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醉春樓裡的低等娼女,攢了幾十兩皮肉錢,藏在後院大槐樹下,打算為自己贖身。
一日,我與恩客雲雨過後,他似笑非笑:
「猜猜我點你的錢是從哪兒來的?」
「槐樹底下竟能生銀子,你說奇不奇怪?」
說罷,他仰天大笑推門離去。並將剩餘的銀子拋灑給路邊的乞丐,指使他們凌辱我。
贖身無望,又飽受凌辱,絕望下我觸柱而亡。
再睜眼,我成了他的系統。
1.
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我變成一團透明的靈體。
主神告訴我,那日凌辱我的男子叫蕭流山。
蕭家祖上有大功德,他受先人蔭庇得到一個系統。
那個系統的能力是每天隨機一次告訴他一些可大可小的秘密。
比如城門下有塊磚石裂了,賣麻油的王胡子不是他爹親生的,遠近聞名的萬三蹄的秘方,趙國將軍聯絡五皇子打算起兵造反……
一天,系統告訴他醉春樓後院槐樹下埋了一個包裹。
包裹裡有幾十兩銀子,是院裡某個不紅的姑娘為了給自己贖身偷偷藏著的。
那姑娘攢了小半輩子,靠著早日回家赡養奶奶的執念硬撐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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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此,我驟然冷了聲音:
「那他的系統還在嗎?」
「不在了。」不帶感情的機械音響起。
「它愧對於你,所以耗費自己全部的能量換你一個重來的機會。」
「你願意成為蕭流山的新系統嗎?」
「等他死後,可以換你重生。」
「但鑑於他祖上的功德,你不能直接對他出手。除此之外,我們會給你最大的行事權。」
我恨不得啖其肉,吮其骨,又怎會不願?
2.
我成了蕭流山的系統。
第一日,我告訴他:
「醉春樓的一個姑娘自盡了。」
他愣怔了一下,似乎覺得醉春樓有點耳熟。
驀地,瞪大雙眼。
「攢錢為自己贖身的那個?」
「死了!」
「怎麼死的?」他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麼就死了。
那日,他倚在榻上,支著下巴享受我跪著服侍他。
他輕佻地捏著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
接著饒有興趣地開口:
「猜猜小爺點你的錢從哪兒來的?」
「槐樹底下竟能生銀子,你說奇不奇怪?」
那張飽含惡意的臉在我眼前不斷放大,他帶著驚奇有趣的目光死死打量著我,接著發出了逗弄獵物般的愉悅神情。
一陣冷意從脊背爬升到腦後轉瞬蔓延至全身,我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撲上去廝打他。
「啊啊啊啊!!!為什麼,你為什麼!」
雙手死死掐著他的脖子,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
我要跟他同歸於盡!
蕭流山被我掐得面皮漲紅雙目圓瞪,情急之下奮力一蹬,一腳踹在我心口。
喉頭湧上一股腥甜,淚眼模糊中我看到蕭流山晃動脖子眼神輕蔑:
「裝什麼呢!爽了這麼多年,現在倒想起來從良了?」
心口刺刺地痛,我癱倒在地,雙目一眨不眨死死盯著他,強烈的恨意堵在我的胸腔,身體劇烈抖動說不出一句話。
蕭流山還在絮絮叨叨說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對了,奶奶還在等我,我要出去!
快了,快碰到門檻了!
在我即將觸碰到門的瞬間,蕭流山從後方扯住我的腿,將我拖回屋內,地板上隻留下十道抓痕。
接著,他用盡全力一掌打偏了我的頭。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
臉,瞬間失去知覺,轉而火辣辣地痛。
「賤人!想往哪跑?」
倏爾,他了然一笑:
「想去見那個老太婆?」
聽到奶奶,恐懼瞬間湧上心頭,眼淚不受控制地大顆落下。
蕭流山非常滿意我的表現,笑眯眯開口:
「好心告訴你,就算從這裡出去也見不到那個死老太婆。」
「好像是在找你的時候衝撞了貴人,被打死了吧。下賤胚子!」
奶奶……死了?為什麼?
