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破畫你就這麼在意?」
「你可真行,拿我當替身!」
10
畫上的人和沈夜白長得一模一樣。
但那不是他,他也知道。
因為每張畫的左下角都有沈如晝名字的縮寫。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意外,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你在地下室藏的這些東西。」
「我就是個傻子,不僅被這本破小說,還被你耍得團團轉!」
沈夜白聲音哽咽。
「沒什麼要解釋的嗎?」
「沒有。」
「呵。」
他紅著眼睛控訴我。
「林茴星,你知不知道,你生病的這些天都是我在照顧你。」
「你虛弱地躺在床上的時候,我心疼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對你的感覺到底是該死的劇情後遺症還是出於我的真心。我反感你疏遠你,因為我的人生是假的,愛是假的,我所走過的路,我所認為的愛不過是別人隨手捏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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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想明白了,你又何其無辜,是我之前太和自己鑽牛角尖了。」
「可是現在呢?」
「林茴星,你就非得讓我恨你?」
我抬起手擦掉他眼角的淚。
這張臉上的眼淚讓我有些心疼。
「別哭,你哭起來就不像他了。」
沈夜白的臉霎時間毫無血色。
我平靜地望向他。
「你的確該恨我。」
「忘了告訴你。」
「這本小說的作者,是我。」
11
沈夜白身形一晃,像是猜到了什麼。
他聲音顫抖著問:「所以,沈如晝和我,有什麼關系?」
沈如晝啊……
好久好久沒有從別人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那是我穿書前的故事。
遇見沈如晝的時候。
我正無聊地坐在海邊準備自殺。
世界好黑暗,看不見一絲光。
因為一次意外,我失明了。
車禍飛濺的碎玻璃劃傷了我的眼睛。
我在醫院躺了快一年。
我沒什麼朋友。
和父母的感情更算不上好。
陪伴我的隻有終日的苦悶孤獨和看不到底的黑暗。
我每天無比期盼,可以再次看見光。
可兩年過去。
我依然看不見光,看不見色彩。
無法再拿起我曾經最愛的畫筆。
「你怎麼這麼倔,自己好好想想吧。」
「陳家條件不錯,人家兒子也說了不介意你眼睛的事情。你遲早也是要嫁人,早點結婚還多個人照顧你。」
「你也知道,我和你爸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圍著你一個人轉。」
我打斷電話那頭的人。
「媽,結婚不是人生的必選項。」
她的聲音越來越不耐煩。
「對於正常人來說可能確實是,但是你……」
我平靜開口。
「我什麼?」
她不再說話。
我沉默地掛斷電話。
在我爸媽眼裡,現在的我隻不過是他們不得不背下的包袱。
出院以後,我無數次聽見他們爭吵。
聽見他們互相指責對方。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完美優秀的女兒。
在他們看來,那時的我不過是一個連自己出門都吃力的廢人。
我瞞著他們託人帶我來了這個小海島。
這段時間,我每天堅持出門,也基本熟悉了這裡的路線。
失明的兩年時間裡,我對黑暗的環境已經習以為常。
現在如果死的話,我也想死的清淨點。
12
冰冷的海水漸漸沒過我的腳踝,小腿。
「你前面是塊大礁石,跨不過去的哦。」
安靜的世界突然插進一道清冽幹淨的男聲。
我頓住,沒想到這裡還有第二個人。
腳下意識地朝旁邊移動。
那人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聲音尾調拖得長長的。
