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九重天上神女,下界隻為誅殺轉世的魔君。
可撿到他時,我卻動了惻隱之心,將他帶回住處親自教養。
少年慢慢長大,漸露魔氣,我終下決心殺他,不料遭他反制,困在了魔宮寢殿。
四肢被縛,我無法動彈,他卻悠然枕於我膝上,扯出兩縷青絲打成死結:
「師傅,這下,你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
1
找到轉世的魔君時,他正在和一條野狗搶半塊硬邦邦的饅頭。
被汙漬沾滿早已看不清顏色的破衣裳,包裹著骨瘦如柴的身子,感覺風一吹就隨時會散架一樣。
隻是無論外表如何褴褸,那因瘦削而凸出的雙目卻異常炯炯有神,眸中映射而出的堅毅將我的心都震得漏跳了半拍。
不得不承認,這一刻,我心軟了。
不過是個隻想活下去的落魄少年,什麼都不懂,就要因著前世的身份被剝奪生存的權利麼?
何況,轉世的魔君就一定會再次成魔嗎?
我決定給他一個機會,帶回身邊親自教養看護,如若有一天他真的抵抗不了既定的命運,有成魔的跡象,那我便也不會姑息。
下定決心後,我朝倒在地上緊緊盯著我的少年伸出手,粲然一笑:
「願意跟我走嗎?」
少年眨了眨眼睛,有些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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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走有饅頭吃嗎?」
我聞言忍不住輕笑出聲:
「有,管夠。」
少年低頭沉思片刻,有些羞怯地將自己漆黑的爪子往身上一抹,然後牢牢握住我的手借力站了起來,眼神堅定點了點頭:
「好,我跟你走。」
2
轉世的魔君,此時還不過是個脆弱的小可憐,連名字都沒有。
我為他取名「璟言」,意為「璟玉無瑕,嘉言善行」。
璟言對自己的新名字很是滿意,常常在我喚他時小臉微紅,然後結結巴巴應一句:「在的,師傅。」
那小模樣別提有多討人喜歡。
我為他購置了新衣服,又將他洗得幹幹淨淨。
臉上的汙漬褪去,顯出一張清秀俊逸的小臉來。
璟言不過剛剛七八歲大,在我循序漸進地調養下整個人逐漸圓潤起來,更顯得星眸皓齒,惹人憐愛。
我在山上蓋了間簡易的木房,與璟言二人孤零零住著,不讓他接觸外人。
我教他讀書認字,禮義廉恥,也教他何為正道,堅持本心。
偶爾也會傳他些保命的術法,畢竟如今這個世道,妖魔縱橫,危害人間,委實有些危險。
日子一天天過去,璟言也一日日長大。
山中日子清苦且無趣,他竟無一絲怨言,隻專心隨我苦修。
偶爾下山去為村鎮除妖驅魔賺些銀錢,再換些簡單的衣食用品,畢竟居住人間,很多事也不能光靠術法解決,我為神體可以闢谷,但璟言可不行。
待到他 19 歲這年,山下爆發了一場激烈的妖魔動亂。
無數個村子一夜之間被洗劫,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身為神女,守護人間也是職責所在,我便收拾了東西,帶著璟言下山除妖。
彼時他已長成,身量比我還高,說話時我都要抬頭才能正視他的眼睛。
璟言很是聽話,幾乎一切都以我為中心,對於十多年來師傅容貌為何一成不變,為何會許許多多奇怪的術法,他從不過問。
他很聰明,大抵早知道師傅並非凡人,隻是我二人都心照不宣罷了。
3
待來到山下村莊,眼前的景象卻令我們不由呼吸一滯。
地上橫七豎八倒著許多人,男女老少應有盡有,若仔細看都有微弱的呼吸,身上也無任何外傷。但所有人嘴角清一色帶著滿足的笑容,這一幕甚是詭異。
前幾日下山時還與我們搭話的小姑娘,此時也縮成一團躺在人群中,翻了個身,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就似在做夢一般。
做夢……
糟糕,是魘魔!
魘魔乃是上古大妖,應天地而生,專門通過夢境來吸取人的精氣。
一旦入夢,就等於進入了它的地界,一切隨它心意,極難對付。
哪怕是我,也不能保證能帶著璟言毫發無傷地逃脫。
可是當年神魔大戰之時,諸如魘魔這類實力雄厚的上古大妖,都與魔君肉身一道,被封印在魔界了,怎麼又會出現在此處?
