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是這麼覺得的!他不知道謝老爺子的打算嗎!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謝老爺子想留著他這麼最後一條根!
06
謝懷壁回了一趟謝家,這次我陪著他去了,隻因他說是因旁人覺得我倆生了嫌隙想有機可乘。我倒要去看看謝老爺子是瞞他到幾時。
詢問春娘的過程乏善可陳,劉春影意料之中地表示所有事情都不知情,她可從來沒要求過绾春閣的姑娘們記下過什麼,這事誰記得就得找誰去。
謝懷壁也不敢逼她太緊,草草收場。
謝懷壁去找劉春影的時候,謝老爺子叫住了我,帶著我進了內廳。
他讓人擺上我愛吃的糕點,沏上我喝慣了的茶,笑呵呵地說:「上回見公主,公主還問我懷壁在家是不是也愛吃這梨花酥。懷壁這孩子啊,還賭氣來著!」
他站起身,走到門邊,抬頭看了看天,長嘆一聲道:「懷壁這孩子不說純良吧,可沒什麼壞心思,這麼些年也就一個春娘讓他放不下,當年要绾春閣的時候他是真想跟春娘斷了的,一心一意跟公主過下去,哎……可惜啊……現如今,春娘孩子也懷上了,公主若是介意,這孩子就養在謝府,老身保證不叫他們娘倆再去公主面前討嫌。」
他轉過身看著我,像是說與我聽:「都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懷壁從沒生過害公主的心思,老身也不中用了,以後的日子啊還得你們自己去過啊。」
我聽著他的話,隻覺得刺耳,他還當我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嗎?
「我與謝懷壁如何走到這一步,謝尚書是真不知曉嗎?方才你也說了,當年他也是想過跟我一心一意過下去的,隻是可惜,可惜什麼呢?是可惜有人把劉春影送上了他的床嗎?」我一時憤懑,便不管不顧說出了口。
這麼多年,我從來不敢對著謝家人如此說過話!
謝老爺子聽了,不怒反笑:「是老身糊塗了,天家公主終究還是天家公主。」
他拊了拊掌,爽朗大笑:「懷壁那頭應該快好了,公主快去尋他吧,今日事多,就不留你們了。魏鄯那裡也還等著你們。」
他又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夫妻走到底還是要互相扶持的。」
我出來的時候,謝懷壁已經在馬車旁等著我了,簡直讓我受寵若驚,在我和他為數不多的幾次一起出門,他從來沒有等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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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壁似乎是真的覺得一切都是因為我和他之間生了嫌隙,這一路上一直絮絮叨叨,自以為是在給我臺階下。
這男人啊!什麼時候能收起這莫名的自信!聽著他在我耳邊嗡嗡嗡的,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那個一路不說話的人,不知他在家跪得可好。
「這事都怪範媛,以為記下這些個就拿捏住了人,也不想想這些個,哪個是善茬。」謝懷壁頗有些憤憤地說道。
拿捏?可不是嘛,是個善茬就要被你們拿捏,憑什麼呀?
他還無所知覺地繼續說:「到了魏鄯面前,就讓他去拿了範媛問話,什麼頭牌花魁,做下這等事,也無需再憐香惜玉。」
不過魏鄯面前他暫時到不了了,魏鄯,魏大人,魏公公也暫時沒有功夫管這件事了。
因為!宮裡出事了!
7.
我們剛到公主府,還沒來得及下馬車,蘭公公就著急忙慌地撲倒在我們馬車前,帶著哭音喊道:「殿下!我的殿下!皇上得了急病,如今撐著一口氣等著你回去看看呢!」
驚得我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我那父皇,雖然不思進取了些,貪圖享樂了些,不理朝政了些,但他對我母後和我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我出生的時候母後傷了身子,極難再次有孩子,父皇知曉後便賜下了公主府給我,我的一切一切都是按著太子的規制給的。
於是,便也讓有些人,比如謝懷壁他爺爺動了那麼一些心思。
這麼些年,他處心積慮控制了文官,除了葉尚書和門下,其餘文官皆被他籠入囊中。
這麼些年,他想方設法讓春娘懷上,讓我死去,她的孩子,一個完完整整的謝家的孩子便能作為我的孩子得到大楚。
當然,在此之前,我父皇必不能留。
如今春娘懷上了,父皇在這個節點得了急病,我哪能不驚,我哪能不怕。
我顧不得其他,扯了一匹馬便直奔宮門而去。
待我衝進父皇寢宮時,見到的情形卻與我聽到的大相徑庭。
父皇,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母後,也安安穩穩地坐在他身邊。
不,也不能算是安安穩穩,父皇身邊站著魏鄯,而母後身邊,站著我剛剛見過的謝尚書。
隻見他眯眯笑著對父皇說:「皇上當真是有福之人,公主如此至純至孝,聽聞皇上病了便這樣單槍匹馬趕了過來。我要是皇上您呀,死也是要笑著的。」
蘭公公撲通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不怪他,他若是不來找我,父皇是即刻該死,可他來找我了,也算是為父皇爭取了那麼些許時間。
母後看著我不斷落眼淚,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父皇,我那個不思進取的父皇,此時端坐在上方,面沉如水,聲音低啞地說了一句:「安安莫怕。」
後來父皇說他一輩子的王霸之氣都用在此刻,還時不時問我是不是沒有墮了我們老劉家的威名。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吧,他開心就好。
我不怕,父皇在,母後也在,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有什麼好怕呢?
