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害怕錯失絕佳的機會，眼睛一轉，開始自責落淚。
「都是我沒保管好玉佩，才鬧成現在這樣。」
「可是大師說過，我的平安是靠這塊玉佩壓著的，必須得找回來，哥哥。」
面對她的哭求，太子開始動搖。
英國公世子林松心悅永樂已久，急著在她面前表現自己。
眾人面面相覷時，他突然出手扯向我的衣領。
我拼命抵抗，被他逼到牆角。
千鈞一發之際，所有人都看向太子。
他未發一言，背過身去。
太子的沉默就表明了他的態度。
永樂眼底閃著興奮的光。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好，即便查不出玉佩，但我身為女子，在光天化日下被男子搜身。
此事傳揚出去，以後怕是沒有臉面活著。
果然是高牆大院養出的花骨朵，隻會這些小孩把戲。
可惜了，姐姐是底層惡人谷裡開出的食人花呀。
其他人跑過來想幫林松按住我時，我開始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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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抽出了他腰側的匕首，一手拿銀針扎了他周身大穴。
趁著他手勁松懈，我順勢劃傷了自己的胳膊，血流了一地。
平日囂張跋扈的世子貴女們頓時尖叫出聲。
「英國公世子傷及公主，速去稟明帝後。」
殿前司指揮使黎徵聞訊而來，看到血跡神色擔憂。
「我沒有！匕首是她拿的，她自己弄傷的！」
林松拼命否認，數次抬不起手讓他意識到了不對。
他惡狠狠瞪向我：「卑鄙！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捂著傷口挑眉不語。
眾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貴女們從小掉根頭發都心疼不已，怎麼可能會故意在自己的身上劃這麼大的口子。
得到消息的帝後很快趕了過來，他們拉著永樂上下一通查看，見她無事才放心。「是誰胡言公主受傷的，詛咒公主該當何罪！」
眾人看見這情形，心下都松了一口氣。
依帝後對永樂的寵愛，我受傷一事無足輕重……
黎徵上前回話：「陛下，受傷的是永安公主。」
他們面露意外，這才注意到我。
衣袖被血跡染紅大半，血順著手指一滴滴流下來。
「永安怎麼傷成這樣！快去請太醫。」
永樂扯著皇後的衣袖落淚：「母後，都是我的錯，是因為我林松世子才會和姐姐打起來的。」
林松急忙護著她：「是她先偷了公主您的玉佩！」
太子也嘆氣搭話：「總歸是她犯錯在先，你還護著她。永安，事到如今，把東西交出來吧。」
「你缺什麼同本宮說便是，怎麼能偷妹妹的東西呢？」
皇後一臉失望地看著我。
我冷臉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向皇帝，撲進他懷裡大哭。
「父皇，他們都打我，我好疼。」
「我都說了我沒有偷東西，他們搜完盒子還要搜我的身，我好怕嗚嗚。」
我解下脖子上的玉佩，抽噎著把剛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父皇說了。
滿臉委屈抱著他不肯撒手：「小時候我就經常挨打，現在我有父皇了，父皇會保護我的。」
我表現出的依賴讓他很高興，父皇召太醫上前為我包扎：「永安不哭，有父皇在，沒人敢欺負你。」
父皇讓黎徵拿著玉佩在眾人面前走了一遍。
太子和永樂的表情異常精彩，連皇後也愣住了。
看到她臉上驚詫的表情，我知道她想起來了。
6
我聲音微顫道：「我反復說過沒有偷東西，但是母後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是我的錯。」
「還有太子，雖然我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你就眼睜睜看著別人拉扯你親姐姐的衣服嗎？」
「永樂，我隻是重新回到父皇母後的身邊，你如此容不下我，一定要我去死你才罷休嗎？」
「你們不相信我都沒關系，父皇會信，他會還我清白的！」
母後因我的話愧疚落淚，太子抬手伸向我，卻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我的玉佩和永樂的那枚其實是一對。