來不及細想,我駭然回身想拉住璟言一同離開,回過身卻見哪裡還有他的身影,而我心緒一亂,霧氣就開始在我身邊蔓延開來。
待到霧氣散盡,我發現自己正處於一間裝飾極其華麗的房間內。
內間有一床榻,垂落的鮫绡紗帳無風自動,映出裡面一個修長的人影來。
我緩步靠近,想小心掀開紗帳一探究竟,沒承想指尖剛觸及紗帳,裡頭就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扯了進去。
那扯著我的力量極大,我竟完全無法掙脫,隻能任由那力道將我雙手擒住,按在榻上。
緊接著,一具滾燙的身子覆了上來,將我壓得動彈不得。
我斂眉正想怒喝,卻在看到那張臉時驚掉了下巴。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我遍尋不見的璟言。
4
「師傅……你別動……」
璟言聲音沙啞,雙頰緋紅,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那張如玉的臉大剌剌地立於我上方,此刻眼尾泛紅,竟顯得有些妖異。
他如墨的長發沒有任何束縛地披散下來,落在他肩頭,鎖骨,有幾簇還垂到我的耳邊,麻麻痒痒的。
我見他面色有異,不知是中了什麼邪,隻得好言相勸:
「阿璟,放開我,我們可能是中了魘魔的招,起來一起想想辦法如何出去。」
說完就想坐起身,可壓在身上的力道卻絲毫未減,璟言竟沒有一絲要動的跡象。
他眼睫微垂,低低呢喃:
「出去?為何要出去……我也隻能在夢裡對師傅這樣了……」
我呼吸一滯,有些不知所措。
璟言這是知道自己在做夢,並且以為我隻是他夢中之人?
他……他想做什麼?
沒等我想明白,便覺唇上一熱,璟言挾著淡淡酒香的雙唇就咬住了我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嘴,頃刻間便攻城略地般將我吻得喘不過氣來。
我頭腦發昏,好不容易定下神伸手用力推他,他竟如鐵箍般紋絲未動。
我養大的小小少年,何時竟已經強悍至此了?
伸手掐訣,我想以術法令他清醒,卻發現指尖光點隻燃了一下就瞬間熄滅。
這下我才驚慌地發現,此處竟是無法使用任何術法的。
這可如何是好,眼見璟言上衣已經褪盡,露出了精壯的上身。
平時見他似是瘦弱,沒想到身上肌肉線條優美,竟意外地好看。
我晃了晃腦袋,羞恥自己怎會冒出這樣的想法,璟言已經轉換陣地,啃上了我的脖子。
見情勢緊迫,我氣沉丹田,朝他耳邊大喊:
「阿璟,快停下,我是師傅,不是夢境。」
埋在我頸間忙碌的人一頓,愣愣抬起了頭。
待觸及我急切的眼神,璟言的人影一晃,幾乎要跌下床去。
我急忙拉住他,攏好自己的領口,想安慰幾句,卻怎麼都說不出口,畢竟此刻我二人的形容,實在不像什麼清白的師徒。
我隻能裝作無意地咳了咳,推開他站起身,假意查看此間可有什麼出去的破綻。
半晌,榻上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一陣,璟言緩步來到了我身邊,輕輕喊了聲「師傅」。
我點點頭,視線卻不敢往他身上移,隻用眼角餘光瞥見他臉上還未褪去的紅霞以及那快要哭出來的臉色。
我在心裡一陣嘆息,這一趟,我和璟言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破碎了。
5
我們分頭在房內尋找了一大圈,卻並未找到任何破綻,正懊惱間,虛空中突然傳來一個曖昧的笑聲:
「你這小子好生沒用,明明心裡想要得緊,我都給你創造這樣的機會了,你為何不直接要了她?」
我瞄了眼璟言瞬間蒼白的臉,心中頓時一股惱火,這魘魔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一個活了上萬年的神女倒算了,人家不過一個情竇初開的人間少年,常年隻與我呆在一處,身體上有某些悸動也屬實正常,還偏要在這樣的場合拆穿他。
看來這次出去之後,我得想個理由放他下山,不能再讓他生命中隻有我一個人了。
「閉嘴,妖孽。」我適時出聲緩解尷尬,可那魘魔卻並不理會我,蠱惑的聲音又從虛空中傳來:
「永遠活在美夢裡有何不好,你看外頭那些凡人,現在個個都很幸福,臉上都帶著笑呢。我知你心意,你不也隻有在夢裡,才有可能得到心愛的人麼……」
我煩躁地斜眼一瞪半空中模糊不定的虛影,咬破指尖血往那一擲,虛影周身頓時冒出黑煙,尖叫聲也此起彼伏,震得我耳朵生疼。
神族之血有破除魔障之用,隻不過此法有損修為,不到萬不得輕易不會使用。
況且神魔大戰之後,眾神隕落,世間僅存的先天之神不過寥寥,今日這魘魔能令我以血破障,真是給它臉了。
隨著空間扭曲,迷霧散盡,魘魔之力在逐漸減退。
我伸手掐訣,手中星光點點,頃刻間便將已化出實體的魘魔困了個結實。
手掌逐漸收緊,魘魔隨著我術法控制的光圈被越箍越緊,不斷發出悽厲的慘叫。
我將手猛地一收,單手成拳,魘魔被光圈勒得四分五裂,漸漸消散在空氣裡。
卻聽一聲悶哼,身邊璟言突然捂著額頭蹲下,表情痛苦不已。
我急忙拉住他查看,卻見一絲隱約的黑氣迅速從額間竄入他四肢百骸,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