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聲震耳欲聾，直達雲霄。
黎徵扶我上馬車時輕聲說了句：「公主此行救黎民於水火，功德無量。」
我揚眉淺笑：「黎大人這些日子也辛苦了。」
奉旨前來接我回宮的太子面色不虞。
身為儲君的他此刻在百姓眼中竟然不如一個身為女子的公主。
我見他滿臉不快，故意挑釁他：「殿下身為儲君，氣量怎得如此小？」
他氣得拂袖而去，隻留下一句：「女流之輩，孤不與你計較。」
我心情大好，看著他的背影笑意盈盈。
很快你就會後悔今天說過的話，我的好弟弟。
11
時疫中因我的照顧得以康復的宮人們都十分感激我。
後宮中慢慢形成了一股以我為中心的勢力。
民間傳頌我的歌謠被皇帝知曉，但他並未放在心上，隻是一笑了之。
若換成是稱贊太子，怕是他早就有忌憚之心。
世人對女子的偏見之深，身為帝王也逃不過。
這日，母後急召我去鳳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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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進門就看到暈在榻上的永樂。
母後和太子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上前直接在百會穴扎了一針，她痛得大叫，人也清醒過來。
太子推開我：「你想害死永樂嗎？出手這麼狠。」
我不耐煩地懟回去：「我不扎針她能醒？給你也來一針治治腦子。」
他雙唇緊抿，臉色黑如鍋底。
永樂眼眶含淚，母後也拉著她的手久久無話。
我沒耐心看她們母女情深，直接召了宮女來回話。
前朝傳來消息，呼蘭國的女王前來，為自己的皇子求娶永樂公主。
原來萬壽節朝賀時，那位皇子也在宮宴上。
永樂當晚非要上場表演自己新學的長袖舞。
好死不死玩脫了，被他看上，現在直接來求娶。
「不想嫁就去找父皇，在這哭有什麼用。」
我懶洋洋坐在椅子上，顯得漠不關心。
太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少幸災樂禍，永樂不必擔心，兄長必定為你斡旋。」
堂堂儲君竟然能說出這麼沒腦子的話。
我久居深宮都能看得出呼蘭國此時求娶公主的用意，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邊境交戰已久，兩國聯姻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若換作往常，選其他宗室女封為公主嫁過去也無不可。
但呼蘭女王親自前來求娶，那就隻有陛下的嫡親公主才行。
永樂哭鬧不停：「母後我不嫁！」
「呼蘭地處邊塞，苦寒無比，哪裡比得上京城啊！」
「我要是真的嫁過去，肯定缺衣少食都活不下去了！」
她一著急，把心裡的真實想法吐露出來了。
「最…最重要的是離父皇母後那麼遠，我舍不得母後還有哥哥。」
我不屑地瞥過去。
她直接承認自己怕吃苦，我還高看一眼。
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扯上親情真是貽笑大方。
永樂怕不是忘了，眼前的好母後，當年可是為了自己和丈夫逃命，把剛出生的我都丟下了。
不過她到底是自小養在身邊的，或許帝後真的會為她破例。
想到這，我故意刺激她：「王弟身份尊貴，長得也俊俏，做他的王妃也不算辱沒呀。」
三人都被我的話氣到上頭，表示一定會想辦法，絕對不會讓永樂嫁去呼蘭。
我擺擺手不想聽，臨走還撂下話。
「抓緊時間哦，不然聖旨一下就板上釘釘啦。」
太子跑去和皇帝大鬧了一通，被罰跪在養心殿外。
皇後和永樂入殿後不知與陛下說了什麼，二人滿面春風地出來。
太子也被輦轎接去了鳳儀宮。
第二天帝後傳我觐見。
玲瓏一路上忐忑不安：「公主，奴婢總覺得這一趟兇多吉少。」
我拍拍她的手：「放心，我心裡有數。」
12
太子提議，讓我嫁去呼蘭。
加上皇後和永樂在一旁軟磨硬泡，皇帝同意了。
聽完他們的話，我直接發瘋，把皇後正殿砸了個稀巴爛。
「我是你們的第一個孩子，呼蘭國要的是她，你們卻要把我丟出去。」
「當年用我的命換來父皇母後的平安，如今還要用我去換你們幼女的安逸嗎？她已經承歡膝下十幾年，我才剛剛回到你們身邊，就舍得再次把我丟出去！」