隻是,如果這是最後時刻,我還想見見那個不善言辭的小將軍,如此,便圓滿了。
算了,不要見了,將他拖進這樣的事裡終歸是不好,他該跟李家的大小姐瀟瀟灑灑,肆意江湖。
像是不滿於我的走神,謝老爺子又發話了,這回他直接點了我:「老朽本也想著一日夫妻百日恩,公主與懷壁夫妻多年,若安安份份的,老朽也想讓公主多過幾天快活日子,等春娘那孩兒下來再說。可是公主啊,長大了,不聽話了,這逼得老朽提前動手。公主可不要怨老朽。」
廢話真多,難道他不知道想殺人就要趕緊殺,廢話一多就殺不成了嗎?
我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慘叫,隻見謝懷壁的貼身小廝像拎小雞仔一樣將謝懷壁拎了進去仍在地上。謝懷壁漲紅了臉,喘著氣正要開始罵,卻見那小廝「卟」「卟」隻兩刀便解決了魏鄯和謝老爺子。
他瞪大了眼睛,手指著那小廝說不出話來,更是幹脆地直接暈了過去。
那小廝上來就要解決謝懷壁,我攔住了,他悶悶地問了一句:「你舍不得?」
瞧這醋味,我低聲笑笑,伸手慢慢揭開他的面具,對著他說:「我答應過春娘,留他一條命。」
他才點了點頭去料理後面的事情。
我的小將軍,真別扭,真好。
謝尚書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能是我向來的順從給了他們好拿捏的錯覺吧,亦或是他們總是相信男人不會有痴心的。
林放那日被罰本就是我們商量好的,找了李家作證,他們便深信不疑。可哪裡知道林放轉頭就易了容混在了魏鄯安插的小廝中進了府。那個拳頭捏緊又放開的小廝,真是一如既往的別扭。
謝尚書以為大局在握,可他卻不知林放早就遵了父皇的旨意調好禁軍,隻等著這一刻的名正言順。
07
人啊,總是有了一就想有二,有了二就想有三,有了三就想著要全部。
原本,若是謝老爺子安分守己,我和謝懷壁好好的,這大楚的天下將來也有他謝家的一部分骨血。
走在公主府的長廊上,林放也漸漸放松了下來,他本就是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大將軍,若不是因著對我這點情,怎會這一路都躊躇不安。
「(如」再不然,就算是要反,大大方方來打一仗,我也敬你全家是漢子!
但!你們用美男計騙心就不對了,打著如意算盤讓謝懷壁找個外室生一個他們謝家的孩子,讓我再也生不出自己的孩子,不得已隻能認領了那孩子,最後讓我悄無聲息地死去,從此這天下姓了謝。
謝老尚書一個堂堂大男人,怎麼就想出了這麼個陰毒的法子。
他還口口聲聲說謝懷壁沒有過壞心思,這些年也沒害過我,可天天往我的天竺葵裡埋安魂香的是誰!
他不知道這香會讓我悄無聲息漸漸死去,但他以為的是,這香會讓我再也無法生育。那樣,我便隻能認了他和春娘的孩子;那樣,我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劉家天下姓了謝。
他所思所想哪點是要我好,他,隻是沒想要我的命而已……
幸好半年前我摔了一跤,手上的傷口總不見好,林放懸著心,帶著他家專治擦傷的軍醫給我瞧了瞧。
這一瞧,我便知道了,他們,不想我活著。
林放當場便掉了眼淚,一個年少成名的將軍,刮骨療傷都不曾哼過,隻因著他的軍醫說了句:「再如此過個半年,公主便會逐漸衰弱, 最終油盡燈枯,虛弱而亡。」他便湿了眼眶。
而後握著我的手不住地念叨:「菩薩有靈, 菩薩有靈。」
我寧安,雖然隨了父皇的胸無大志,但也不是這樣讓他們糟踐的。
你可以對我用美男計, 我自然也可以,師夷長技以制夷是極好的。
我找了葉七,葉尚書的小兒子,風月場上的老手, 常把葉尚書氣得頭疼, 但又舍不得打。
我要他, 拿下春娘。
要說春娘,也算是堅貞的,葉七花了很多心思,她也不肯委身於葉七, 隻使喚著葉七幫她打理绾春閣。
若不是那一遭謝懷壁棄她如敝履,她也不會死了心。
死心的女人總是能出其不意地讓男人輸, 比如我,比如春娘。
至於春娘那個孩子, 隻是服用了藥物致使脈象如此。
9.
父皇逮著此事為借口, 宣稱自己年老體衰, 實在難當皇帝之職,不由分說便將皇位傳於我。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我和林放賜了婚。
因著這賜婚, 我終於看清了林放!哪有什麼不善言辭,分明就是甜言蜜語不在話下。
他對我說:「寧安, 我心悅於你,從很早很早以前就開始了,那個冬日,你穿著大紅的短袄, 一個小姑娘嬌嬌俏俏地站在冰面上,手持馬鞭指著我喊道『都說你是大楚國最勇敢的勇士,你敢來和本公主在這冰上摔跤嘛?』我怎麼敢,我又怎麼舍得!後來,看你與那謝懷壁越走越近,我以為你喜歡的是那樣的人, 我隻是一介武夫,永遠成不了那樣的人, 我便想著, 我就在你身邊好好照看著你便也夠了。」
我好奇問過他:「我跟了謝懷壁這麼多年,你不嫌棄我嗎?」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嫌棄什麼, 你跟他這些年怎麼樣,我能不知道?你當林家軍的斥候是做什麼的?再說了,就算真有什麼……」
他頓住,定定地看著我:「我的寧安是這樣好, 這些年每每看著謝懷壁欺辱於你, 我都想將他錘死算了,但這樣你會傷心的,我隻能忍了又忍,想著隻要他在你身旁你開心便好, 從來不敢想有一天能名正言順地待在你身旁的是我,你知道我有多感激上蒼嗎?」
如此,便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