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獄後,男朋友為了圓我的夢,給了我一場盛大的求婚。
漫天煙火,滿樹櫻花,如夢如幻。
他握住我的指尖要為我戴上婚戒時,才發現我的手指已經嚴重畸變。
我抽出了手,提出了分手。
他氣惱地責備道:
「你坐了三年的牢,不嫁給我,誰還能娶你?」
黎遠啊黎遠,我總不能讓你和閨蜜的孩子當我們的婚禮的花童吧?
1.
閨蜜陸思琪為了給我接風,請了一大桌人吃飯。
其實我根本不想見人,可拗不過她說早晚要見到大家不如大大方方打個招呼。
大家熱熱鬧鬧地聊著天,隻有我緊張地等著黎遠。
「黎遠最近很忙,連你出獄的時間都給忙忘記了,不然昨天就該給你接風。」
陸思琪替黎遠解釋道。
我勉強擠出一個苦笑,假裝不在意我男朋友沒有接我出獄這件事。
「我記得你之前愛吃水煮肉片,這家水煮肉特別正,多吃點,我聽說裡面都是冷饅頭和餿菜,真的嗎?多吃點好的彌補一下。」
陸思琪一邊往我的碗裡添菜,一邊不痛不痒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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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差點忘記了,我準備了份禮物給你,快打開看看。」
陸思琪遞了一個包裝好的禮物盒子,我惶恐地拆起了禮物。
我和她高中就是手牽手一起上廁所的好朋友,相約要把婚禮的捧花留給對方。
禮物盒裡躺著一條連衣裙,質地柔軟,但配色卻……
「顏色怎麼有點像監獄裡的囚服。」
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的臉噌地一下就紅了。
「啊,真的嗎?昕月你不會誤會我吧,我又沒有去過監獄,真的不知道裡面穿什麼顏色。」
我尷尬地搖了搖頭,擠出一個笑容。
偌大一個包廂霎時間變得很安靜,短暫的沉默過後有人趕緊轉移話題,聊起了最近新上映的電影。
「昕月好久沒有看電影了吧?改天咱們約著一起去看場電影吧?」
陸思琪挽著我的手,好像我們還是高中時那樣。
我甩開她的手,借口去洗手間,紅著眼出了門。
在洗手間我洗了把冷水臉。
其實我早就預想過,出獄後會被大家瞧不起,但總要慢慢適應的。
隻是沒有想到,第一個讓我難堪的人卻是我最好的朋友。
再回到包廂的時候,黎遠終於來了。
我怔怔地看著這個人,沒有想到我們的重逢竟然是這樣。
「我聽琪琪說,你剛可能誤會她了,她就是比較沒心眼,你別太敏感。」
我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啊,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為了陸思琪開解。
2.
席間有人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玻璃杯,碎裂的玻璃聲突然刺進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脫口而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要打我。」
當我意識到我的失態時,包廂裡再次歸於一片寧靜。
「昕月,你怎麼了?還好嗎?」
黎遠輕輕撫著我的肩膀。
「我想回家了。」
我帶著哭腔央求。
黎遠拉起我的手離開了餐廳,我看到他停在路邊的車,原來他已經換了一輛車。
他拉開車門讓我上車時,我愣了一下,拒絕了他。
「昕月,你就不能翻篇嗎?」
我突然意識到,或許隻有我還在過去的陰影裡,隻有我因為車禍害怕坐他的車。
而他早就翻篇了,過往的恐懼,已經隨著換掉的車一起換了。
「我去坐地鐵。」
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黎遠沒有多說什麼,回到車上,點燃了一支煙。
我回頭的時候,看到後視鏡裡他的臉在一絲煙霧之中,模糊不清。
3.