當年丟棄我回宮後，帝後命人趕制了一枚帶有月亮紋樣的玉佩聊以寄託。
永樂出生時，他們也送了一枚玉佩給她。
區別就在於，我的是月亮紋樣，她的是星星紋樣。
上次我沒有追究永樂放蛇害我一事，父皇給我的禮物裡就有這枚月亮玉佩。
用一件物品去紀念自己親手丟棄的女兒，還把它當作賞賜送還給自己的孩子。
我對這種瘋癲父母的行為感到無語至極，所以當時隻是隨手把它丟在一旁，並未有多重視。
直到無意間瞧見永樂將自己的玉佩塞進我的書匣，我才想到還有這麼一出大戲可以唱。
永樂是自小承歡膝下的孩子，他們自然偏寵偏愛。
我回宮本來也不是為了和她爭寵，但她三天兩頭找我麻煩，小打小鬧的實在浪費時間。
既然她主動送上門，那我就順水推舟把帝後對我的愧疚利益最大化。
7
「皇上，公主的傷口已包扎好，隻是失了許多血，日後需格外小心。」
皇帝的視線掃向國子監眾人，往日不可一世的世子貴女們跪了一地。
「傷了朕的永安，你們該當何罪啊？」
我知道皇帝不可能為了我去懲罰所有重臣的孩子，所以讓宮女託著我的手臂，走到他跟前搶先開口：「說到底動手的隻有林松，就別罰其他人了吧，我不願父皇因為我的事鬧得君臣不和。」
跪在地上的人紛紛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
以退為進這步棋，不是隻有永樂會用。
皇帝很欣慰我能如此替他著想，訓斥了那些平日裡跟著永樂耍小把戲的人，其父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英國公向來與皇帝不對付，在他登基初期聯合其他世家，處處掣肘。
此次剛好順水推舟，以大不敬為由問罪英國公府，革其官職，收回爵位，削弱了世家勢力。
林松持刀傷及公主還見了血，五十廷杖已經是格外開恩。
聽著他受刑時的慘叫，永樂眼眶含淚，臉色煞白站在一旁。
皇帝斥責她最近言行無狀，要她向我賠禮道歉。
我欣然接受，並大度地上前給她擦眼淚。
「我不想父皇母後擔心，所以這件事情就算了。日後我們好好相處，別再生出那麼多事端。」
「妹妹你要記得，若沒有姐姐我這輪皓月，便根本不會有似點點星子的你。」
說完我當著她的面，慢條斯理地重新戴上了玉佩。
永樂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譏諷，臉色漲得通紅。
太子看不過去，開始幫她說話：「永樂已經知錯，你又何必得理不饒人。」
我瞄了他一眼：「誰能比得上太子不饒人呢，若不是你默許，林松世子敢如此輕賤我嗎？」
他到底理虧，不再多嘴，轉而去安慰永樂。
唱了這麼久的大戲，我借口累了，回宮休息。
帝後因為我受傷，免了我最近的晨昏定省。
晚膳時永樂又來找我，她屏退眾人，眼裡充滿憎恨盯著我。
「把我的玉佩還給我！」
「妹妹糊塗了，怎麼又來找我討玉佩？父皇的叮囑轉眼又忘了？」
她隨手砸爛了桌上的花瓶。
「你少裝蒜，我明明親手把它放在……」
她猛地收聲，眼神像刀一樣，恨不得捅死我。
「放在哪了？」
我撐著下巴，聲音闲散。
「永樂，我要是你，就不會天天上趕著來找罵。」
「當了十幾年皇家公主，隻學會這些爭寵獻媚的伎倆，你說蠢不蠢。」
她嘴快反駁：「那又如何！父皇母後最疼愛的是我，你別想搶過我！」
我命人將她轟了出去，心情很好地用起了晚膳。
帝後對女兒的寵愛就像養聽話的小貓小狗一樣，有什麼好搶的。
夜深，我在睡夢中聽到輕敲窗棂的聲音。
第二天一早，永樂放在匣子裡的那枚玉佩被取走。
桌上則多了一瓶上好的金瘡藥。
8
後宮一貫是個拜高踩低的地方。
宮人們之前一味討好永樂來作踐我，現在又因為皇帝的態度擔心我會故意為難他們。
可是永安宮的宮人們都說我是個極隨和的主子，脾氣好，賞人也大方，一時間我宮裡的差事竟成了香饽饽。
母後三天兩頭就來看望我，但話裡話外總是提及永樂，要我多忍讓她，聽得我不勝其煩。
太子流水一般地往我宮裡送補品，但他性子冷淡又偏心永樂，我們姐弟關系終究也不熱絡。
永樂擔心之前的事情會讓帝後遷怒於她，使出渾身解數在他們面前撒嬌賣乖，經常在我面前炫耀帝後對她的偏寵。
宮人們都勸我早做打算，我卻一笑了之。
這日，我照舊去養心殿陪父皇下棋。
「你近來總喜歡往朕這跑，也不去看看你母後。」
我不緊不慢落下一子。
「母後的地方太小了，永樂已經在那，怕是擠不下兒臣。」
「還是父皇這寬敞，天子腳下，還是能給女兒一個容身之處的。」
他被我的話逗笑。
「你這孩子……」
皇帝落子，攻城掠地。
「林世子一事，委屈你了。」
我拈起一枚棋子，徐徐落在棋盤上。
「能幫上父皇，便算不得什麼委屈。」
