥銘就要把我往背上扔。
「且慢。」我看了看窗戶,又看了看已經衝進廣播室的鹈鹕獵人。
「老哥,打個商量唄。」我朝他招招手,「你知道的,我不好吃。」
鹈鹕張張嘴巴:「想嘗嘗。」
「嘗嘗也行,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兩分鍾後,我趴在連彥銘背上,連彥銘趴在鹈鹕獵人背上,從四樓一躍而下。
連彥銘的聲音有點緊:「你不叫一下嗎?多刺激。」
我淡淡地看了眼距離地面的高度:「人生吶,不過是起起落落落落。」
「閉嘴,別落了——啊啊——別落!!」
我撓了撓腮幫子:「後羿,你崩人設啦!」
最終,我們在鹈鹕的後繼無力中落往地面。
我精準地掉在了正在逃跑的陳睿身上,把他砸摔跤的同時,順手就從他的口袋裡摸走了兩張紙。
「咦?這是什麼?」
「拼圖!」連彥銘抓著我就跑,「豬妖來了!」
我回頭一看,死魚眼瞬間變成了金魚眼。
上輩子慘死的恐懼蓋過了卡皮巴拉的佛系本能,我拔腿要跑,卻左腳絆右腳,摔了個撲街。
連彥銘把我挪到背上:「你還是趴著就好。」
跑了一會兒,我們又迎面碰見了林圖圖幾人。
她跟那隻貓頭鷹在一起,估計也是在危險中被帶出來的。
「你怎麼在這裡?」我故作驚訝,「陳睿都帶著玉兔去找最後一個寶箱了。」
「什麼?!」林圖圖當即變了臉色。
「不信你自己去看唄。」
這輩子的玉兔是林圖圖的閨蜜,塑料的。
果然,林圖圖信了,帶著貓頭鷹就往我指的方向跑去。
我算著時間,拿出從廣播室帶出來的高音喇叭:「嫦娥!嫦娥你怎麼往知行樓過去了?那裡有豬妖!」
我的警告,林圖圖能聽到,豬妖自然也能聽到。
我可是交際花,love&peace。
12.
因為有連彥銘這個 bug,最後一個寶箱也被輕易找到了。
我們把所有的拼圖拼在一塊兒:「中秋夜,水中月。」
我望向湖面的那輪月亮倒影:「通往現實世界的鑰匙,在水中月?」
連彥銘拍了拍我的肩:「卡皮巴拉同志,專業對口了。」
我指指水中浮動的鱷魚獵人:「那個,我可以選擇不下去嗎?」
「不能,」連彥銘的神色突然變得無比嚴肅,「想要回去,必須由你親手拿到那把鑰匙。」
我張了張嘴巴,想說什麼,聲音卻堵在了喉嚨裡。
周遭的小樹林裡不斷傳來各種各樣的腳步聲,有很多東西在往這邊靠近。
「梧桐,」連彥銘輕輕碰了碰我的額頭,「你隻管向著月亮遊,你的身後, 我來守。」
「許梧桐!!」陳睿衝出小樹林,「你也重生了,是不是?」
他瘸著一條腿,身上全是血漬。
我往他的身後一看:「林圖圖呢?你把她推去當擋箭牌了?」
陳睿面目猙獰:「都是你害的!」
細細簌簌的聲音越來越逼近,我甚至還聽到了粗重的喘息聲。
連彥銘將我一推:「梧桐, 走!」
我咬咬牙,縱身跳入情人湖。
「許梧桐——」
陳睿的怒吼被我甩在身後。
我回過頭,看到連彥銘將陳睿丟向撲過來的獵人。
我倒抽一口涼氣。
這黑壓壓的一片,該是全遊戲的獵人都集中過來了吧。
連彥銘幾步爬到樹頂,挽弓搭箭,朝著湖面射去。
箭矢擦著我射進鱷魚獵人的眼睛,我再次聽到了連彥銘的聲音:
「小紅,快遊, 別回頭!」
快遊。
別回頭。
我深吸一口氣,拼盡全力朝湖中心遊去。
岸邊傳來嘶吼。
我不回頭。
風中飄來血腥氣。
我不回頭。
箭矢的破空聲擦著耳邊劃過。
我不回頭。
我的眼裡, 隻有那輪越來越近的水中月。
手指觸碰到晃動的月亮時, 我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昏迷前,我想看看連彥銘,卻被一股吸力帶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13.
渾渾噩噩中,我好像來到了一處純白的空間。
【許梧桐,恭喜你拿到了通關鑰匙,現在為你發放獎勵。】
【1.獎金 1000 萬;2.清除遊戲數據。】
【說明一下, 這裡的獎金 1000 萬相當於現實世界的 5000 萬,清除遊戲數據之後,沒人會記得這裡發生過的事情, 包括你自己也會忘記。】
我追問道:「那在遊戲裡死傷的人呢?」
【他們的受傷或死亡, 將在現實世界以最合理的形式呈現, 比如說車禍。】
「我為什麼會重生?還有在我前一世就已經死了的同學們,為什麼也能復活?」
【因為有人選擇跟我們交換。】
冰冷的機械聲透露著一絲疑惑。
【他用獎金跟我們要來了重置遊戲的機會。】
我捏緊了拳頭:「隻是獎金嗎?」
【還有他自己, 你不知道吧,他已經成為了我們的一員,將徹底從你的世界離開。】
我的腦子轟的一聲炸了開。
「我要用獎金換他回來。」
【不可以喲。】
「為什麼?」
【因為你還不夠資格,隻有參加了三輪大逃殺的贏家, 才能跟我們談條件。】
聽到這裡, 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的腦子一陣鈍痛,心口也憋得慌。
如果這時候,我還是一隻水豚該多好!
「陳睿和林圖圖, 死了嗎?」
【沒有哦, 兩個人都是半身不遂。】
「最後一個請求,請保留他們兩人的記憶, 我用獎金換。」
就因為這,陳睿氣我小心眼,故意選了吳剛,好跟玉兔配成 CP。
「(【」我閉著眼睛, 靜靜地等待著。
數十秒後, 一道熟悉的嗓音替代了機械聲。
「那兩個垃圾,不值錢。」
我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14.
距離中秋已經過去了一個禮拜。
一切恢復如常。
隻是時不時會看到意外事故的新聞。
而且死傷的, 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各種鬼神之說充斥著各個論壇。
上面花了不少功夫才壓下來。
陳睿和林圖圖前後腳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聽說他們倆天天嚷著要見我。
有相關機構象徵性地找上了我。
他們認定我肯定什麼都不記得了。
然而, 我卻讓他們得到了意外之喜。
我並沒有忘記那天的事。
「我願意加入你們,」我平靜地望著自稱負責人的陳部長,「我是唯一一個與它對話過的活人, 或許我能幫到你們。」
陳部長目露欣慰:「小姑娘覺悟很高嘛!」
我笑了笑,看向電視機裡正在播放的卡皮巴拉。
【終有一天,我會找到你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