他把我咽淚裝歡數十年掙的錢拋灑出去。
雪白的銀子哗哗落下,好似鋒利的刀片,扎在我千瘡百孔的心髒上。
他抬手拱禮,端的是義薄雲天的豪邁,吐出的骯髒字句卻將我打入萬丈深淵:
「今日,我簫某人做東,請丐幫諸位兄弟與紅玉姑娘春風一度。」
「紅玉姑娘剛死了唯一的親人,正是難過,各位可得好好疼她!」
說罷,仰天大笑出門離去。
一群髒臭的乞丐哄笑而上,一雙雙滿是汙垢的手將我按倒在地。
他們渾身髒汙,滿頭野草般的頭發黏結打绺兒,周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獰笑著扒下我的衣裳。
我無力反抗,偏過頭去,眼淚落在地上,轉瞬消弭。
沒承想這一舉動惹怒了他們,暴雨般的巴掌落在我本就紅腫破損的臉上:
「都是下九流的玩意兒,裝什麼貞潔烈女?在貴人那兒就會賣臉陪笑,現在倒給我甩臉子裝上了?給我笑!」
一雙粗糙骯髒的手死死扯著我的嘴角,逼我陪笑。
我不願,嘴角被撕裂,血跡順著下巴流下。
「晦氣。」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3.
這場暴行不知持續了多久。
等我再醒來時,身下冰冷的地板刺得我瑟縮了一下。
渾身青紫斑駁,全身的骨頭仿佛要散架一般,發出劇痛。四肢痙攣,使不上一點兒力氣,狼狽地趴在地上。受傷的地方血跡已經幹涸,結上了厚厚血痂。
我幼年遭人拐賣,最好的年華都折在了醉春樓。
不管客人的要求多麼無禮,我都盡力滿足,別人不想接的販夫走卒我也照接不誤。樓裡其他姑娘譏笑我:
「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屋裡拉。」
可我隻想早日攢夠錢回家。
我不是被親人賣進來的,他們還在等我。
無數次半夜驚醒,夢到奶奶佝偻著背站在村口,邊問邊抹淚:
「你見到我的玉兒了嗎?那麼高,十歲了,你見過她嗎?她很乖……」
別人都勸她別找了,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麼好找的。
可奶奶還是一日復一日地站在村口,見人就問:
「你見到我的玉兒了嗎?」
那麼慈愛體弱的一個老人,連路引都沒有出不了村的老人,能犯多大錯!何至於被活活打死!
鋪天蓋地的絕望壓倒了我,我恨這些人的殘忍,恨這不公的世道,更恨自己的軟弱無能,隻能眼睜睜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淚眼蒙眬中,我用盡全身力氣,向柱子撞去。
……奶奶……玉兒來找你了……
罪魁禍首蕭流山得知我慘死後,隻是震驚了一下,便開始推諉:
「我怎麼知道她會死啊?不就是拿走了她的錢嗎?」
「她們這行來錢不是很快嗎?往那一躺再掙不就行了?」
他忽然惱怒起來,臉色漲紅:
「賤人,活著的時候沒讓我盡興,死了也給我找不痛快。」
「可惜了,跟她奶奶一樣天生賤命。死了也沒人在意。」
他突然釋懷,轉頭哼起了小曲兒,還不忘埋怨我:
「你今天告訴我的是什麼秘密,晦氣。」
「下次能不能說個好的。」
我冷冷開口:
「當然可以,不過需要您付出一定的代價來換。」
4.
「什麼代價?」蕭流山很是好奇。
「你的壽命,財富,或者感情。」
聽及此,他連連擺手:
「算了算了,不換了。」
我沒有理會他的拒絕,我知道我提出的條件一定會讓他心動。
「這個秘密,可以幫助蕭家東山再起。」
「有關皇儲之事。」
蕭流山眼底閃過掙扎。
蕭家先祖有從龍之功,破例被封為異姓侯。蕭家子息繁盛,但大都是平庸之輩,不得帝王喜愛。到蕭流山這裡雖援例得了個世子之位,卻無任何實權,是個光頭世子。眼見侯府日漸落敗,再不尋求轉機,怕是爵位不保。
若是能在儲君微弱時加以扶持,待來日新帝登基,那蕭家必然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蕭流山臉色變幻,最終眉眼堅定:
「我拿感情交換。」
我心底閃過嘲諷,淡淡開口:
「長公主七日後會在普賢寺遇刺。」
「而她,天生帝星。」
5.
