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忠臣良將,無論權臣還是清流,都是佩服的。
手握八萬精兵,朝中又得敬重,正是因為如此,才惹皇帝忌憚。
宮中這位,怕不是夢裡都在擔憂宋家造反。
可宋家不會反啊。
一旦內亂,內憂外患,民不聊生。
宋家曾和先帝立誓,宋家在,天下就不會亂。
先帝已逝,當今這位不信。
四皇子把大少爺在京城的待遇看在眼裡,心思又活絡起來。
他厚著臉皮踏入暢風院。
這次他想要的不僅僅是眾人追捧。
他要小姐勸宋家支持他奪權。
我猜皇帝也想不到他家老四本事沒有,膽子挺大。他正值壯年,選四皇子和宋家結親,就是避免其他皇子一家獨大,對比之下四皇子根本成不了大事,這下好了,反而刺激的四皇子覺得自己與其他兄弟有一爭之力。
小姐一口回絕:「不可能!」
四皇子沒惱,反而露出戲謔的表情:「我不讓你白幫我,反正我們沒什麼夫妻情誼,待到成事,我可以放你回北疆。」
這個條件確實令人心動。
他似乎料定小姐會答應,在他的概念裡,女子都是趨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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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後院,女子掙破腦袋隻為了他那一點可憐的恩寵。
隻不過小姐想要的「恩寵」是離開他罷了。
可他也不想想,但凡那些女子能有別的活路,誰願意趨炎附勢,誰願意當別人的寵物。
困獸還會掙扎,他們都不願意的事,憑什麼覺得女人是自願的?
所以,他不明白,他都給小姐想要的了,為什麼小姐不同意。
「你想都別想!我宋寒君流的是宋家的血,我就算跟你耗一輩子,也不會讓你去禍害黎民百姓!」
四皇子欺身上前,掐住小姐臉頰,陰惻惻道:「行,你有骨氣,我倒要看看你這身硬骨頭能撐到什麼時候,總有你求我的一天。」
我看著小姐決絕的眼神,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浮了上來。
21
沒兩日,皇帝設宴,款待戍邊功臣。
我是沒有資格伴隨小姐入宮的,隻能守在宮門外很遠的地方。
喜墨陪我一起守在外頭。
他從東坊的鋪子裡買了糕點,讓我先墊一墊肚子。
他跟我說了驚天大秘密。
大娘子和大少爺這次進京,是準備上交宋家軍一半兵權的。
隻是他們來的時候,不知道情況這麼糟糕。
「老爺本意是想先保住宋家,待陛下打消疑慮心情大好時,順帶著求小姐和離。
「但上次大娘子他們見過小姐後,才發覺陛下行事如此狠辣,隻怕一半兵權根本滿足不了陛下。」
果然,這次出宮,小姐他們三人表情都不好。
隻不過,出問題的不是皇帝,而是四皇子那個瘋子。
宋家願放一半兵權,皇帝的一顆心算是放回了肚子裡,龍顏大悅,宴席氣氛高漲。
這個時候四皇子跳出來先大誇特誇宋家一番,然後痛苦流涕感激皇帝賜給自己一個賢妻,把皇帝捧得高高的。
宴席過半,皇帝先行離席,大公子私下求見了皇帝,提出小姐和離之事。
皇帝不滿:「宋卿,朕知道你們心疼老四的皇妃遠嫁,但你剛剛也看到了,他們夫妻二人感情甚好,你們怎麼能做拆人姻緣的糟爛事。」
我有些絕望。
老天真會挑人折磨,總是讓人先看到希望,再將希望掐滅。
小姐坐在馬車上咬牙道:「隻要咱們宋家有兵,他們就不可能放我回去,母親大哥,八萬精兵是宋家的催命符,但剩下這四萬就是宋家的保命符,你們明日便回北疆,日後任他京城風雲變幻,你們萬萬不可再進京了!」
大娘子和小姐母女連心,她頓感不妙:「我的兒,你可千萬別做傻事!」
小姐安撫道:「母親,我不會再做傻事了,我憑什麼死,該死的另有其人。」
回到四皇子府,小姐剛坐下,四皇子便搖著扇子出現在暢風院門口。
「宋寒君,我是不是告訴過你,你總有求我的時候。
「嫁夫從夫,老子不願放你,你們求到父皇那裡也沒用。
「不是硬氣嗎?不是放兵權嗎?反正四萬也夠用了,隻要你捏在我手裡,宋家早晚有低頭的一天。」
今日風兒喧囂,小姐腳尖點地,衣袂翩飛,衝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深吸一口氣,痛快!
