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睡一會兒。」頭頂上,世子聲音溫潤。
我睜開眼,隻能看到他胸口的外衣。
他就這樣把玩著我那隻受傷的手,帶起一陣酥痒。
天大亮的時候,世子走了。
我還是燒,可我卻不得不坐起身。
吳媽媽匆忙走了進來,進屋看見我坐在梳妝鏡前就開罵:
「賤婢,是不是你故意走漏風聲,正好叫世子撞見。」
「吳媽媽說的什麼話,這難道不是小姐一直樂見其成的嗎?」
「賤婢……」
「吳媽媽,我忍你很多次了,你我本同源,不能因為你年長我幾歲,就不賤了。」
「你說什麼?」
吳媽媽要衝上來打我,我卻一矮身就躲開了。
「吳媽媽還是顧惜些我的臉吧,畢竟世子說晚上再過來看我,到時候若是看到我臉被人打腫了,你猜他會怎麼想。」
吳媽媽有口難言,說小姐讓我去見她。
我冷冷一笑。
「小姐見我不過是問世子對我如何?不若吳媽媽幫我帶個話我就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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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畢竟跪了一夜,我這腿還軟著呢,對了,還要麻煩小姐給我請個大夫看看,現如今奴婢還發著燒呢。」
吳媽媽罵罵咧咧地走了,上午的時候,倒是真有大夫進來給我把了脈,開了藥。
我吃了藥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下午,起來吃了一碗冷粥。
晚上的時候,世子果然來了。
他進屋就摸我的額頭,觸覺一片冰涼。
「怎的如此涼,被褥也薄,你家小姐不是一直想將你塞給我當通房嗎,如今倒是不上心了?」
「世子也莫生氣,小姐隻是忙,一會兒約莫就記起我來了。」
後院生活得久了,茶誰又不會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還了解小姐。
若然,世子前腳剛進門,後腳小姐就叫人送來了東西,應有盡有,還有兩支紅燭。
我將紅燭點了,轉頭拉著世子的手。
「世子不會又要走吧?」
世子道:「你留我我就不走。」
當晚世子如約留在了我屋裡。
我叫得很大聲,也很放浪。
不知某人會不會像罰我那天晚上,徹夜好眠。
過後,世子經常宿在我屋裡,如今的南廂房已經不是當初可比的了。
甚至世子還要讓我搬出去,我沒同意。
小姐表面同我姐妹情深,可當我搶了她的日子後,她就將我恨上了。
「你不要本末倒置。」小姐警告我。
「小姐擔心什麼,我即使懷上了,小姐也可認作嫡子,啊!」
我沒說完,就被小姐一巴掌甩在了臉上。
我用舌尖抵了抵硬邦邦的臉頰,笑了。
「小姐讓我做的我都做到了,如今你又不滿意,人哪!」
我搖著頭走了。
聽聞肖姨娘是個冒牌貨,她手上的傷原本就是裝的。
是有心人利用世子尋人,找人將肖姨娘安插在了世子身邊專門負責傳遞消息。
前些日子肖姨娘用使不上力氣的手打我,引起了世子的猜忌。
世子故意冷落了她一陣子,然後又遞出假消息,敵人果然上鉤了。
而這個消息他隻與肖姨娘說過。
肖姨娘有口難辯。
臨走時,咒罵世子:
「你以為殘月那丫頭是你的救命恩人,說不準她隻是另一個我。」
世子冷著臉讓人把她帶走。
我摸著手背上的傷口,隻覺遍體生寒。
9
年底的時候,家中唯一的哥哥來看我了。
小姐將正廳留出來,讓我待客。
哥哥也很拘謹。
「死丫頭,怎麼回事,是不是被主家發現了。」
其實我根本就就不是他的妹妹,他也不是我的哥哥,我是他撿來的女孩。
那時候,他的親妹妹正好天花病死了,他就撿了我。
