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又一次在春娘床上捉到謝懷壁時,我挑著他的下巴告訴他:「既然驸馬如此留戀這裡,那便再也不用回了吧。」
不知這绾春閣的龜奴他當不當得慣。
出得绾春閣的門,林放攏了攏我的大氅,塞了一個暖爐到我手中,陪著我走在寧安大街上。
01
我是大楚的寧安公主,從來都信奉:來,就轟轟烈烈地來;走,就瀟瀟灑灑地走。
奈何卻遇到了這輩子的冤孽謝懷壁,竟也被他拿捏了幾年。
倦鳥思還,迷途知返,幸得老天垂憐,沒讓我一條道碰的頭破血流。
走在寧安大街上,林放的手抬起幾次又放下,他大概覺得我是難過的,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還是這樣,藏著一顆真心卻不敢捧到我面前。
寧安大街,這是一條用我的封號起名的大街,也是大楚王都最繁華的街。
這條街上所有的商家店鋪都是我的產業,绾春閣除外。
謝懷壁從我手中要了绾春閣,給了他的春娘,說是自己這輩子終是不能讓她依靠,要賠給她個依靠。
想想也是好笑,哪個好人家會要個青樓做依靠。可我那時被豬油蒙了眼,竟也覺得欠了他們兩個,就這樣給了出去。
一路走來,林放一言未發,他不是個話多的性子,不像謝懷壁,走一步路都恨不得把風花雪月說個遍。我先前居然好那口,真是……
直至到公主府門口,林放擰著眉頭道:「公主莫要憂心,謝家必不能得逞。」
我憂心什麼,是憂心他謝家反嗎?是了,從謝懷壁他爺爺開始,謝家怕是就有了這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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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謝老太爺得了一卦:劉遇女止,謝得郎進。
我父皇那一輩是清一色的兒郎,為這九五之尊的位置爭得頭破血流,最後是我那不思進取的父皇撿了個便宜。
他謝家卻隻得了一個女兒,照著兒子養的,招了個贅婿。
誰成想,到了我這輩,我大楚皇帝家就出了我這麼個女娃娃,他謝家卻得了謝懷壁這個金孫孫。
謝老太爺覺得老天開眼了,該動的不該動的心思都活泛了起來。
要說我在謝懷壁身上栽的這個跟頭也不算冤,他家完全是照著我的喜好養的謝懷壁呀,真正是我的定制版「揚州瘦馬」。
就連謝懷壁愛極的春娘劉春影也是安排好的,說是為了刺激我對他愛而不得從而產生極限拉扯。
也不知道謝老太爺是看了什麼話本子才給謝懷壁鋪的這條路。早知道我該給他送些話本子換換腦筋。
想到這兒,我沒忍住笑出了聲,嚇得林放面色一緊,他真是怕極了我會受不住打擊。
我拍了拍林放肩頭的落雪,輕笑著:「天冷霜寒,林將軍進府喝杯茶吧。」
瞧他,我隻是邀他進來喝杯茶,他緊張得半邊身子都僵硬了。
我之前怎麼就一直沒瞧見他。
02
走在公主府的長廊上,林放也漸漸放松了下來,他本就是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大將軍,若不是因著對我這點情,怎會這一路都躊躇不安。
「殿下您看那邊的假山,小時候您從上邊摔下來,差點就讓您受傷了。」他指著院中的假山朗朗笑道。
我記得那次,謝懷壁也在,林放擔心我受傷,攔著我往上爬,謝懷壁倒是膽大得很,說著隻有會當凌絕頂,才能一覽眾山小。我還衝著林放喊膽小鬼來著。
少年將軍,怎麼會是膽小鬼呢。
後來我真摔了下來,謝懷壁隻是虛虛拉了一把,而他,卻是整個身子做了我的肉墊。
真是個傻子,我想著。卻不由自主地去抓住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緩緩問道:「林將軍,這次我若是再摔下來,你還會護住我嗎?」
林放眼睛倏然睜大,掀袍跪下:「末將聽候殿下調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真好,真好,我醒的不算晚,我的林放,我的大楚。
謝家故舊門生眾多,朝中文臣大半都是他們的人,這謝老爺子又為人謹慎,抓不出什麼錯處,說他把弄權術倒也說得,但說他有謀逆之心,隻恐信的人不多。
因此我給他們下了一劑猛藥,謝懷壁在绾春閣當龜奴的消息傳出去後,不知謝老爺子還坐不坐得住。
在春娘身上的謝懷壁是快樂的,被公主捉到的謝懷壁是得意的,但!在當龜奴的謝懷壁是茫然的。
他是尚書府的大公子,堂堂正正的驸馬爺,這绾春閣還是他和春娘的產業,怎麼就被押在這當了龜奴!
