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留了許慕夏,一夜沒能睡好。
天將亮時,才迷迷糊糊合眼,沒多久就聽到客廳裡傳來動靜。
打開房門,聞到了食物的香氣。
餐桌上是澄簡單做好的早餐,許慕夏正單手笨拙地給西西倒牛奶。
西西坐在餐椅裡,雙手接過乖巧道謝:「謝謝阿姨……。」
外面世界雨過天晴,陽光燦爛。
這一幕仿佛在是夢裡般,許慕夏轉頭看見我:「行洲。」
我轉過身回房,關上門將她的聲音隔絕在外。
拿起手機,再次聯系那個昨晚沒打通的電話。
這次撥過去,響了很久。在即將掛掉前,終於接通了。
對方睡意濃重:「哪位?」
「於小姐,我是簡行洲。」
「簡行洲……?」她似乎清醒過來,詫異問:「你……找我有事?」
我開門見山:「許慕夏在我這裡,她失憶了,麻煩你來把人領回去。」
那邊許久沒有回應,我疑惑看了眼還在通話中的手機:「您好,在聽嗎?」
「嗯。」女人遲疑半響:「你說誰在你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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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夏?她回來找你了!」她有些激動:「你加我微信,拍個人的照片給我看看!」
當年許慕夏和我在一起後,不僅和許家那邊斷了。
從前的朋友基本上也不怎麼往來。
她說那些都是玩伴,真正交心的幾乎沒有。
算得上感情比較好的,也就於珊一個。
後來許慕夏一走了之,我跟她曾經的交友圈更是無從搭邊。
我擁有的僅是她,後來離婚,她的世界更是我不可觸及的。
這段婚姻以及我和孩子,仿佛成了黑歷史被徹底切割遺棄。
加上聯系方式後,我將昨天鄰居給我發的視頻和照片都轉發給於珊。
她回了條語音:「定位給我一個,我飛過去。」
第二條:「先幫我留住人。」停頓了下:「別告訴她有人找過來。」
西西吃完早飯,自己收拾好小書包帶上帽子和水壺,坐在沙發上等我送她去上學。
許慕夏看看她再看我。
「西西,走吧。」
西西跑過來牽住我的手,許慕夏亦步亦趨跟上:「你們要去哪?」
「去幼兒園呀!」
許慕夏:「我……可以一起嗎?」
西西偷偷捏我的手指,暗示我答應。
7
許慕夏坐在副駕駛,一路都在觀察外面。
等紅燈的間隙,我眼風掃過,瞧出她佯裝平靜的神情底下的不安。
這座城市近年發展得很好,街景建築大變樣。
從孩子進幼兒園,再回到車上。
許慕夏陷在副駕駛,微微仰著頭,神情透出幾分頹喪。
她問:「我……為什麼,會跟你離婚?」
我微微一笑:「這得問您自己不是?一個心裡住著倆人,和我在一起的日子,特別累吧。」
許慕夏扭過頭看我,皺起眉:「你在胡說什麼?」
見我不答,她又問:「我們談談?」
我疲憊無力:「你現在是六年多前的許慕夏,你能跟我談什麼?談感情?還是談背叛?」
她神情一窒,彎下腰撐著頭,像是極為難過。
我別開眼:「我送你回去。」
話落,許慕夏溫熱的手扣在我腕上:「可以跟你待一起嗎?」
「我什麼都不問了,可以先待在你身邊嗎?」
「行洲,我在醫院裡天天做噩夢,夢見你走的背影,我怎麼喊你都不回頭了。」
她眼眶裡滾落一顆淚:「哪怕就幾個小時也行,我不想一個人。」
許慕夏隨我到公司,當年她舍棄京城所有,退出家族繼承權,和我來到家鄉,轉而在此扎根建業。
結婚時,我們的公司已初具規模足夠營生。
後來離婚,她放棄所有股權和資產,淨身出戶。
她這個人,愛的時候願意為你傾盡一切。
不愛時抽身,也絕情又利落。
