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可是嫌棄我了?」
我本僵著的身子一下子彈起來,惱怒至極。
「誰嫌棄你了?不許你這麼說。」
見我氣急,他得逞地大笑,將我攬進懷中。
我這才反應過來叫他戲耍了,伸手擰他腰上的肉。
「嘶,疼疼……」
忽然想起他還傷著,記得我扒開他衣裳看。
「是不是傷到你了?」
卻看他整個人壓到我身上,笑得人心裡發麻。
「你真是個笨蛋。」
男女之事,水到渠成。
從前和他做一家人,像是搭伙過日子,隻要璟璟好,我便好得很。
可不知為何,今夜這心裡卻是醋得厲害,翻來覆去睡不著。
胡巴在身後問我。
「可是我魯莽了,你不開心?」
我覺得他在男女情愛上,一點都不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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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情況你也都知曉,被趙大善那個殺千刀的賣到你家來。可你呢?你從前的兩任媳婦,為何從不曾提起?」
他微微一愣,才笑了出聲。
「嬌娘子啊,原來是吃醋了。」
胡巴解釋了好半天,我終於聽明白了。
哪來的什麼兩任前妻,惡鬼纏身害死媳婦兒更是無稽之談。
從前他確實是撿過兩個女人。
一個是被劉員外糟蹋過,打得隻剩爛肉的青樓女子。
胡巴見人還喘氣,就撿回來醫治。
可剛抬進家門,人就走了。
見我出神,他又追著解釋。
「你可別以為我喜歡她啊,隻是我娘,我娘也是青樓的,那裡邊的女人啊,不容易。」
我朝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知道,我是覺得你很善良。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也是撿的。
是個還剩半口氣的乞兒。
胡巴將人帶回來,好吃好喝著養活了。
可那乞兒身上染了痨疾,藥石無醫。
沒活了半年就死了。
胡巴說。
「我娘死後,我也乞討過,這城裡的乞兒啊,不容易。」
你看,這就是我的夫君。
他受過的苦,從不願叫別人再受一次。
可我心裡卻酸得厲害,甚至有點生氣。
「那我呢?也是你的大發慈悲嗎?你可真是菩薩心腸呢!」
我背過身去,不論他如何叫都不再理他。
倒不是真的生氣,隻是我怕。
我怕他說出了真相,我會難過。
我們就這樣,成了真的夫妻。
街坊鄰居都打趣,問我何時再給胡巴家生個老二。
就連璟璟都來問我。
「娘,你是不是要給我生個弟弟妹妹玩兒?」
我捂著璟璟的嘴,羞紅了臉。
「你一個姑娘家的,怎的說出這般不知羞的話。往後可不許了。」
可沒過多久,我卻尤其喜歡吃辣。
若是不辣,吃什麼就吐什麼。
胡巴嚇得夠嗆,扶著我就要到醫館。
還真是個傻子,我笑得直不起腰。
「當家的,你沒聽聞過女子有孕都是這般嗎?」
他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恨不能蹦起來,拄著拐杖走過來,在我肚子上摸了又摸。
「孩兒他娘,你這是,這是,當真?」
我沒想到,看著黑壯的漢子,竟會因有個子嗣感動到流淚。
可看他這樣,我又有些擔心。
老話說酸兒辣女。
如今我這般喜歡辣味兒,隻怕肚子裡又是個閨女。
若是……生了個閨女,我們娘仨的日子還能好嗎?
我有些猶豫,小心地開口問他。
「當家的,你是想要小子還是想要閨女?」
他認真地想了好半晌,才出聲。
「想要一個小子。」
我有些慌了,他卻繼續說。
「若是生個小子,往後能護著你們,待咱們死了,璟璟也能有個娘家。」
「若是閨女呢?」
胡巴終於懂了我的意思,他拉起我的手。
「若是姑娘,那就和璟璟一樣捧在手心裡。我一個人護著你們娘仨。」
12
璟璟讀書要花錢,我肚子裡又有了一個。
胡巴不能再去當仵作了,幹脆每日編了竹簍拿到街上去賣。
按照他說的,就是乞討也要讓我們娘仨吃飽飯。
本來璟璟不願再去書院,可胡巴卻不肯。
他說:「隻有多讀書的人,才不會苦。」
快到我臨盆的那天,他還是編了竹簍上街。
璟璟也早早地去了書院。
家中卻來了不速之客,趙大善。
他帶著一幫地痞流氓進了門。
「爺爺們,就是這裡。我閨女家。待我叫她拿了地契,就給你們填上窟窿。」
我聞聲出來,他看到我高高隆起的肚子時,眼中閃過一抹憤恨。
「浪蹄子,跟誰都能卷進一個被窩。水性楊花的賤女人。」
我好像不似從前那般怕他,抄起掃把趕他。
「我現在已是胡巴的媳婦,趙大善我勸你尊重點兒。」
他卻撸起袖子就要打我。
「幾天不打你,你要上天?看老子今兒不打死你這個浪貨。」
我倒是不怕挨打。
可我卻擔心腹中的孩子。
他一腳將我踹倒在地,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不敢想,若是這個孩子有了閃失,胡巴該多傷心。
我也氣恨自己,好日子過多了。
竟然忘了趙大善是個多麼齷齪可恨的人。
就在這時,胡巴跑了回來。
「媳婦兒!」
他一瘸一拐地跑過來,護住我,嚇得六神無主。
「趙大善!你已經將她們賣給了我。如今為何又找來?」
一旁的地痞也看向趙大善。
胡巴抱著我頭也不回就要去醫館。
趙大善攔著不讓。
「你這個瘸子,若拿不出銀子,今日就別想出這個門。讓你的孩子生生耗死!」