原本是要賣到青樓賣個好價錢的,後來看相府開價高,就讓我頂替他妹妹進府做了丫鬟。
我們十多年沒聯系,如今沒想到他竟然被小姐尋到了。
既然小姐尋到了他,想必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將這些年的積蓄給了哥哥一百兩。
「我隻問你一件事,望你如實相告,我這手背上的傷疤怎麼來的?」
王六支支吾吾:「我怎麼知道?撿到你的時候就有了。」
「那你為什麼說是被鐮刀割的?」
王六道:「當初進府的時候問詢,我就臨時瞎編了個理由。」
我氣得火冒三丈,心中某個答案呼之欲出。
這時候,小姐來了。
她叫人將王六帶了出去。
又告訴我王六如今在太子府上當門房。
我吃了一驚,要知道先前肖姨娘可就是太子的人。
世子又最恨吃裡扒外,如果讓他知道我哥哥在太子府上當門房,不知道會怎麼想。
「哈哈哈!」小姐拿捏住了我的把柄,「隻要你乖乖聽話,我自然不會自斷手臂。」
當晚,小姐做足了準備,我還是將世子留在了自己屋裡。
第二天,小姐帶著人來興師問罪。
問我是不是不想活命了。
我告訴她。
「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小姐難道不知道嗎?早在你棄我於不顧的時候,你我間的恩情就斷了。
「別以為拿一個將我賣了的哥就能拿捏我,有本事到世子面前說啊!」
「你……」小姐罵我是賤人,「給我堵了她的嘴,綁起來。」
小姐猙獰道:「別以為你承了幾天恩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如今就讓你看看,賤婢永遠是賤婢。」
「嗚嗚嗚嗚!」我嗚咽,吼叫全沒有用處。
小姐笑看著我:「世子去南山禮佛了,後日才能回來,我且讓你多活兩日,等世子回來,讓你好好看看,男人的恩情到底有多淺。
「去!派個人在半路候著世子,就說通房殘月跟下人阿久私通,被我抓住,已當場杖斃。」
我拼命掙扎,腦後就挨了一棒,接著人事不知了。
三日匆匆而過。
我頭昏眼花,渾身提不起一絲力氣,嘴被塞著。
臉杵著地,手從後被綁著塞在床底下。
視線正好對著門口。
我就看見世子帶著怒容,大步流星地從門口走了進來。
他進屋半轉,看見了梳妝臺前的小姐。
「盧碧君。」世子怒問,「殘月呢?」
「呦!世子何必動這麼大的氣,是傳話的人沒說清楚還是怎麼著。」
「盧碧君,我再問你一遍,殘月呢?」
「殘月與下人阿久私通,被我逮到,打死了啊。」
世子像是在隱忍怒火。
「我沒空與你周旋,說實話。」
「嗐!世子果然慧眼如炬,其實殘月被我送走了,同阿久一起,畢竟她說與阿久情深義重,我又感念她伺候我一場,所以我就將他倆一同送回了惠州鄉下。」
「盧碧君,你這樣做不怕我休了你。」
「世子,我哪樣了?殘月可是我的丫鬟,賣身契可是在我手裡,我要打要罰……啊!」
隻見盧碧君話還沒說完,就被世子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了臉上。
盧碧君從地上側過臉,臉上就印著清晰的幾個手指印,看得我內心一陣暢快。
「我現在就到惠州鄉下去追,如若被我知道你撒謊,你知道後果。」
世子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我拼命地掙扎,可身體就是紋絲不動。
嘴裡叫著世子救命,我就在這裡,可仍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世子消失在大門盡頭。
盧碧君派人將我從床下扯了出來。
「世子待你可真好呢,還說要去尋你,你感不感動,可如果他尋到的就是一具屍體,你說他傷不傷心,哈哈哈。」