平時日永樂哪怕欺負到我頭上，我也是寬和忍讓的長姐模樣。
現下瘋癲激動的我和之前的冷靜自持判若兩人。
帝後和太子看我字字泣血很是動容，他們想要開口解釋，卻被我一把懟了回去。
「母後你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那為何永樂放蛇咬我，在國子監帶頭欺負我，你卻視而不見？她害怕你不再疼愛她，難道我不怕嗎？從小到大你何曾疼過我一天。」
「太子你別在這裝和事佬，要不是你默許，林世子怎麼敢近我的身？以你儲君的身份，如果你尊重我這個長姐，國子監眾人敢如此輕視我嗎？現在又裝什麼好人。」
「永樂，最惡心的就是你。我回宮那天你就裝哭裝可憐，自導自演玉佩被偷想毀了我，安享十幾年的榮華富貴卻不肯為了父皇的江山出一份力，公主做到你這個份上真是廢了。」
「父皇，我原以為你是疼我的，永樂之前多次害我，為了你不煩心我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我捂住心口，站也站不穩失聲痛哭。
「生死關我替你和哥哥闖了一遍，我隻是想要留在你們身邊就這麼難嗎？永樂她是自私怕吃苦受累才不嫁的，我才是真的舍不得父皇母後，既然你們這麼偏心何必又找回我呢，讓我自生自滅不是更好嗎？」
心底的委屈和哀求一次性發泄了出來。
母後驚覺讓我受了這麼多苦，一直在哭。
皇帝和太子眼神中流露出自責和愧疚。
永樂嚇得面色慘白如紙，直冒冷汗。
我在一地碎片中站起來，用衣袖狠狠擦去眼淚。
事情鬧到這步田地，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
我給他們提了三個條件，隻要都做到，我就安心待嫁。
皇上為了補償我，一口氣全答應了。
皇後紅著眼眶：「母後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我目光落在她臉上，久久才移開視線。
「不必了，就當我報答你的生育之恩。」
「日後，你便隻有她一個女兒了。」
大婚程序繁瑣，即便禮部加派人手，我也隻能在兩個月後出嫁。
這段時間，帝後對我殷勤得不得了，今天賞首飾，明日送衣裳。
我直言讓他們多給我添幾倍嫁妝，省得我到呼蘭沒幾年就餓死了。
帝後覺得我還在鬧小孩子脾氣，轉頭就給我加了十萬兩黃金。
我欣然接受，誰會嫌錢多呢。
永樂現在被宮人稱為「二公主」，她心裡忿忿不平，在我面前陰陽怪氣。
以前為了計劃才讓著她，現在我沒耐心聽她胡咧咧，反手就甩了她一巴掌。
她捂著臉滿臉震驚，這是我第一次打她。
我拿出手帕，慢條斯理地將手擦幹淨。
「出嫁之前，少在我面前晃悠，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13
轉眼到了呼蘭女王回國的時候，帝後設宴款待。
為表親近，他們讓我坐在女王旁邊。
女王拉著我的手聊天，帝後樂見其成。
「大軍已在邊境，永安放心。」
「多謝義母，等我的好消息。」
相視一笑，她透過我的眼睛仿佛在看一位故人。
出嫁前夜，宮門下鑰後，我持令牌進宮。
侍衛們對我深夜到訪見怪不怪。
自從我出宮立府後，很多次都是深夜前來。
帝後隻當我臨近出嫁，越發舍不得他們才會如此。
「永安明日就要嫁人了，怎麼看起來不高興啊？」
皇帝笑著問我。
我撇撇嘴：「父皇明知故問。」
「朕已經命人讓皇後，太子和永樂過來了。你呀，嘴硬心軟。」
看我一臉被識破的表情，皇上越發高興。
上位者最喜歡臆測，也自認為能夠掌控人心。
「此去呼蘭，再見不知何時。」
「兒臣以此酒，拜別父皇母後。」
「也祝太子和永樂，心願達成。」
我近日的乖巧讓他們很是舒心，毫無防備地喝下了酒。
深夜熟睡之際，黎徵讓殿前司的人控制住了整個皇城。
後宮中有玲瓏和一眾追隨我的人，皇後和永樂的心腹早已被俘。
待他們醒來時，發現自己到了奉先殿。
「孽障，你做了什麼？」
皇帝生平第一次被人綁住手腳，摁著跪在靈牌前。
「撥亂反正，還看不明白嗎？」
我上完香，轉頭看向跪著的四人，緩緩掏出了一把匕首。
皇帝大喊：「你敢弑父？！」
我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弑父？」
「我的親生父親，你的好兄長。」
「在我出生前不就已經被你暗殺於荒郊嗎！」
「好皇叔。」
我的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將殿內殿外所有人的意識炸得粉碎。
14