以皇帝的耳目眼線早就清楚永樂一行人在國子監是如何打壓我的，他卻始終置若罔聞，縱容他們把事情越鬧越大。
皇帝很清楚，依照林世子對永樂的愛慕，他一定會對我下手。
問罪世家，總得事出有因。
而我的推波助瀾讓皇帝的計劃更加圓滿。
不過能讓他對我多幾分欣賞和愧疚，倒是意外之喜。
「唉，還是父皇贏了。」
我把剩下的棋子扔回棋盒內，拍了拍手。
父皇賜了我六千食戶，比永樂整整高出三千戶。
既是封賞，也是補償。
9
清明一過，國內突發時疫。
開始隻是在偏遠郡縣，隨後大肆蔓延。
直到宮中也有人染上疫病，太醫們卻束手無策。
陛下大發雷霆，皇宮內外人人自危。
我自請去醫治感染時疫的宮人。
皇後堅決不同意，太子也在一旁反對：「堂堂公主竟然給宮人治病，傳出去皇家顏面何在！」
永樂冷嘲熱諷：「宮中的御醫尚且沒有制出藥方，更何況姐姐你隻是鄉野大夫，你想要邀功也得看看場合。」
我冷著臉懶得和他們廢話，提起藥箱就去了安置宮人的宮室。
太醫們都把心思放在貴人們的身上，這些染病的宮女太監基本隻有等死的份。
我按照研制的藥方命人煎好藥送進來，大家伙面面相覷，都不敢喝。
突然不知從何處伸出一隻手，將我端著的藥奪了過去。
「奴婢是浣衣局的玲瓏，之前多謝公主幫奴婢在李嬤嬤面前說話，免了奴婢一頓打。」
「這藥你們不喝，我喝！公主善心才來照顧我們，即便這藥救不了我，來世奴婢再報公主的大恩大德。」
說完她仰頭一飲而盡。
我拿出手帕遞給她，面含笑意。
「把心放肚子裡，我保證你能活下來。」
看到玲瓏這樣，陸陸續續也有人開始喝藥。
我把喝過藥的宮人安置在偏殿，觀察他們的反應。
皇後和太子來過幾次，站在門外，不鹹不淡地問了幾句。
永樂則是滿臉的幸災樂禍，巴不得我和宮人一起死在這。
我此時忙得很，沒工夫搭理這幾個闲人。
10
吃過兩副藥的宮人先後發燒，還會嘔吐。
我根據他們的症狀反復調整藥的用量。
直到喝下最後一劑藥，他們雖然還是身體虛弱，但性命已然無憂。
十天之後，宮室的大門開了，我緩緩走了出來。
身後痊愈的宮人跪了一地：「奴才們多謝永安公主救命之恩！」
我回宮沐浴更衣後，直接去了養心殿。
父皇已經聽殿前司指揮使稟明來龍去脈，此刻笑容可掬地看著我。
「不愧是朕的女兒，做得好！」
太子和皇後站在一旁，不自然地陪著笑臉。
「太子此刻不覺得我給皇家蒙羞了？」
看著他滿臉不服，我心情格外地好。
「永安，想要什麼賞賜盡管告訴父皇。」
他一派任我隨便開口的慈父模樣。
永樂忍不住插話：「父皇，姐姐的食戶都已經比我高出這麼多了，還要給她封賞啊？你也太偏心了。」
皇後幫腔：「女子日後成婚開府再加封就好，不急在一時。」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百姓們用賦稅養起來的皇室天家，大疫當前，為誰先誰後的封賞爭來爭去。
「兒臣請旨，和太醫署的人一起出宮為京城百姓醫治。」
他們都被我的話驚到。
太子最先質問：「你出風頭上癮了？還想出宮去顯擺？」
永樂緊隨其後：「姐姐，你這次運氣好制出了藥方是因為父皇庇佑，可如果在宮外出了什麼差錯，那就成為天下人的笑柄了。」
我冷臉反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難不成你覺得父皇的福澤還庇佑不到京城之內嗎？」
她被我的話噎住，氣得跺腳走回皇後身邊。
「父皇，時疫之事非同小可，雖說宮中眾人按照我的方子醫治已經無礙，但宮外的情形誰都說不準，病人的症狀也不盡相同，唯有我親身前往方可萬無一失。」
皇帝沉思良久，我再下一劑猛藥。
「時疫來得突然又如此兇險。民間議論，此次大疫皆是當今天子和儲君的德行有虧所致。這些風言風語連身處後宮的我都有所耳聞。」
「此行若成功，便可保全父皇和儲君的清譽，兒臣請父皇成全。」
皇帝和太子視線交集，眼底泛起一絲亮光。
果然能打動上位者的隻有他們自己的切身利益。
打蛇打七寸，我深諳這個道理。
他們不讓我出宮並不是真的擔心我的安危，隻是在權衡利弊。
「你既然打定了主意，父皇當然支持你，朕會派黎徵保護你的安全。」
名為保護，實則監視。
不過我的好父皇此刻並不知道自己選錯了人。
我打點好行裝，馬不停蹄出宮。
京兆尹領著我們來到流民安置的地方，我卸下釵環隻著素衣，和大夫們一起看診。
所幸我們來得及時，控制住了時疫爆發的局面。
辛苦沒有白費，一個月後，染上時疫的百姓基本都已痊愈。
我又下令開了部分糧倉施粥賑災。
回宮那天，百姓們跪道相送：「天佑我朝，永安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