小姐你輕著點打,再給他打興奮了。
四皇子怕是從沒被女人打過,捂著臉反應能夠不過來,隻知道拿扇子指著小姐。
「你你你……」
小姐掐住他臉頰:「好啊,既然我們琴瑟和鳴,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陛下也不行。」
22
暢風院所有的利器都被收起來了。
包括小姐從小使到大的那條軟鞭。
而小姐因「妻毆傷夫」,按律,杖六十。
皇子被皇子妃打了,說出去有損皇家威嚴,所以派了宮人到皇子府用刑。
小姐冷哼一聲,直挺挺往刑凳上一趴,「來吧!」
其實宮人也為難,說到底他們二人是夫妻,萬一以後二人和好,被記恨的還是她們這些動刑的宮人。
我急得要往上撲,剛想動作,突然上來兩個婆子擰住我的胳膊。
四皇子拿扇子遮住臉,笑嘻嘻道:「皇子妃金尊玉貴,當然受不住這六十板子,不如讓這婢子代為受過,你們在皇後娘娘那兒也有個交代。」
「你瘋了!」小姐聞言,起身怒罵。
四皇子不理她,擺擺手,身後立刻出來四個粗使婆子,她們架著小姐按在刑凳前的太師椅上,逼迫小姐看我受刑。
我倒松了一口氣,小姐先前救我一命,罰三年不得出院,我代她受刑心甘情願。
我扯起嘴角朝小姐笑著說:「沒事的,我沒事的。」
小姐掙脫不得,目眦欲裂:「扈澤!你不得好死!」
四皇子哈哈大笑,「我早就發現這婢子你寶貝得緊,下次算算你這婢子有幾條命再和我動手。」
我剛被按倒刑凳上,宮人立刻抄起板子開始行刑,生怕晚了再生變故。
一板子下來,我咬破嘴唇才沒痛呼出聲。
小姐崩潰,頭上的釵環隨著劇烈的掙扎落了一地。
「入畫!
「扈澤!你知不知道六十板子下去是要死人的!」
四皇子得意道:「皇子妃既然知道,不如求求我,說不定我一高興,就免了剩下的罰呢?」
宮人動作加快。
十板子下來,痛意從屁股傳到四肢百骸。
「嘖嘖。」四皇子眯起眼睛看我,「皇子妃早點拿主意,這打板子先斷的可是脊骨。」
十五板子,我已覺得神志恍惚。
「求你!我求你!」小姐涕淚橫流,「別打了……別打了……」
四皇子假裝沒聽到,宮人不敢停。
小姐認命般閉上眼睛。
「扈澤,我錯了,我會去勸宋家的。」
「停。」四皇子抬手,宮人立刻停下。
我隱約聽到一宮人在我耳邊輕聲說:「入畫姑娘你也別怨我們,都是為了活著。」
我已經無力回應。
23
小姐不敢放我在皇子府養傷。
她將我送到大娘子一行人下榻的驛館。
喜墨扶我上樓時,手都在顫抖,「怎麼回事……」
上樓後,小姐隻要大娘子待在屋裡。
「母親,入畫的身契我早就寄給你們,你們這次就帶入畫回去吧,扈澤知道怎麼拿捏我,我護不住她。」
大娘子泣不成聲,「我苦命的兒。」
小姐囑咐大娘子,「我這次回去後,會告訴四皇子你們已經同意支持他,待你們平安回北疆,他反應過來我騙他也來不及了,以後,你們隻當沒我這個女兒,萬萬不可再寄信給我。」
大娘子哪肯依,不停說「一定有別的辦法的」。
我趴在床上,費力扯住小姐的衣擺,「小姐,我不走。」
小姐斥責我,「你待在這裡反而礙我事,以後你就跟著母親。
「我不要你了,入畫。」
24
大公子想強帶小姐回北疆。
小姐不回。
「我擅自離京,就是擺明了宋家要造反,北疆百姓好不容易過上太平日子,隻因我一人再身陷戰亂,寒君死不足惜!」