蕭流山動作很快,他以為舍棄感情就是要拋棄他的結發妻子,並未意識到親情,友情也在此列。
此後,再不會有真心對待他的人。
當然這點,我並未說破。
第七日,蕭世子在刺客手下救出長公主與世子妃遭遇山匪下落不明的消息傳遍京城。
世子妃李懷素是江南首富獨女。
這些年,侯府的奢靡排場與虧空都是用世子妃的嫁妝填補上的。
世子妃上孝敬公婆,下善待小姑,且育有一子一女,在京內名聲極好。
蕭流山沒有理由給她休書,況且他也舍不得嶽丈家的巨額財產。
所以,讓李懷素遭遇意外,是最穩妥的做法。
李懷素雖然沒了,但兩個孩子還在。李老爺子舍不得倆外孫在這破落侯府受委屈,錢財自會源源不斷地送來。
當我趕到時,李懷素已經奄奄一息。
我救下她,並將蕭流山為攀附公主而暗害她的謀劃和盤託出。
這個溫婉柔弱的江南女子雖身受重傷狼狽不堪,聞言卻並無太大的情緒,隻合眼輕哂:
「他不會如願的。」
6.
蕭流山救下公主,卻始終未得公主召見,急得嘴上起了好幾個大泡,在家裡團團轉圈兒。
情急之下,他又從我這裡交換一些秘密,失去一些不大不小的東西。
終於如願見到當今長公主—秦安南。
秦安南是先皇後所生。先皇後與當今帝王青梅竹馬,鹣鲽情深。皇後病逝後,皇帝便將對發妻的愧疚思念化作愛意傾注在小公主身上,甚至動了將帝位傳給公主的念頭。
朝堂上對此爭論不休,以丞相為首的世家大族更支持貴妃所出的三皇子,認為男子才能擔起一國國本,立女子為帝,實在是有悖祖訓,聞所未聞。
公主和三皇子兩派之間暗流湧動,爭鬥不休。
這次公主遇刺,也是三皇子的手筆。
蕭家正是三皇子一派。
蕭流山此舉,無異與家族決裂,蕭家族老多有不滿。
公主在府邸設盛宴款待蕭流山。
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蕭流山已經做上了明君賢臣共興秦國的美夢,激動得連連下跪以表忠心。
然而公主話鋒一轉,撐著額頭哀哀開口:
「本宮明白愛卿一片苦心,隻是……」
「三皇兄畢竟是本宮兄長,現在你要本宮兄妹相殘,實在……」
公主面露難色,為難地看著蕭流山。
蕭流山心領神會,忙跪地:
「公主放心,不必公主出手,蕭某自當竭力為公主排憂解難。」
表完忠心他便火急火燎回府,開始變賣祖產籌錢尋找謀士問計準備大展拳腳。
我分出一抹神識留在公主府。
隻見一女子自屏風後款款走出,立在公主旁邊,聲音淡漠:
「呵,蠢貨!」
公主挑了挑眉,信手點在那女子額間,神情狡黠:
「素素你說,你當如何報答本宮?」
7.
「懷素定當為公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李懷素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一板一眼地開口。
公主一瞬不瞬盯著她,見她神情不似作假,便輕笑一聲:
「小呆子。」
「我不會讓你死的。」
公主和李懷素正商討如何不動聲色除去三皇子,那邊蕭流山急不可耐地帶人拔了三皇子在京中的好幾處暗樁,屢立奇功。
更是查出三皇子與丞相有所勾連,圖謀甚大。
一道奏折被遞到御前。
天子震怒,三皇子被幽閉,丞相被抄家。
因為揭發丞相謀逆有功,他被皇上授予一個五品官職。
帶頭抄丞相家的正是蕭流山。
8.
「奉天子詔,丞相韋平為官不正,禍亂朝綱,妄圖動搖國本,天地同誅……」
宣旨太監尖銳陰鸷的聲音傳遍丞相府的每個角落。
蕭流山從託盤裡取出镣銬遞到丞相面前,露出逗弄寵物的頑劣笑容:
「韋平,還不趕緊套上?」
「蕭流山你欺人太甚!」韋丞相長子不堪父親受辱,憤然呵道。
「我父官至丞相,連聖上見了都會禮讓三分,縱然如今落魄,也不是你這豎子可以折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