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床榻空著,慕容清應是上朝去了。
渾身有點酸痛,果然男色誤人啊。
「郡主,請您先移步茶室等候。陛下說了,不得打擾皇後娘娘。」
是翠雨的聲音,可愛又有點執拗的小姑娘,還會些拳腳功夫。
「起開,不然我不客氣了。裴璟妍,你給我出來!當什麼縮頭烏龜!」
「郡主,請您慎言!」
「好翠雨,一邊玩兒去,你今日若讓我踹了這門,我給你一百兩金子如何?」
「不行,您就算給奴婢一萬兩金,奴婢也不能讓開。」
「那就怪不得我。」
「郡主,奴婢得罪了。」
門外響起了交手的聲音。
我一邊聽著外邊的響動,一邊穿好衣服,拿簪子隨意挽了發,又迅速洗臉漱口。
我打開房門,欺身上前,抓住了就要落到翠雨身上的鞭子。
「你就是裴璟妍?」
鞭子的主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著一襲淺藍色騎裝,面容清麗中帶著一股英氣。
「果然是個狐媚子,難怪陛下會鬼迷心竅。」她怒視著我,杏眼圓睜。
Advertisement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長得好。」
「您你你……禍國妖後!」她想從我手中扯出鞭子,用力拉了下,沒拉動,憋得臉都紅了。
「自我嫁來,陛下可有不上早朝?」
「沒有。」
「自我嫁來,陛下可有荒廢朝政?」
「沒有。」
「那我,可有在北燕弄權、胡作非為?」
「也沒有。」
「那這禍國妖後,從何而來?」我鎮靜地看著她。
「陛下是一國之君,怎可被你獨霸?」她想了半天,憋出來這麼一句。
這個理由,勉強成立。
「你喜歡陛下?」我悟了,這十有八九是慕容清惹來的桃花債。
「要你管!你遠嫁來北燕,定是沒安好心。」
「妹妹,你弄錯了,不是我要嫁來,是你們陛下求娶的我。」
「你……氣死我了,今天不出這口氣,我就不叫葉瀾!」
她扔了鞭子,一記直拳挾著勁風直奔我面門,我伸手格擋,輕松化解她的攻勢。
一盞茶後,葉瀾認輸。
暗衛學的都是殺人手法,講的是快、狠、準。憑她的功夫,在我手底下走不了幾招。
但想到小姑娘是很要面子的,我便陪她玩一玩兒。
「啊啊啊,我不服。我要去問問慕容清,從哪兒找的這麼厲害的媳婦兒!真是太欺負人了。」
葉瀾毫無形象地坐到了地上,大口喘氣。
說曹操,曹操到。
慕容清今日竟然破天荒地下了早朝就來了椒房殿。應該是有宮女去稟報了。
「葉瀾,你好大的膽子,趁朕不在,跑來欺負朕的妻子。」
慕容清背著手、板著臉,俯視地上撒潑的女孩兒。
「陛下顛倒黑白。你媳婦兒這麼厲害,我吵也吵不過她,打也打不過她,我能欺負得了她?嗚嗚嗚……」
這次葉瀾是真哭了。
慕容清看我一眼,拼命壓下翹起的嘴角。
「那當然了,朕的皇後,自然是一等一的厲害。你打不過她,也不丟臉。」
聽完慕容清的話,葉瀾哭得更兇了。
「我要找太後告狀,你們兩口子合伙欺負人!」
15
晚上,慕容清觍著臉,向我解釋他與葉瀾的關系。
葉瀾是鎮北侯府的嫡小姐,因其母親與蕭太後是多年好友,葉瀾便常隨母親進宮。
慕容清去南楚做質子前,葉瀾總喜歡纏著他。
慕容清登基後,葉家也有意送葉瀾進宮,但被他拒絕了。
太後極為喜歡葉瀾,給了她牌子,允她自由出入皇宮。
鎮北侯卻擔心她惹事,時常拘著她。尤其是慕容清新婚的這陣子,昨日才肯放她出來。
「岫岫,你信我,我一直都隻當阿瀾是妹妹。」
