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你就聽妾身這一回,妾求求你了……」
砰——!
「鬧夠了沒有!」男人怒視著她,手中的茶盞碎裂一地。
「我還沒死呢,輪不到你一個妾室來說話!」
宋璟似是不認識面前的美婦人一般,眼神中適當帶出了些疑惑和黯然。
他朝我拱手作揖問道:
「母親,可是淮瑾哪裡做得不對,唐突了這位姨娘?」
「你是我養子,月姨娘向來看不慣我這個主母,她不喜你也正常。」
我暗覺好笑,這小子火上澆油的操作堪稱爐火純青啊。
果不其然,忠勇侯聽完更生氣了,「再胡鬧,我就休了你。」
徐映月則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隱隱有些後悔,隻是不知在後悔什麼。
她恨夫君的絕情,也恨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兒子。
一旦真相敗露,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便沒了。
就在氣氛僵持之際,外邊傳來吵鬧聲。
素面無須的小太監尖聲喊著:「貴妃娘娘駕到——」
一道豐腴的俏影在眾人的簇擁之下緩緩走近,頭頂鳳釵腰佩玉環,身上裝飾無一不精致。
Advertisement
她解開身上的狐裘披風,遞給身旁伺候的宮女,眉眼狠厲冷喝道:
「還不快去把我娘扶起來!」
15
三個被丟下的孩子裡邊,陸元薔是對親娘感情最深厚的。
她那時已經記事,很厭惡佔了自己親娘位置的繼母。
但她不像陸元靈那般無腦,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偽裝,表面撒嬌賣乖,背地裡各種使絆子,教唆老太太給繼母立規矩,提醒她爹不要忘了親娘。
我看著對面那一對噓寒問暖的母女,感覺到體內屬於原主的情緒在劇烈湧動。
是恨意。
她恨這個最白眼狼的大女兒。
原主知道大女兒背地裡的小動作,但她依然選擇了善待。
陸元薔能當上貴妃,全靠這個繼母給的大把嫁妝,以及宮裡的人脈。
沒錯,原主擁有皇宮裡最大的人脈,也是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太後!
鮮少有人知道,太後乃是她的手帕交。
嫡女有嫡女的社交圈,庶女之間也有。
兩人關系極好,當初發生謀反叛亂,是原主在最危險的時候收留了太後和皇帝。
所以當大女兒說想進宮的時候,她便託了太後看顧。
如果不是近幾年來太後身體不佳,去了護國寺養老,這一大家子白眼狼安敢如此囂張?
捂了捂胸口,我將這股情緒平定下去。
陸元薔已經和月姨娘親熱完了,又跟父親寒暄了幾句。
她全程沒有看我這個繼母,也不曾有過問候,無視了個徹底。
一旁的宋璟見我臉色難看,輕聲問了句:「母親可是身體不適?」
少年清澈的眼底擔憂之意不似作假。
「無妨。」
不甘的是原主,我隻想回家,並不在意這些。
隻不過,順手報個仇,也不是什麼費勁的事。
我垂下眼眸,將心事掩蓋。
「爹,娘本是原配,又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您怎能以貴妾之位來待她?連一個平妻都沒有。」
女子玉手撥了撥鬢間的金步搖,平靜的語氣中隱有質問之意。
忠勇侯抽了抽嘴角,將視線移向我:「這……」
我還沒說話,她先發制人給我扣了頂大帽子:
「母親素來賢德寬厚,定不是那不能容人的妒婦,對吧?」
陸元薔嘴角微挑,眼眸含笑,像是二八年華的天真少女。
隻是誰都知道,能在後宮那吃人的地方活下來,都不是什麼善茬。
「我當然不是妒婦。」我飲了口茶,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居高臨下望著一臉期待的徐映月。
「這府中,人人都能當平妻,唯有你——我的好嫡姐,德不配位,隻堪為妾!」
「徐映晚!你別太過分了!」
陸元薔大驚失色:「母親,您佔了我娘十幾年的位置,擔著侯府主母的名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我指了指大門:「還有你,狼心狗肺的東西,給我滾。」
16
陸元薔不敢相信,我居然半分面子都不給她。
這還是她那軟弱可欺的繼母嗎?
「放肆!」自從坐上這個位置後,陸元薔已經很久沒被打臉過了。
「別以為我喊你一聲母親,你就能爬到本貴妃頭上來!」
她氣得胸脯起伏。
我掏掏耳朵,「那就別喊,不愛聽。」
那四處張望的宮侍見狀急忙出來打圓場:「娘娘,半日時辰快到了,莫要忘了正事。」
皇帝寵愛她,才給了她半日回家探親。
陸元薔理智回歸,她摸了摸略微圓潤凸起的肚子,略帶得意地朝忠勇侯說道:
「我如今懷有身孕,太醫說了,八成是個小皇子。」
「爹,這不僅是我的福氣,也是侯府的福氣,您可要把握住啊。」
皇帝膝下無子,這才是她最大的倚仗!
而且中宮未立,她作為位份最高的妃嫔,生下的皇子極有可能繼承大統。
此話一出,滿院歡喜。
忠勇侯看向徐映月的眼神也瞬間變得深情款款了。
除了我和默不作聲的宋璟。
少年眼中的嘲諷神色一閃而過。
讓我想起來,原著劇情裡的當了大權臣的男主,貌似沒有扶持自己的外甥登基?