她走時,正是事業我最難的時候,一邊帶著幾個月的孩子拼命找她,一邊跑業務到處申請貸款。
壓力大到一度想從樓上跳下去,但不敢死。
如果不是公司幾個骨幹不離不棄的支持,就沒有現在的我。
熬到如今算不上家底豐厚,但也衣食無憂。
公司主做設計,搬離了原來的地址,規模擴大了兩倍,名字沒變,從前我和許慕夏一起取的。
叫如願,還被人嘲笑有種土氣感。
慕夏很認真地和他們解釋,這是當時能完美形容我們所有幸福的詞。
愛人、家庭、事業,全有。
時隔多年,許慕夏站在我的辦公室裡。
她對著公司 logo 看了很久很久。
敲門聲響,我的合伙人之一拿著文件。
「行洲,這份文件幫我過目一下,籤個字。」
她同許慕夏對上目光,點點頭微笑打招呼。
我同他們二人互相介紹:「路臻,我合伙人。」
「許慕夏。」
路臻知道我前妻的名字,但從未見過,她主動伸手:「許先生。」
許慕夏同他一握,勾起唇角:「學姐叫我慕夏就好,大家這麼熟,不用這麼生疏。」
我和路臻都是一愣,對上目光。
學姐?
8
「不認識,真的不認識!天地良心今天第一次見她啊!」
路臻就差舉起手發誓:「我學歷你也知道,高中到畢業都是在國外,小學到初中是在海濱,和她一個京城人能有什麼交集?」
她想了想:「不然你去問問她,難不成幼兒園是讀同一個?」
我無語,誰會管幼兒園的同學喊學姐?
回到辦公室,許慕夏忍到了下午才酸溜溜打探:「怎麼,她大學追你沒追成,不死心換成追到公司來了?」
我從文件中抬起頭:「你在胡說什麼?我和路臻大學時候怎麼可能認識。」
她撇嘴:「真當我什麼都忘了?以前我追你她也跟著湊熱鬧,左一個學姐右一個學姐的纏人!」
「她肯定賊心不死!連你結婚生孩子也不放過!」
「許慕夏!」我語氣一肅:「別在這裡胡編亂造,我們大學談了兩年,你既然沒忘,那中間有沒有過別人自己不知道?」
她愣住,像是聽不懂。
我繼續說:「路臻那會兒都在國外,我們完全不認識,不要在公司裡胡亂編排別人!要是傳出去誰賠路臻的名譽?」
「怎麼可能?」她還在犟,狐疑看我:「你自己記錯了吧?」
我懶得跟她講:「你不聽就出去。」
許慕夏瞬間蔫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跳出一條訊息:「我飛機晚上七點落地,安排時間見個面。」
於珊來了,但來的不止她一個人。
還有許慕夏的初戀,那個噩夢一樣環繞著我的名字,沈屏。
9
和許慕夏交往時,我就聽過沈屏這個名字。
那時候無意間撞見她和朋友的聊天。
「沈屏要結婚了,娶他那個外國女友。」
「我知道。」是許慕夏的聲音:「婚禮我就不去了,沒有假期,賀禮委託你幫我轉交一下。」
對方笑著調侃:「真甘心啊?放下了?暗戀多年的男神沒等你,另娶他人了!」
許慕夏反駁:「邊上去!搞得世界上就剩他一個男人似的。」
她推開門出來,和我撞個正著,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她猜到我大約聽見了。
可許慕夏什麼都沒講,粉飾太平過去。
我滿腹疑問壓在心底,在日復一日的壓抑下開始逐漸變味。
我相當吃醋,想知道她所謂的男神到底是什麼人,又開不了這個口。
因沈屏的原因,我和許慕夏莫名其妙鬧了段時間的別扭。
她知道我在生氣,又猜不到原因。
最終想了個辦法將我灌醉,我借著酒勁傾吐醋意。
許慕夏又好笑又得意,抱著我嘆氣:「以前不懂事的時候的確有過朦朧好感,但什麼都沒發生過。 」
「而且早放下了,我要真喜歡的話隻會苦苦暗戀?他隻是去國外又不是上天了,一張機票才多少錢。」
「我沒跟你解釋,是覺得八字都沒一撇的事,特地拎出來和你講太奇怪了。」
我被說服了,卻沒想到最終是這個八字都沒一撇的沈屏,給了我致命一擊。