「嗯,我自然信你。喂,你說話就說話,動手作甚?」
他三兩下,便扯落了我的寢衣,露出裡邊的粉色兜衣。我臉上一紅,罵他登徒子。
「登徒子這就證明,對岫岫的愛到底有多深。昨夜,難道岫岫不歡喜嗎?」他吻著我的脖頸,在我耳邊啞聲說道。
「自然是……歡喜的。不過,你悠著點,你們北燕,可都罵我是禍國妖後呢。」
「是咱們北燕。岫岫,昨夜你受累了,今日早點結束。」
累得眼睛都睜不開時,我再次確定——男人在床榻上的話,誰信誰倒霉。
16
葉瀾也是個有趣的姑娘,自那日鬧了一場後,開始改口叫我皇嫂,有事兒沒事兒跑到宮裡找我。
她纏著我指點她武功,又扯著我去御花園爬樹,從鳥窩裡掏鳥蛋給我看。
我在樹下笑吟吟地望著她,用竹Ṫũ̂₃子給她編蜻蜓、麻雀等小玩意兒,並不真的跟她一起爬ẗű₇樹。
一是要維護皇後的端莊,雖然端得不太莊。二是腿確實有點酸。
有一次,葉瀾爬得太高,下不來了,急得直哭。
「阿瀾,你跳下來,我接住你。」我像雞媽媽一樣,慈愛地向她張開雙臂。
「皇嫂,你可得接好了啊。我這條命雖然不太貴重,但還是挺重要的。」
葉瀾閉著眼,大叫一聲從樹上跳了下來。
我騰空而起,接住她,穩穩落在地上。
「皇嫂,你要是個男子多好,我就可以嫁給你了。」葉瀾在我懷中,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阿瀾是個好姑娘,會覓得如意郎君的。」
我將她放到地上,突然嘔出了一口血。
等了幾日,蠱毒終於毫無預兆地發作了。
「皇嫂,你怎麼了?別嚇我……不會是我把你砸出好歹來了吧?我找人去叫陛下。」
「別擔心ţṻ⁹,好阿瀾,跟你無關,我是中毒了。不打緊,不要去喊陛下,我中的慢性毒,一時半會死不了。」
我之前並未將子母蠱當回事兒,如今發作起來,才知道原來竟疼得如此厲害。
我蜷縮在床榻上,將帕子塞進口中咬著。沒多會兒,開始渾身發熱,難以言說的痒痛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仿佛有無數細小蟲子在啃噬我的五髒六腑,又似乎在叫喧著要破體而出。
我做暗衛的前幾年,多次服下暗衛營為了控制暗衛而下的幽冥散。這種毒,極其霸道。
但一經對比,遠沒有蠱毒這樣來勢洶洶。正因如此,裴序才會在我出發前,給我下蠱吧。
裴序,竟是從一開始就沒想給我活路。
什麼皇後之位,其實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就算他心裡有我,也絕對不會將我推到那個位置。
他不過是空懸著那個位置,像在馬車前吊根胡蘿卜一樣,讓宮妃和宮妃家族為他獻殷勤罷了。
他既沒有勇氣去對抗世家,也沒有從心底真的瞧得上我暗衛的身份。
在他心裡,暗衛不過是他的狗,高興了給根骨頭,不高興了直接弄死。
如此也甚好。這次我若不死,將來殺他時,也沒什麼心理負擔了。
17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重新有了光亮,燭火燃起,我滾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岫岫,為何不讓人喊我?你得有多疼啊……抱歉,今日原本想早點回來陪你的,隻是西邊的風馳國突然在邊境挑起戰事。」慕容清緊緊握住我的手,聲音顫抖。
我伸出另一隻手,扯出嘴裡塞的帕子,上邊已是血跡斑斑。