他支持了另一個皇子。
陸元薔又恢復了原本從容的模樣,由宮侍攙扶著走動。
「過年會舉行宮宴,既然有人不願意,我自會請陛下在宴上賜旨,讓我娘風風光光地當上平妻。」
放完狠話,她便坐上轎子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月姨娘時不時地被喚進宮去。
有貴妃女兒撐腰,她的掌家權倒是保住了。
除了我自給自足沒影響外,全府上下的待遇都降了一等,不少下人偷偷罵她摳搜。
就連忠勇侯也沒了多餘銀錢在外風流,日子過得緊巴巴。
冬日嚴寒,屋裡本該燒起炭火,但上好的銀絲炭需要不少銀兩。
次等的果木炭不能悶久,久了屋裡燻人。
徐映月可不管,她把後院裡其他小妾和庶子庶女們的炭火都換成了最差等的木炭。
一個個苦不堪言。
好幾個小妾來尋我,紛紛抹著淚說道:「夫人,求您重掌中饋吧!否則我等都沒活路了。」
她好幾次想私下去與宋璟碰面,卻被對方拒而不見。
宋璟偶然看到我用的阿拉伯數字法記賬,便纏著我教他。
闲來無事的時候,我也會教上那麼一兩回。
他屋裡經常擺著盤桂花糕,那是我最喜歡的糕點。
可原主討厭桂花的味道,因此廚房從來不送。
這日,我剛踏進宋璟居住的院內,便聞到一股濃鬱的桂花味。
桌上正放著一盤熱乎乎的桂花糕,捏得精致小巧。
周圍沒有下人,我捻起一塊塞嘴裡,咬了一口,就感覺到這次的桂花糕口感不太一樣。
好像多了點……奇奇怪怪的味道。
宋璟聽到動靜,從書房走出,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別吃!」
我拿著剩下半塊的糕點愣住:「啊?」
他面色古怪極了,「那是月姨娘送的,可能有毒……」
有毒?!
那不得多吃點!
可惜還沒等我多塞幾塊,腹中傳來一陣絞痛,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這一次,我好像離白光更近了,能清楚地看到裡邊的畫面——
我的父母和好友圍在床前,焦急又悲切。
伸手想去抓住畫面,下一秒,白光便破碎潰散。
17
「太好了,娘你終於醒了。」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畫面,好大兒陸元栩撲到我身上,哀嚎著:
「是哪個殺千刀的,居然給您下毒!」
這是要斷他官途啊。
太醫合上醫箱,摸了摸胡子叮囑道:「老夫人需好好休養,還好攝入毒量不多,否則神仙也難救。」
「……」
我好恨,為什麼當時不多吃幾塊。
不然我就可以回家了。
咚——
宋璟突然跪在我床前,愧疚地說道:「是我沒有及時提醒,還請母親責罰。」
陸元栩扭過頭,一臉戾氣,「原來是你小子幹的好事?!不對,我娘待你比待我還好,你怎麼會想給她下毒。」
這話又驚訝又酸。
毫不客氣地說,我是宋璟如今唯一的倚仗。
少年抿了抿薄唇,輕聲道:「毒不是我下的。」但總歸和他有關系。
「咳咳……」我抬手,拉住陸元栩的袖口,有氣無力地道:「你去把月姨娘叫來,問問她,為何要送給璟兒一盤有毒的糕點。」
她那麼恨我,都沒給我下毒,卻給宋璟下了。
想想也知道,畢竟宋璟對她而言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而隻有死人的嘴是最嚴的。
結果轉頭來還是我擋了毒。
我第一次對徐映月感到恨鐵不成鋼。
這毒就不能下重點嗎?
徐映月當然是死不承認,那糕點也不是她親自送的,而是廚房裡的一個小丫鬟送過去的。
「我與小公子又不認識,我為何要下毒害他?」
陸元栩接著去尋那小丫鬟的時候,人已經跳井沒了。
死無對證,事情也隻能不了了之。
徐映月眼中精光流露,顯然對自己的布局很是得意。
宋璟路過她身旁時腳步停頓了下,眼神是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聲音極冷:「再有一次,我不介意讓陸伯父知道一些關於我父親的事。」
休養了一段時日,待我身體好轉時,宋璟已陸續考過了縣、府、院試,有了秀才功名,且還是頭名案首。
在青雲路上初露鋒芒。
案首基本都是舉人預備役。
我並未覺得驚訝,畢竟這可是男主,登閣拜相匡扶社稷的人物。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在護國寺榮養的太後回京了,召了我入宮觐見。
18
雖然原主記憶裡有關於皇宮的模樣,但親眼見到其中的紅牆綠瓦金龍盤柱,仍然是不一樣的感覺。
太後住的宮殿不算金碧輝煌,卻處處精雕細刻,許多宮人守著。
踏入宮殿,便能聞到一股濃烈的檀香,不遠處的屏風後正有一道人影在對著佛像念誦經文。
我跪在軟墊上行禮:「拜見太後娘娘。」
那道人影聽到動靜,迅速走近將我攙扶起。
「映晚快快起來,這是要和我生分不成?哀家不是說過嗎,你見我不必跪。」
她聲音親切,慈和面容上一道柳眉彎彎,眉心一點紅痣,眼下長了些細紋卻不損其雍容華貴。
看到那張臉我大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