被這個兇神惡煞的人使喚著做這些腌臢事!還要挨打,鞭鞭照著臉抽。
比起謝懷壁的茫然,謝老爺子在一瞬間的怔愣後馬上回過了神,嘿嘿笑道:「小寧安長大了。」
轉而又問前來傳信的門人:「她是和林家那小子一起走的?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你去魏鄯那裡傳個信,就說寧安不安,林放不放。」說著抓了一把小米喂給雀兒,「雀兒想飛了,嘿嘿,飛一個給老朽我瞧瞧。」
魏鄯收著信,眯了眯眼,心想著:林將軍呀林將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可怨不得我魏鄯了。這些年,公主府被你守得鐵桶一般,且看我這破甲錐破不破得你這鐵桶陣!
03
從林放口中確認了公主府這些年的府兵皆是他篩選調教的,我哈哈大笑:「林放呀林放,若是我跟謝懷壁郎情妾意,你就打算一直這麼看著嗎?」
「公主安危乃臣心之所系,萬不敢有半分懈怠。」他有些窘迫,但也答得冠冕堂皇。
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想鬧鬧他,我支著下巴問他:「明兒個我去绾春閣看驸馬,林將軍可願護我一程呀?」
「在所不辭。」他說得堅定。
心裡卸下了人,自然是吃得好睡得也香,今日該去看看绾春閣裡的驸馬和他的春娘如何一往情深了。
我甫一進入绾春閣,便聽得一聲控訴:「我乃堂堂大楚驸馬!你們!你們!竟敢支使我刷恭桶!」
哈!這葉七還真是懂我的心!給自詡皎皎如月潔的謝懷壁安排了這麼一個活!這下可是明月鑽進了溝渠,還是個臭水溝。
我捏著鼻子來到了謝懷壁跟前:「嘖嘖嘖,大楚的驸馬?已經不是了,來,這個給你!」
我扔下一紙休書給他,施施然轉身便走,隨他在後面咒罵個沒完。我還要去看看他心尖尖上的春娘呢,葉七說安排的包我滿意。
誰知我腳還沒踏出房門便被攔了回來,抬眼一看,是魏鄯這個閹人,嗯,也是當前的禁軍兼王都護衛長,謝老爺子剛給他換上去的。
「卑職給公主請安。既然公主也來了,那事情便更好辦了。」他虛虛拱了拱手,「卑職聽聞這绾春閣的主子死纏驸馬許久,驸馬心善,礙著早前的情分未作處置,哪成想那婦人心毒,將驸馬騙至此處欺辱。天可憐見,有那良心未喪之人來我處報信,要我救救驸馬。卑職一刻不敢耽擱忙趕了過來。」
他頓了頓:「公主這是?也得了信來救驸馬的?」
救?我救你個頭!我恨不得連你這閹人一起剁在這兒!
我往外看了看,看熱鬧的人倒是不少,但是!林放呢?!原本說的是我前腳遞完休書,他後腳來跟我雙宿雙飛。
現在這個閹人都在這鬼叫了這麼久,他人呢?
魏鄯順著我的眼神看了看,拿帕子捂著嘴輕笑了一聲,湊過來說:「今兒過來時還遇到了一樁趣事,說來讓公主也樂一樂。」
「今兒個呀,我從林將軍府上過,公主猜卑職瞧見什麼了?林小將軍被林老將軍綁著跪在門口,邊上還有李家的大公子盯著,聽說還牽扯上了李家大小姐,昨兒晚上什麼的,卑職聽得不真切。」
呵!男人!剛從我這出去,轉身便進了李家的門嗎?