莫名帶著股安撫人心的力量。
「那邊也走不通的。」
我的腳在海水裡打了好幾個轉。
因為看不見,早就分不清前面的方向。
站在原地吹了十幾分鍾的海風,海水依然在我小腿肚。
我煩躁地踢了踢腳下的海水。
意識到這人可能在耍我,我毫不客氣地開口。
「喂,前面是哪個方向。」
「你想去哪個方向?」
我抿抿唇,他在明知故問。
「海中央。」
他對我的回答絲毫也不感到意外。
「哦。」
「想朝那兒走。」
「那就聽我的。」
當我的腳再次踩上柔軟的沙地時,我才意識到這個人又耍了我一次。
失明以後,我的聽覺變得異常靈敏。
我能感覺到他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我有些惱怒地一腳踹了上去。
面前的人吃痛地叫了一聲。
我轉了個身,繼續朝海裡走。
這一次海水沒過腰線的時候,胳膊被人一把從身後拉住。
我劇烈掙扎。
身後的人不管不顧地拉著我,嗆了好幾口海水,劇烈咳嗽著。
「你少多管闲事。」
他聲音有些啞:「那你先別死。」
我整個人被他擁在懷裡。
他死死圈住我的腰把我拖上了岸。
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迅速裹在了我身上。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他就死皮賴臉地拉著我到了島上的醫院。
我被迫在醫院躺了兩天。
也知道了他的名字,沈如晝。
黑暗陌生的環境和不間斷的嘈雜聲讓我更加沒有安全感。
沈如晝也不在乎我的冷漠,絮絮叨叨地在我耳旁說話。
他不像其他人一樣好奇我的遭遇,好奇我的眼睛。
隻會在和我說完一件又一件趣事之後在我耳邊輕聲告訴我:「其實活著也不錯,是吧。」
我轉過身拉起被子遮住臉。
「我和你才認識不到 48 小時。」
「你和誰都這麼自來熟?」
我的意思是想讓他閉嘴。
他拿起一塊切好的蘋果湊到我嘴邊。
「誰說我們才認識 48 小時。」
「你每天去的地方我也去。」
我一愣,他說的是我前天想要自殺的地方。
那裡平時幾乎沒有什麼人。
我喜歡坐在那兒感受陽光的溫度,海風的鹹湿,然後發一整天的呆。
他在我耳旁低語:「林茴星,我們已經一起看了 63 次日落。」
拉住被子的手松了松。
嘴邊的那塊蘋果還是被我咬了下去。
真煩。
在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時候,偏偏有個人想拉住我。
13
出院的時候,沈如晝扶著我往家走。
笑嘻嘻地告訴我正好順路。
30 分鍾後,我才明白了他什麼意思。
我沒想到,我租的這間房子剛好在他隔壁。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我們一直是鄰居。
他不止在海邊見過我。
「沈如晝,你是變態吧。」
他裝傻不回答我。
進門前沈如晝拉住我。
他有些小心又別扭地問:「這兩天,這世界在你眼裡有沒有一絲絲變得有趣?」
我知道,他大概是怕我又尋短見。
我拍開他的手,語氣裡有絲自己察覺不到的輕松。
「沒有,隻覺得你很煩。」
沈如晝在我耳邊笑起來。
「那我爭取每天來煩你。」
沈如晝說的每天,真的就是每天。
有時候是一束花。
他會告訴我,今天是月季,下次是薔薇,再下一次是玫瑰。
下一次的花一定比上一次的更美。
他讓我永遠期待著下一束花。
有時候是一頓簡單的餐食。
他會告訴我,今天加雞蛋,下次加煎蛋,再下一次加我最喜歡的流心蛋。
明明是同樣的菜,他卻總能換著花樣做出不一樣的味道。
他讓我好好吃飯,好好生活。
他告訴我,下下個月會有流星雨劃過。
等那個時候,讓我陪他一起去看。
他還告訴我,島上我最愛吃的那家面館夏天閉店了,冬天才會重新營業。
讓我一定要等到冬天。
平淡無光的生活,好像確實多了些許期待。
14
沈如晝是個奇怪的人。
他身上總是有瓶罐碰撞的聲音。
我忍不住問他。
他好像愣了愣,然後回答我。
「啊,裡面裝的水果糖,你要嗎?」
我撇開頭。
「我討厭甜膩膩的東西。」