我曾經幻想過很多次我出獄時的場景。
我想,黎遠一定會迫不及待衝過來抱住我,跟我說再也不要分離。
可昨天,我穿著幾年前的衣服,接過我的個人物品,望著空無一人的大門時。
我感覺外面的世界變得無比陌生。
我給黎遠打電話,過了很久他才接通了電話。
他說他記錯了我出獄的時間,讓我先回家。
晚上的時候又跟我說他有重要的應酬回不來。
我告訴自己,他隻是太忙了,卻不由得懷疑他隻是在躲我。
那熟悉的家裡,每一件家具都是我親自挑選的。
而鞋櫃裡卻不再有我的拖鞋了。
我光著腳在冰冷的地板上走來走去,不由打了個寒戰。
我從餐廳回到家過了很久黎遠才到家。
聽到他關門的聲音時,我在客房的床上用毯子蒙住了頭。
他走進房間,坐在我的床邊。
「委屈你了,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
我沒有說話,隻是裝作睡著了。
「我知道這幾年變化很多,你需要時間去適應,我會陪著你的。」
聽到這句話,我卻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身體不受控制地抖動了起來。
黎遠將我橫抱起,抱回了主臥。
「我每天都在等你回來,請不要推開我,好嗎?」
我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感受著熟悉的懷抱,過一會兒就沉沉地睡著了。
半夜我從床上坐了起來,月光一地。
兩點,值班的時間。
自從號長開始針對我,半夜的值班就一直是我,我便也習慣了半夜醒來。
我悄悄爬起來,坐在房間角落裡刷著朋友圈,想看看大家這些年的變化。
陸思琪的照片映入眼簾。
她穿著睡衣,抱著一隻柔軟的熊玩偶,文字裡寫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照片一角的紅酒杯裡,倒映著的人影我卻很熟悉。
我看著睡著的黎遠,心裡像起了霧一樣。
那個想要拉著我步入婚姻殿堂的人,那個哭著顫抖著不知所措的人,那個聽到判決跪在我面前磕破了頭的人。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裡浮現。
黎遠,我還是我,可你還是你嗎?
三年,足夠發生很多變化吧。
黎遠翻了個身,似乎感覺到角落裡微弱的光。
迷糊中他睜開眼,隻是看了我一眼,卻大聲尖叫了起來。
「你不要過來……」
「黎遠,是我。」
我輕聲回答道。
他伸手夠到了床頭燈的開關。
「你幹嗎坐在那,大半夜的,怪嚇人的。」
我倆各自懷著心事背對背睡了一夜。
4.
入獄的三年,我和父母的關系變得異常的冷淡。
我知道,我讓他們失望透頂,傷透了心。
可當我再回到家門口時,我才知道,我給他們的傷害遠比我想象中大。
他們早就已經搬家了。
別墅的院子裡雜草叢生,曾經母親最愛打理的花圃早就不見了蹤影。
新來的鄰居不認識我,以為我是來看房的。
「姑娘,你可別貪便宜,這房雖然比市場價便宜了 200 萬,但一直沒有人買。」
「聽說啊,幾年前出了什麼事故,一群人抬著一個小姑娘的屍體在他家院子裡設靈堂,鬧得厲害,你說嚇人不嚇人。」
「我聽說啊,那對夫妻,男的都已經逃去國外的,女的好像出家了……」
鄰居也不願意多說,隻是勸我趕緊走,仿佛多待一會就會沾上晦氣。
我給媽打了個電話,電話裡聲聲木魚響。
「這位施主,既然已經重得自由,好好重新做人吧,我會為您日日誦經,夜夜祈福。」
曾經我可以親昵撒嬌的母親,如今卻張口閉口一個施主。
「媽,我真的對不起你們……」
我泣不成聲,對面卻隻響起了誦經的聲音。
5.
我沒有告訴黎遠我要去醫院。
怕他問起怎麼受的傷而難過。
「你的手受傷時為什麼沒有及時處理?這個畸變沒法恢復了。」
醫生有些生氣地把 X 光片扔在桌上。
我低下了頭,鼻子一酸。
那是入獄第二年,勞改的時候搓二極管,我表現得不錯。
號長把一個二極管掉在了地方,卻叫我去撿。
我伸手撿的時候,她卻狠狠地踩在了我的手上。
那鑽心的疼痛,我到現在都記得。
「我最恨你們這種人,我如果有刀,就會剁了你們握方向盤的手,你不配活著!」
號長的老公在工地上被工程車碾成了肉泥,她一怒之下把一瓶百枯草倒進了當天的菜桶裡。
當她得知我是因為出車禍進去的,便對我百般刁難。
很多時候我都能忍著,可那天我卻真真切切地哭了。
我知道,或許我再也沒法拿起畫筆了。
我站在骨科門口走廊的窗戶前,看著窗外陽光透過梧桐樹葉斑駁地灑在地面上。
如果不能拿起畫筆了,我還能做什麼?
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視線中,黎遠的背影看了太多年,隻是走路的姿勢我都能認出他。
黎遠怎麼來醫院了?