「呸!」我吐了盧碧君一口,「歹毒婦人,你一定會付出代價的。」
「代價,我盧碧君天之驕女,不愛我的才應該付出代價。」
我感覺到了盧碧君的瘋狂,直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世子果然南下去尋我了。
他一走,內院當晚就住進了幾個陌生男子,這幾個人孔武有力,暗藏兵器。
老王爺鎮守北地不在京,老夫人前幾日正好被世子送到了南山禮佛。
我突然間想起,前幾日突然出現的王六。
盧碧君說他在太子府看門。
他一介草民如何能進太子府,即便進了,盧碧君又如何說見就見。
除非,盧碧君是太子的人。
皇帝忌憚鎮北王兵權。
世子在京中實為人質,輕易不得離京。
盧碧君詐他出京尋我。
世子一走,果然被扣上了謀反的罪名。
世子府被禁軍圍了。
盧碧君高興壞了,她自詡聰慧,居然一直是謀的太子妃之位。
「如今你目的已經達到,何不放我離開。」
「放你離開作何,你不會是想去給世子通風報信吧,真是郎情妾意。」
「呵!」我笑問盧碧君,「你就不覺得奇怪,世子出府尋我, 如何會帶走府中精銳, 說是圍了世子府, 可你看看,這裡好像全都是你的人啊。」
「你說什麼?你個賤婢懂什麼。」
盧碧君一面罵我一面心發慌。
她讓人出府去查。
可禁軍根本就不讓她走。
她拿出太子令牌都無濟於事。
事到如今, 她也知道自己被騙了。
世子利用完她,太子又利用她, 世界上蠢的一直都是她罷了。
「這不可能, 你一個花瓶懂什麼, 那天你親耳聽到世子要去惠州追你。」
「呵!男人嘴裡的情愛你也信,咳咳咳。」
「賤婢,你得意什麼, 我現在就劃花了你的臉, 讓你笑。」
盧碧君讓人劃了我的臉, 刀子割在臉上,可真疼啊!
就像十年前,手被割開一樣疼。
可我卻沒了當初的堅持。
「有種你就殺了我。」
盧碧君沒讓人殺我。
又過了兩天,若然世子帶人重新回到了京中。
他看著被禁軍圍了的世子府,很是納悶,說自己隻是去打獵迷了路。
迷路途中,他還意外地得知京城外的密林裡有一支三萬人馬的軍隊。
皇帝一查,人是太子的, 原來要造反的是太子。
於是皇帝命世子調禁軍圍剿叛軍。
太子成了階下囚。
世子回府的那日, 盧碧君滿臉的不可思議。
她抓我為質, 求世子放她出府。
世子不為所動。
一支箭直直地向我和盧碧君射來。
箭羽帶著勁風穿透我的胸口, 我抬頭,看見世子眼裡的不可思議。
是的, 我看到世子向我使眼色,要我偏移了。
可這京城裡的腥風血雨我嘗夠了,也待夠了。
我死了, 也許就能回到我想回的地方了吧。
「不!」世子歇斯底裡地驚叫一聲, 下馬向我奔來。
嘴裡血一直往上湧, 咕嘟地從嘴裡冒出來。
那一瞬間我感覺不到疼, 可仿佛又痛到了極點。
「啊!」耳邊一聲尖叫,盧碧君抖著手放開了我。
我沒了支撐,身體往後軟軟地倒去。
視線裡, 天空是那樣藍, 無邊無際的。
我沒掉在地上, 世子終於趕到,將我抱在了懷裡。
他哭了。
她把我叫進去,言語裡都是敲打。
「再如」「殘月,月兒, 其實你就是我找了許多年的小女孩。」
我笑:「何其有幸, 當年能救一名少年將軍。」
可我也何其不幸, 成了他們鬥爭間犧牲的棋子。
世子未必不知道盧碧君會處置我,他安置了老夫人, 卻選擇留下我。
說到底他也沒有很在乎我。
如果重來一次, 我大概還是會笨拙地選擇這個結局吧。
「月兒,對不起。」世子道歉。
「你沒錯,我隻是覺得太苦了,想要去尋找我的甜罷了。」
世子抱了我好久。
我就這樣看著藍天白雲, 感受著生命一點一點地逝去。
如果有來生,願我做一隻快樂的小鳥。
再不入深宅大院,享雲卷雲舒吧。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