「我猜到了。這幾日你每日都早早就來了,今日沒來,定是有極重要的事。不用擔心,看著嚇人,也不是很疼。」我朝他笑笑。
「岫岫,你堅持住,我已安排了蠱師進京,最遲明日也該到了。」他看到帕子,落下淚來。
在此之前,他已找過最厲害的御醫為我看過,束手無策,氣得他砸了幾套茶盞。
「慕容清,不要哭。我命大著呢,以前那麼難,我都活下來了。如今有這麼好的日子,我怎麼舍得死呢。」
我抬手,想幫他擦眼淚。他按住我的手,吻了吻我的額頭,又將我汗湿的頭發撩到一ṱű̂²邊。
「慕容清,你去小榻上歇息吧,初時蠱毒每日隻發作一次,今夜不會了。」
我騙了他,子蠱被蠱師操縱母蠱所控制,會不定時發作,全看蠱師心情。
「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岫岫,我打熱水幫你擦洗一下,換件衣服,你衣服都湿透了。」
收拾完,深夜正睡得昏昏沉沉間,蠱毒又發作了。
我悄悄離開慕容清的懷抱,蜷縮到牆角,抵御一波又一波的痒痛。
「岫岫,你要是難受,就咬我吧。」慕容清撬開我的牙齒,將手指塞了進去。
這波比上次還要痛,初時我理智還在,後來便漸漸失控,狠狠咬了下去。
等痛感過去,我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再執起慕容清的手指一看,深可見骨,鮮血淋漓。
「慕容清,你怎麼這麼傻?」我哭了。
「我怪自己沒用,看著你受罪卻什麼都做不了。陪著你一起受苦,我才不至於心痛得要死過去。岫岫,我一定會將那個蠱師和母蟲找出來。」
18
次日,當陽光灑進來時,慕容清還在。
「慕容清,你今日不上朝嗎?」
「不去了,我讓他們有事來椒房殿稟報。」他眼底一片青黑,眼神裡盡是擔憂。
「他們又要說我是妖後了。」
「隨便,我還能挨個兒堵住他們嘴巴不成。誰的媳婦兒誰自己疼。」他摸摸我的頭發,笑著說道。
「今日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裡守著你,等蠱師來。」
用早膳時,葉瀾來看望我,還向慕容清請求隨父兄去西北邊關抵御風馳國。
慕容清讓她別鬧,她求我幫她說服慕容清。
我垂著眼眸,有了主意。
太後也來看了我一次,帶了很多補品過來,讓我為了慕容清,務必要挺過去。
此前,慕容清已帶我向她言明真實身份,她驚詫過後,平靜地接受了此事。
午時,我蠱毒又發作了一次後,昏昏睡去。迷迷糊糊間,蠱師來了,還不止一個。
他們輪番看過後,被慕容清叫去了偏殿。
我強打精神起身,貼著牆,偷聽他們講話。
「駱璃,他們都支支吾吾不肯說,你來說吧,到底該怎麼解。你要是也不肯說,但凡皇後有個好歹,朕誅你九族。」
「陛下,這個……實在是不能說啊。」
「說!」
「皇後娘娘中的,是最兇險歹毒的陰陽子母蠱。若在毒發後一個月內找不出母蟲燒掉,或殺死那操縱母蠱之人,便會被越來越強大的子蟲噬穿心脈……而且,若那蠱師夠厲害,毒發後,短則幾日便能奪人性命。」
「除此之外,可有解法?」慕容清的聲音,有些發抖。
「陛下……草民真的不能說啊。」
「那朕誅你九族!」
「陛下息怒,我說,我說……除此之外,唯一的辦法是等行房之時,通……通過陰陽交合將子蟲轉移到另一人體內。」
「無法將子蟲引出體外殺掉嗎?」
「無法。因為這子蟲幾乎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