這做派,就連一旁的地痞都看不下去。
「人命關天,先去請郎中來。婦人就不要挪動了,要債的事兒待會兒再說。」
他們押著趙大善走了。
郎中和璟璟回來了。
見了來人,胡巴哭著跪到郎中跟前,一個大男人,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神醫,求你了。一定要救我媳婦兒,保大,保大!」
郎中嘆了口氣,連連搖搖頭。
我們三人一時間,都驚地屏住呼吸。
可他捏了捏胡子,卻說。
「你這一家人好是可笑,不過是摔了一下,胎兒好著呢。怎的每次都毛毛躁躁的,動不動就給人下跪?真是折煞老夫。」
郎中背著箱子走,胡巴也松了口氣。
他徑直拿著屋裡的榔頭就出去了。
我想起身追,又怕傷了胎兒。
「當家的,當家的別去。」
可他卻不聽,璟璟也氣惱地跟出去。
13
再回來時,父女二人就說一切都處置妥了。
起因是趙大善又去賭了,欠下了賭坊的錢。
拿不出銀子,賭坊就要剁了他的手腳。
他一口咬定了璟璟是他的閨女,說成什麼都要璟璟替父還債。
可那賭坊的地痞卻是講理的人。
看了身契,了解了來龍去脈,便不再找我們糾纏。
原以為經此一鬧,他不會再尋來。
可誰知他竟恬不知恥,在正街上開始喊冤,敗壞璟璟的名聲。
「你們是不知那丫頭多麼歹毒,我可是她的親爹啊,可她卻不管我,還巴不得我死了才好。你們說說,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趙大善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簡直畜生不如。還讀什麼書?往後誰敢娶她這樣的人?」
街上的人都感慨萬千,直說我們璟璟枉為人子。
胡巴急了,收拾出木盒子裡攢下的銀子。
「孩子的名聲重要,這次咱們給他還了,隻要他能不再找麻煩。」
我抹著淚,自責得不行。
「當家的,我們倆真是給你惹了大麻煩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胡巴拿著銀錢正欲走時,璟璟卻回來攔下了他。
「不許,這個錢是留著弟弟妹妹念書用的。不許給那個王八蛋!」
「弟弟妹妹的事兒往後再說,現在他到處敗你名聲,你未來可怎麼辦?」
胡巴問她。
她一臉正色地從木匣子裡拿出了身契。
「我去街上,實話實說。與他對峙。」
「不行,你是賤籍的事兒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這下若是說了,叫書院裡的人怎麼看你?」
當年我們被打上賤籍的事情。
很多人都是不知道的。
通常來說,奴婢都是買回去了才上烙印。
胡巴對外說的一直都是娶我做媳婦, 所以大家伙根本沒料到我們早被趙大善那個殺千刀的打了賤籍。
璟璟沒有一點退縮。
「阿爹,我是什麼籍不重要, 就如同你是不是漢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人, 能把日子過好。別人笑話別人的去,和咱們沒關系。」
「那你往後如何嫁人?」
「若真心喜歡,我是什麼人他都要娶我。隻有不喜歡的人, 才會關心我的身份。若我嫁給不喜歡我的人,那還不如不嫁。」
胡巴還是不答應, 拉著璟璟不許她走。
璟璟問他。
「爹你既然這樣在乎臉面, 當時又為何要為了我,裝鬼去嚇劉家小姐?」
「這不一樣!」
「這一樣, 你是我爹,我是你閨女。你教會我不畏出身,抬頭做人。這會兒又為何退縮了?」
胡巴看著日益長大的璟璟,點了點頭。
「好, 好孩子。」
14
璟璟揭穿了趙大善最後一層遮羞布。
這下整個城裡的人都知道了,他居然為了還債,親手將妻女打上賤籍。
他不僅要自己還上賭債, 還被所有人唾棄。
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從嘲笑璟璟人窮志短, 嘲笑胡巴惡鬼纏身,又轉變成了嘲笑趙大善。
我們家從三口人變成四口, 添了個閨女。
快要過年了。
胡巴早早地買回來對子燈籠,還置辦了好多的年貨。
「去年出了那事兒, 咱們家也沒過個好年, 今年咱們紅紅火火地過個年!」
璟璟抱著妹妹, 興奮地指揮著胡巴貼對子。
等過年的事兒都妥當了,胡巴拿了銅錢給璟璟。
「閨女,我在家照看你娘和妹妹, 你拿著錢上街去, 零嘴兒什麼的, 看著喜歡買點兒。」
璟璟蹦蹦跳跳地出門, 大包小包買了好些個東西回來。
有我的, 有妹妹的。
最重要的還是給她爹買的,一雙護膝。
胡巴高興壞了,當即套到膝蓋上。
「還是閨女好, 閨女知道心疼人。」
待胡巴到灶房裡忙活,璟璟湊到我耳朵前,說她在街上遇到了趙大善。
趙大善就將拇指粗的麻繩套在我們娘倆身上,打了死結。
「「「」我正抱著老二喂奶,沒回應她。
她又問我。
「阿娘, 你說他是不是活該?」
「就是活該, 死了才好。」
沒想到, 我一語成谶。
大年初一這天,隔壁的嬸子帶了孫兒來家裡拜年。
她抓了把瓜子和我聊闲天。
「街上有個斷了手腳的男的,昨夜凍死了!看著倒像是那個趙大善。」
我給孩子換尿布的手頓了頓, 笑了。
「活該。」
嬸子沒再說這個事兒,抬著頭看向窗外皑皑白雪。
「瑞雪兆豐年啊!今年是個好年份。」
「是啊,今年是個好年份。往後都是好年份。」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