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你就不要生孩子啊!」
在拒絕女兒買新款手機的要求時,女兒對我破口大罵。
我沒想到這句話會從我拋棄一切都要帶在身邊的女兒嘴裡說出來。
「後媽生的妹妹要什麼爸爸都會給她買,我跟著你什麼都沒有,你沒錢你帶我走幹什麼!」
我氣急給了她一巴掌,她摔門出去,一天一夜都沒有回來。
怕她出事我連夜出去找她,卻因為低血糖摔進了河裡。
彌留之際我看見女兒轉身離開的身影。
再睜眼,我正握著離婚協議,耳邊是前夫冷漠的聲音。
「要女兒,你就淨身出戶。」
1
冰冷的河水包裹我的感覺才剛剛退去,那種窒息感還縈繞在我口鼻間,前夫的話卻把我拉回了現實。
「撫養權我是不會給你的,除非……你淨身出戶。」
這是十三年前,我和前夫離婚時的場景。
可是我不是已經被淹死了嗎?難道,我重生了?
為了印證我的猜測,我站起身,對著前夫極盡刻薄的臉扇了一巴掌,看著他不可思議的神情,和手掌處傳來的陣陣脹痛都在提示我,我真的重生了。
還剛好回到了決定我和女兒命運的那一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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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梅!你發什麼瘋,你居然敢打我?孩子的撫養權你不要想要回去了?」
喬利氣急敗壞地威脅我。
他知道我最心軟,可以為了孩子什麼都不要,所以才在他出軌後拿著這一個弱點反復拿捏我。
他是我的枕邊人,我們從校園走到婚紗,共度了 12 年時光,他最是知道我的脾氣。
知道我感情至上,當年為了嫁給他,我不要彩禮,不要婚禮,不要蜜月。和娘家鬧翻,就為了追逐真愛。
後面生了孩子,但是因為是女孩兒,婆婆不肯來照顧,我果斷放棄了正在上升的工作選擇了在家當全職媽媽。
因為日復一日地處理著家中的瑣事,我變得不修邊幅,無休無止地圍繞著孩子、老公,讓我沒有了自我。
我的身材不再苗條,我的面容不再姣好,我的脾氣也不再溫柔。
喬利的職位越來越高,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每次回家身上都有若有似無的女士香水。
我發瘋般地查找一切他出軌的蛛絲馬跡,歇斯底裡的樣子成了壓倒我們不堪一擊的婚姻最後的稻草。
「周梅,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像個女人嗎?」
喬利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崩潰,他皺著眉,嫌惡的表情深深刺痛著我。
當年,當年的他不是這樣的。
「親愛的周梅女士,你是否願意嫁給我?無論貧窮,富貴,生老病死,我們都不離不棄?」
年少時的喬利沒有錢買鑽戒,拿著易拉罐上的拉環向我求婚,那時候的我說的是什麼?
「我願意。」
2
如今聽到喬利的威脅,我還是說出了一樣的話。
「好,我願意。」
我撕毀了手中不平等的離婚協議,平靜地看回去。
明明做錯事的人不是我,我憑什麼要放棄我的權益去成全一個負心的男人,和一個白眼狼女兒?
既然她說過不希望我離婚的時候帶走她,那麼,一切都如她所願。
「孩子的撫養權我不要,房子是我們一起貸款買的,之前我每個月都有給你轉賬,銀行流水可以查到,這個房子我有一半,你必須給我。車子,不值錢,你按照現在的行情折價給我一半就行。」
我拿出一張白紙,重新草擬了一份離婚協議。
喬利有些意外,追問我道:「不是,周梅你什麼意思?你不要女兒?那是你生下來的女兒,你不要了?」
十月懷胎,因為胎象不好,我打了一百多針,躺了半年,經歷了手撕胎盤生下的骨肉,我不要了嗎?
「是,既然你不願給,那我就不要了,況且,這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你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你也有撫養孩子的權利和義務。我既然選擇了房子和車子,再要孩子就不合適了。」
我拿起離婚協議,從頭到尾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錯漏後遞給了喬利。
「離婚協議起草好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麼要重新加進去的,沒問題的話我就打給律師讓他正式出示一個,趕緊辦完趕緊離,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辦,不想再和你糾纏。」
喬利呆愣愣地拿著我寫好的離婚協議,不知所措。
在房間裡聽見動靜的女兒跑了出來,毅然決然地擋在她的爸爸面前,奶聲奶氣地威脅我。
「媽媽,你不要再鬧了,爸爸生氣了該不喜歡你了。沒有爸爸,你怎麼會這麼舒服地在家當全職主婦?」
我低頭看著這個一手由我撫養大的孩子,心底是化不開的酸澀。
3
偌大的房間裡回蕩的都是依依的聲音,我的心徹底死了。
原來這麼早,這孩子的心就偏向她爸爸了嗎?