既然男人靠不住,那我便也隻能靠著自己罷了。
「既然魏大人是來救驸馬的,本宮少不得求上你一求。」我淺淺一笑。
「這绾春閣呀,大人您也是知道的,本是父皇心疼我,給了我這條街上的鋪子,後來因著驸馬,轉手給了劉春影,謝她全了我和驸馬的情分。」
我頓了頓,見魏鄯臉上笑意不減,便也繼續往下說:「現在大人您都看見了,這劉春影不但不感念驸馬的恩情,還出此下作的手段挑撥我與驸馬的關系。我們自是情比金堅,不怕這些,可驸馬的名聲卻生生折損在這裡,這叫我如何咽得下去這口氣!」
魏鄯笑著聽著,不時點頭稱是,末了他笑言道:「公主所言極是,卑職此來就是為公主分憂的。」
言畢,他揮了揮手,便有人帶了春娘過來。
我的七舅老天爺诶,這還是那劉春影嗎?先不說這一臉的鞭痕無法入眼,單就這身上的味,較之刷恭桶的謝懷壁也是不遑多讓。
嘖嘖,嘖嘖嘖,要不怎麼說富貴養人呢,先前公主府的好東西流水似地到了她手裡,畫眉用的螺子黛,胭脂用的玫瑰霜,養的真是一個嬌滴滴白嫩嫩我見猶憐的美人兒。
劉春影一上來便往謝懷壁身上撲,邊撲還邊叫嚷著:「謝郎救救奴家!」
先不說謝懷壁自顧不暇,單就她這副尊容,謝懷壁也是避之不及。
他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一疊聲喊著:「春娘,我的春娘!」
他們兩個你追我逃,好不熱鬧。魏鄯袖著手在一旁看得嘿嘿直樂,用下巴點了點春娘道:「公主您瞧劉春影這做派,嘖嘖。」
「是啊,要我說呀,當初這绾春閣就不該給她,人心不足啊蛇吞象,讓她生出這些不該有的心思。」
「是這麼個道理,隻是這绾春閣畢竟是個青樓,要是打著公主的名號,免不了對公主名聲有損,公主您看這……」魏鄯覷著我笑著。
又是個想要绾春閣的,行了,你們要就都給你們吧,把你放在葉七眼皮子底下總好過讓你在外頭亂竄。
我故作為難,皺著眉頭看向魏鄯:「當初被劉春影這個賤蹄子掇竄著弄了這樣的地方,哪知道她存了這些心思,現下這般境況,還請魏大人替我想想法子,不然我可怎麼向父皇母後交代去。」
魏鄯也不客氣,直接說道:「公主若是信得過卑職,這攤子就交給卑職吧,保管替公主您料理得清清爽爽,不叫旁人插進來一根手指頭。」
是啊,他跟我客氣個什麼,如今這天下更像是謝家的天下,我空有個名頭罷了。
我誠惶誠恐地對著魏鄯道謝:「謝過魏大人了,虧得魏大人此番照拂著我。」
魏鄯心安理得地受了我這個禮,笑著:「那卑職這便著人將公主和驸馬送回府上?折騰了這麼半天,公主可得好生撫慰一番驸馬呀。」
末了,突然又補了一句:「卑職覺著,公主府的護衛小廝不太妥當,驸馬遇上這樣的事情竟是個不相幹的人前來報信,卑職鬥膽為公主做主,挑了幾個得力的給公主使喚。」
他話音剛落,謝懷壁身邊便出現了五個護衛,把他圍個密不透風,擁著他走了過來。
與我一起離開前,謝懷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魏鄯,說道:「將春娘也帶上吧,免得她在外頭胡言亂語。」
還真是有幾分真心。不過他這話一出,連魏鄯都嗤笑出聲,暗道一句:真是個不成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