我的確是在父皇和母後被暗殺的途中出生的，但我的親生父親並非眼前這位。
當年母後誕下我就處於昏迷之中，等她醒過來時卻得知丈夫身死，女兒失蹤的噩耗。
國失明君，朝野震蕩。
因為沒有皇子，父皇的弟弟以「兄終弟及」為由被大臣們推上皇位。
皇後雖然傷心，但為保母族榮光，被說服嫁與了新皇。
父皇的暗衛輾轉多年，終於在我十歲的時候找到了他僅存世間的唯一血脈。
年幼的我並不能理解什麼奪回皇位，報仇雪恨的重大責任。
我隻知道跟著他們能夠吃飽飯，穿暖衣。
暗衛們帶我去見呼蘭女王，她是父皇的摯友。
她告訴我，新皇登基以來，毫無緣由屢次開戰，邊境生靈塗炭。
之前父皇在位時，百姓安居樂業，天下祥和。
所以新皇並不是明君, 更不是仁君。
看著烽煙四起, 千裡孤墳的邊塞，我雖有心, 卻無力。
直到返回京城, 得知照顧我長大的師姐被太子府的人擄走。
我命暗衛去尋, 帶回來的隻有一具冰冷的屍體。
師姐脖頸上的勒痕我至今還歷歷在目。
從古至今, 被逼上梁山的不是隻有好漢, 還有我這個原本隻想治病救人的公主。
暗衛們留下的線索被殿前司查到，我順利進了宮。
當年之事鮮少人知，所以大家都以為我是當今帝後的孩子。
皇帝看著我在宮中受欺負, 不去求助母後，卻依賴於殺父仇人的模樣。
他享受這種貓追老鼠的刺激感，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其實期待過見到親生母親，因為她也是被蒙在鼓裡的受害者。
但母後對我和永樂截然不同的態度, 讓我的心一點點冷了下來。
要我代替永樂遠嫁呼蘭, 丟掉了我給她的最後一個機會。
15
「所以亂臣賊子這個詞, 用在你們一家子身上最合適。」
我俯視著他們，語氣輕蔑。
太子和永樂大聲否認：「你胡說！這些都是你編的！」
「父皇你說句話呀！」
從天之驕子到叛黨之後, 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受。
皇後仍不敢相信，自己的枕邊人竟是殺夫仇人，還與自己生兒育女。
皇帝一夕間暮靄沉沉。
「成王敗寇, 朕無話可說。」
我把寫好的聖旨放在他面前。
「當著眾多先祖，我給你兩條路。」
「一, 你寫下罪己詔，自刎於我父皇陵前, 我留你兒女一命。」
「二, 你寫禪位詔書給我，可留你一命，但他們倆必須死。」
「自己選吧。」
他毫不猶豫地抓住了禪位詔書。
太子和永樂聲嘶力竭地咒罵他。
我轉過去對著父皇的靈位流淚。
「父皇你看到了嗎？這樣狗咬狗的一家人髒了您的地方十幾年。」
我讓宮人把所有的門打開, 在外跪著的朝中大臣映入眼簾。
剛才所有的對話, 大臣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所謂的罪己詔和禪位詔書，不過是讓他們彼此露出醜惡的嘴臉。
我將四人關進了南苑, 嚴加看管起來。
父皇原先的門生本就極為不滿新皇的做派,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 紛紛上表請奏讓我即位。
永樂公主靠在她懷裡哭得發抖，狠狠瞪了我幾眼。
「文（」17
黎徵曾問我為何不早早用武力解決逆賊。
他從小錦衣玉食長大，不理解我為何花心思在宮中委屈受辱。
我當時告訴他，去了邊境就會明白的。
百姓不會管天下之主是誰, 他們隻求安居樂業, 戰火不再蔓延。
所以兵不血刃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法。
呼蘭的大軍壓境, 也不是為了打進京城，而是讓皇帝忌憚, 不敢輕易再起硝煙。
這日宮人慌忙來報, 南苑起了大火。
我們趕過去時，關押逆賊和母後的廂房火光衝天。
最先發現著火的宮人來稟報：「二公主她…逆賊自己打翻了燭臺，把門從裡面鎖上了，還口出穢言詛咒陛下。」
火光裡傳來永樂癲狂的喊叫聲。
「永安, 你這個賤人！父皇母後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外面！」
「你把我們害得如此狼狽，你不得好死！」
「我詛咒你永遠都是孤家寡人！永遠沒有人疼你愛你……」
漫天的火光讓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黎徵在身後捂住我的耳朵：「陛下安心，臣會一直陪著你往前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