是我一廂情願,自我感動地堅持帶走她,盲目付出。
這小小的依依眼神中透出的嫌棄的模樣,也和上一世為了一部手機就和我反目成仇的女兒重合到一起。
怪我,是我狠不下心放棄她,才籤下那份對我極其不公平的離婚協議,可誰知道還是葬送了我們的母女親情。
那時候的我,光是帶著孩子活下去就已經很艱難了。
因為帶著孩子,沒有辦法找到什麼好的工作,不是時間上不合適,就是工作地點不合適。
又因為拒絕了娘家的再婚建議,和他們徹底斷絕了關系,不再往來,更別提得到幫助。
最後我隻能找靈活的小時工和到處擺小吃攤來維持生計。
租住的房子也是陰暗潮湿的半地下室。
盡管如此,我還是努力地賺錢供養女兒上學。
她偏科,我一天隻吃一頓飯,一塊錢一塊錢地給她攢出了補習的學費。
可我的付出她看不見,我的一切都讓她不滿意。
我總是在她的隻言片語中得知她對我的不滿。
「人家張佳佳的媽媽是高管,可好看了,而且沒事經常帶著她去參加國外的時裝周看走秀,和好多明星模特合影過。
「李鵬的舅舅今天開勞斯萊斯來接他了,好威風呀!
「媽,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在我學校門口擺攤子呀,我同學都看見你了,真尷尬。
「爸爸什麼時候能來看我?我上次看他帶著妹妹去買外星人了,我也想買一個。」
什麼是外星人,我不懂。
我麻木地串著第二天要去賣的烤串,聽著女兒口中,別人的光鮮的生活。
用沾滿了油漬的手,從早就破了好幾個洞都舍不得換掉的衣服口袋裡拿出了五十給她。
「乖啊,依依,你現在長身體,別亂花錢,多吃點飯……」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唆。就五十,吃什麼好的啊,也就夠兩杯奶茶。」
她嘟嘟囔囔地拿過錢,將自己關進房間。
我不知道她是在寫作業,還是在做別的。
進入青春期以後的她仿佛和我有深仇大恨一樣,絕對不允許我進入她的領地。
我不像是她的媽媽,我是一個落魄小姐的保姆,是一個礙人眼的拖累。
卻不是她的媽媽。
沒有錢給她更好生活的我,不配。
4
連軸轉的生活讓我快速蒼老,舍不得吃喝讓我多了更多的基礎病。
我常常頭暈,手抖,直到在僱主家暈倒被解僱。
我的經濟來源又少了。
哪怕我拋棄自尊,跪在了公司領導面前,她也不肯繼續給我派單。
「周姐,你何必呢?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我們怎麼敢給你派單啊?萬一出了什麼事,是僱主給你負責還是公司給你負責啊?你走吧,別為難我。」
明明比我大了三歲的主管,看著卻像比我小了十歲不止。
「領導,領導我沒事的,我隻是今天沒吃飽,我身體很健康,不會有事的。您多費心,幫我找找新的僱主好不好?我能吃苦的,什麼髒活累活我都能幹的。您幫幫忙,我女兒還要上學,我真的沒有辦法失去這份工作,求求您,幫幫忙好不好?」
我小心翼翼地扯著主管的袖子,求她給我一個機會。
但還是被保安拉了出去。
房東又打電話來催房租了,女兒的課外輔導班也要續費了,我看著手機裡所剩不多的餘額,遊魂一樣地在街上漫無目的亂走。
卻在街角,看見了女兒和同學逛街的身影。
怎麼回事?這個點,她不應該在學校上學嗎?怎麼會出來逛街呢?
我趕忙跟過去,就聽見她在和同學吐槽我。
「哎,真是羨慕你,下個禮拜又要出國去看秀了吧,你媽媽真好,又漂亮又有錢,有什麼好的都給你。不像我媽,扣扣搜搜的,又老又醜,還特別啰唆。你不知道,就昨天,給我五十塊錢念叨我半天。我真是服了。
「要是我還在我爸身邊,絕對和現在不一樣。你知道我爸後面生的那個妹妹嗎?什麼都有,就那個外星人,我那天還看見我爸給她買來著。也不知道我媽腦子有病還是怎麼的,沒本事沒錢的,非要把我要出來和她受苦。也不問問我的意見,隨意地擺弄我的人生,要是可以我真的不想認她。
「哎,佳佳,你把口氣清新劑給我噴一下,要是被那個老媽子聞見我身上的煙味肯定又要叨叨我,煩死了。真想幹淨長大,離她越遠越好。真是看她一眼都煩,難怪我爸那會兒要找別人。要是我也不要她。一點用都沒有。」
原來,原來在她的心裡,我是這樣的不堪嗎?
可是我當年,也是有過機會成為她口中別人媽媽的模樣啊。
我是專業第一,我是班花,我是即將升職的項目經理。
我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的?
5
將明明發生在不久前,卻感覺過了一輩子的記憶抽回,我看了看還是小小的女兒,抱了抱她。
「行,我不鬧了。你在家和爸爸好好地吧,媽媽走了。」
對上依依無所謂的表情,我看向喬利:「喬利,不管怎麼樣,孩子還是你的,好好對她吧。她很愛你。」
什麼都沒有收拾,我離開了這個承載著我開心、難過、委屈的家。
我擦幹了眼淚,打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去 SKP。」
人靠衣裳馬靠鞍,好不容易就要開啟新生活,當然要從頭到腳地拾掇一下才行。
先去把這頭幹枯成草,早就不知道護理為何物的長發剪掉,換了個最時髦的發色,燙了一個波浪卷,做了全套滋養護理後,我的年紀一下小了五歲。
看著還沒有布滿老繭的手,我決定再去做個美甲。
緊接著是全身 SPA。
等做完一系列的護理項目,已經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