暮色四合,燈光逐步亮起,在沙發淺眠的許慕夏被推椅子的聲音驚醒。
她睜開困倦的眼,望了下窗外撐著沙發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伸手要我牽:「我怎麼睡著了,老公晚上吃……」
伸出的手沒有回應,她眨了下眼似乎才回歸現實,停頓了下,將手收回身側。
「西西呢?我們不去接孩子,這麼晚了?」
她跟在我身旁,努力尋找話題。
已經過下班時間了,公司裡安安靜靜。
我按下電梯:「西西託給朋友照顧了。」
「許慕夏。」我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不是想知道,我們為什麼離婚?」
「剛好,我也需要確定這個答案。」
她意識到什麼,臉色沉下:「什麼答案?我不想去。」
10
我們比約定時間晚半小時到。
推開門時,裡面坐著的兩個人同一時間站起身。
我向於珊颌首致意,目光落到邊上的男人身上。
第一眼印象,很有氣質,斯斯文文帶著無框眼鏡。
是從前許慕夏會喜歡的類型。
他著急而期待地看向我身後,目光落空時瞬間變了臉色:「慕夏呢?你不是說她人在你這?」
於珊也看著我。
我回身看向門口:「不進來?都是你的熟人,於珊和沈屏。」
許慕夏如同怕生的西西一樣,躊躇地踏進包廂。
身後的男人衝過來一把推開我,在距離許慕夏一步之遙時停住了腳。
「慕夏?」他激動地衝過去,緊緊抱住眼前的許慕夏。
失而復得般地捧住她的臉,急切地去撫她的眉眼,她結痂的傷口:「你去哪裡!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你為什麼一聲不吭的離開?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瘋了!」
沈屏再次緊緊抱住許慕夏,像擁著失而復得的寶貝:「你嚇死我!以後不準這樣了!」
「你知不知道我要擔心死了!」
一通炮如連珠的關心,換來的卻是許慕夏極度驚嚇的表情。
她使勁掙扎,抬手推拒:「沈屏哥,你瘋了嗎?快放開我!」
沈屏不肯放,雙手緊緊環在她腰間。
好一對苦命鴛鴦,我抱臂冷眼旁觀。
許慕夏兩手並用,急切地想擺脫身上沈屏,甚至開始厲叱:「沈屏!你放開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簡行洲!你傻了嗎?過來啊!」
我沒動。
同樣傻了一會兒的於珊慌忙上前,幫著拉開沈屏。
沈屏激動的情緒仍未平復下來,眼睛仿佛長在許慕夏身上般。
許慕夏抿緊唇,警惕且地退到我身旁,她拍拍身上被沈屏抱過的地方,拉著我袖子,低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這到底怎麼回事?」
於珊深吸口氣,拉開椅子:「我們坐下談吧,我也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當初許慕夏和我離婚後,就跟沈屏出國了,聽說是因為沈屏患上了抑鬱症。
他自殺了好幾次,這些年許慕夏一直陪著他在國外治療。
在座對許慕夏目前情況清楚的,隻有沈屏。
他情緒激動得有些失常,深情款款地看著許慕夏,將事情一點點道來。
不久前沈屏抑鬱發作同許慕夏不告而別,回國探親。
許慕夏百般尋找之下才知道她回國了,於是跟著搭乘飛機追回來。
至於中間怎麼出現差錯,許慕夏又是怎麼發生車禍失去記憶,她也一概不知。
整個過程被沈屏闡述得很戲劇,甚至有些地方說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