我笑他是小孩子口味,他也從來不會反駁我。
他偶爾還會從島上消失幾天。
也從不曾告訴我原因。
我後來也好奇的猜測。
但他總是神神秘秘的藏著掖著。
用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馬馬虎虎地搪塞過去。
「所以,這次的禮物是一個木雕的小貓?」
我摸索著手中東西,費力地辨認著形狀。
沈如晝有些不服氣。
「那是兔子,兔子。」
我沒說話,有些不忍心打擊他。
除了做飯,他在其他的手藝上可謂是毫無天賦。
他小聲呢喃。
「是你的生肖。」
「我跟著老師傅雕了好久。」
我把禮物捏在手心,笑了起來。
「還行,我挺喜歡。」
雖然看不見。
但我已經能想象沈如晝臉上傲嬌又得意的神情。
他一向好哄。
晚上吃過飯,他拉著我迫不及待地往外衝。
「去哪兒?」
「你忘了,你之前答應我陪我看的流星雨。」
「可別想現在食言。」
原來是今天。
沈如晝開車帶我去了小島的最南邊。
據他說,是觀看這次流星雨的最佳位置。
「怎麼好像除了我們一個人都沒有?」
他神秘兮兮地回答我。
「因為這是我發現的秘密地點。」
他支好帳篷,扶著我坐下。
流星等到四五點才會出現。
我抬頭望著天,四周仍是一片黑暗。
「沈如晝,我還沒看過流星。」
他的呼吸聲驟然輕了下來。
「今後可能也沒機會看見了。」
我轉頭對著他的方向笑。
「沒關系,你替我看。」
他抓緊我的手腕,喉嚨有些發緊。
半晌,他才回答我:「好。」
我看不見流星。
也看不見沈如晝此時難過的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15
中途,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沒一會兒,又被沈如晝從夢中搖醒。
「茴星,流星出現了。」
「快起來許願。」
我辨不清方向。
沈如晝從身後抓著我的手雙手合十。
我竟什麼願望也想不出。
隻能感受到他在我身後炙熱的呼吸。
「許好了嗎?」
我騙他:「好了。」
他滿意地笑笑。
我問他:「流星是什麼樣?」
他靠近我耳邊,很輕很輕地回答:「像墜落的星星。」
心跳的聲音猛然被放大了好幾倍。
「沈如晝,你好像……沒那麼煩了。」
海島的生活寧靜又安逸。
又過了四個月,我爸媽也終於發現了我不在家的事情。
他們輪流電話轟炸我,催婚也催的越來越頻繁。
可笑吧。
這幾天的催婚電話比他們過去 24 年加起來給我打的電話都要多。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查到我現在住的地方。
他們讓陳家兒子來逼我回家。
我拿盲仗狠狠砸向對面想要動手動腳的男人。
對方惱羞成怒破口大罵。
「別給臉不要臉!」
「我們家都不嫌棄你是個瞎子。」
「要不是你這張臉還看得過去,你以為我會娶你?」
「你爸媽都沒意見,你就跟我回去,老老實實給我們陳家傳宗接代生個兒子。」
他邊說邊把我往車上拉。
手還不停地在我腰間揉捏。
粗重的呼吸打在我耳後。
我胃裡一陣翻湧。
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又浮現在腦海中。
高中的時候我喜歡上了畫畫。
父母也不反對,甚至願意花大價錢讓我去最好的畫室。
在他們眼裡,自己的女兒也多了一個值得炫耀的資本。
畫室資歷最老的老師已經年過 50。
他總是喜歡把我單獨留下來。
手也總是裝作不經意地觸碰我的身體。
別的同學還很羨慕老師願意給我開小灶。
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非常反感別人和我近距離的身體接觸。
後來我總是避著他,有次他喝了點酒,把我堵在廁所。
如果不是湊巧經過的保潔阿姨,我根本逃不掉。
我驚慌地跑去報警,警察卻不予立案。
我告訴父母,他們卻嫌我小題大做,還讓我給那位老師道歉。
想讓我繼續跟著他學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