我剛想叫住他,卻有人跑上前拉住了他。
「你等等我啊,剛醫生說,胎心胎芽都發育得不錯,你剛才聽到了嗎?那個咚咚咚的聲音是孩子的心跳聲!」
黎遠甩開了陸思琪的手,滿臉不耐煩。
「我跟你說過了,這個孩子不能要,你怎麼還不明白!」
陸思琪懷孕了?孩子的爸爸難道是……
陸思琪頓了頓,站在了黎遠面前。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個錯誤,那天我也有責任,但是黎遠,他都有心跳了,你聽到了嗎?你忍心嗎?」
「錯誤就是錯誤,我答應過昕月,等她出來就結婚的,我不能失約。」
「可昕月早就不是過去的昕月了,她有案底,難道你要讓自己的孩子長大了被人說他媽媽是罪犯嗎?」
「你閉嘴!」
黎遠暴怒,嚇得陸思琪愣在了原地。
錯誤?我的男朋友和我的閨蜜有了孩子,難道隻是個錯誤嗎?
說得像試卷上可以改正的錯題一樣。
我看著畸變的手指,它再也變不回去了。
我看著遠去的兩個人的背影,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罪犯」兩個字,如驚雷一般在顱內回響,我再也回不去了。
7.
出事的前一天,我在黎遠衣櫃裡的西裝兜裡發現了裝著戒指的首飾盒。
我猜第二天他要求婚,故意假裝不知情,想看他藏了什麼驚喜給我。
可一等就是三年。
我再次從床頭櫃裡找到那枚戒指,鑽石卻黯然失色。
縱然是恆久遠的鑽石,也不敵年歲的侵蝕。
那鐵門高牆相隔的感情,又如何經歷那些考驗呢?
我曾經以為我和黎遠是彼此人生中的救贖。
隻要我們付出一切去照亮彼此,就不會迷路,不會走散。
但終究,我隻是高估了我自己。
「黎遠啊,你可以跟我求婚嗎?這個月就求,你知道我夢想的求婚是什麼樣子的,對吧?」
黎遠的微信窗口數次變成了正在輸入中,過了好久好久,他回了我兩個字,好的。
就當是我最後的一次勉強你吧。
我翻遍了通訊錄,發現我沒有了家、沒有了朋友。
這麼個的世界,我竟然無處可去。
黎遠就像那汪洋大海上,唯一的稻草。
朋友圈裡一個熟悉的名字蹦了出來。
「替友撈人,童書插畫,時間緊任務重,報酬豐厚,有意者私我。」
我出事前的主管章松發了一條朋友圈。
印象中,章松平時話不多,人也很溫和。
我們談不上關系有多好,但眼下我的確需要給自己找個工作。
猶豫了半天,我咬咬牙給他發了條消息。
「小松哥您好,我看到了您發的朋友圈,想問問我可以嗎?」
「對了,我出來了,如果對方不介意我有案底的話……」
曾經我從來不懷疑我的能力,如今我卻謹小慎微,覺得誰都可以輕易地否定我。
「沒問題的,需要試稿,方便的時候咱們一起喝杯咖啡,我跟你講一下對方的要求?」
8.
章松和三年前相比,更成熟穩健了些,甚至開朗愛說話了。
他沒有問我任何過去的事情,隻是簡明扼要地說了插畫的需求,什麼時候交試稿。
他點了一杯美式一杯卡布,然後把卡布推到了我面前。
他什麼都沒說,卻似乎熟悉我的種種習慣。
告別的時候,他沒有說什麼好好做人之類的,隻是猶豫了一下跟我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可以找他,畢竟他是我的前領導和師兄。
這倒是我第一次知道章松是我的師兄。
我偷偷翻了他的朋友圈,看到他在院慶的時候回母校,才發現他真的是我在工業設計系的師兄。
看著他和老院長的合影照,竟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眉眼很耐看。
也第一次好奇起來,這麼完美的師兄,女朋友會是什麼樣的人。
黎遠認真準備著求婚,但我看得出來,他不快樂。
三年前,偷偷買戒指回家,他滿臉笑意,那想要告訴我又必須苦苦忍住的表情,早就出賣了他。
而三年後,他更像一臺機器,按部就班地讓秘書幫他訂好一切。
「何女士,玫瑰您喜歡香檳金的還是粉色的?蛋糕是喜歡圓形的還是心形的?您喜歡的盡管提,黎總說了,一定要挑你喜歡的。」
我啞然,大學的時候,黎遠甚至偷偷記著我愛吃食堂 3 號窗口的包子多餘 4 號窗口的油條。
如今,他早就不知道我的喜好了,甚至連去發現一下的熱情都沒有。
或許不愛了每一分關注都變得昂貴了。
9.
我重新整理了簡歷和過往的作品。
猶豫再三還是閉眼投了出去。
很快就有一家公司的人力給我打了電話。
聊起過往的工作經驗,我才慢慢放松下來。
「何女士,我看你其實過往的履歷都很漂亮,但最近三年,簡歷上是空白的,是沒有更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