她安慰大少爺,「我有辦法治扈澤,你們不必替我操心,他要面子,還要求著你們幫他爭權奪位,不會對我怎樣的。」
安慰完大少爺,又安慰大娘子。
「母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宋家的姑娘沒有孬種,你們在沙場衝鋒陷陣,我不能拖邊疆將士的後腿,扈澤廢物一個,絕不能上位掌權,你們不能因為我而支持他。
「對了,來的時候我把入畫的包袱拿給了喜墨,裡面有我給入畫準備的嫁妝一百兩銀票,你們可看好了,別讓那小子貪了去。」
「小姐……」我趴在床上動彈不得,掙扎著要跟她走。
見我要從床上掉下來,她嘆口氣。
她坐在床邊,摸著我的腦袋。
「入畫,我不會再衝動了,我們都好好活著,等我熬死扈澤那王八蛋,你就來接我回北疆。」
我知道小姐不會帶我回府了。
我是宋家的家生子,我得聽主家的話。
我握住小姐的手:「小姐,你保證。」
她溫柔笑道:「嗯,我保證。」
25
我屁股皮開肉綻,大娘子專門僱了一輛馬車給我趴在裡頭。
馬車緩緩走向城門。
忽然聽到一陣騷動。
「皇子府走水了!」
「巡城衛兵呢?趕緊去救火啊!」
我趴在馬車裡,什麼都看不到,但我心裡沒來由慌的緊。
「喜墨!」我知道他一直在外面守著我,「哪個皇子府走水了?」
沒人回我。
「喜墨?喜墨!」
半晌,我終於聽到喜墨微顫的聲音。
「那方向好像是……四皇子府。」
26
小姐是騙子。
她食言了。
27
宋寒君回府後,正巧遇到四皇子扈澤尋歡回來。
扈澤看起來心情極好,「皇子妃可是剛從嶽母那裡回來?」
宋寒君扯起一絲苦笑:「如你所願, 不過最後還是要看父親的意思。」
扈澤不以為意,「你捏在我手裡,我那老嶽父點頭是早晚的事。」
宋寒君指甲掐進手心, 面上卻維持著笑意。
「既然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殿下晚些時候可來我院裡?」
扈澤有些驚訝, 但也很快接受了宋寒君態度的轉變。
他覺得打那婢子一頓可真打值了, 讓這個眼高於頂的皇子妃知道誰是這個府裡真正的主人。
隻可惜他這皇子妃有一雙大腳……
不過他轉而想起新婚夜那天的美妙滋味,又覺得不妨事。
宋寒君美貌無雙,骨頭又硬,能馴服這樣的女人讓他頗有成就感。
月剛上梢頭,扈澤迫不及待往暢風院走去。
屋裡掛滿紅綢, 角落都燃著紅燭,整個屋子燈火通明, 酒香四溢。
宋寒君穿著出嫁的喜服, 坐在那裡, 美的像一幅仕女圖。
「殿下,成婚那日我們未飲合衾酒,今天這個日子,正好。」
志得意滿的扈澤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沒有注意到宋寒君絲毫未動。
他暈暈乎乎, 隻覺一雙柔夷扶著他在床邊坐下。
「殿下,該歇息了。」
扈澤自小流連風月場中,他的酒量怎是一杯就能放倒的。
他察覺不對,可實在抵擋不足蒙汗藥的藥力。
「你這個……賤婦……」
宋寒君終於露出真心實意的笑。
「扈澤, 你也配同我喝合衾酒?
「妄想用我拿捏宋家, 我同意了嗎?」
宋寒君邊說話, 邊脫下身上的嫁衣。
嫁衣下面穿的,是她從北疆帶來的壽衣。
宋寒君的嫁妝豐厚,裡面包含了她出嫁後一切吃穿用度,自然也有壽衣和棺材。
宋寒君從袖中掏出軟鞭, 繞上扈澤的脖子, 一點點收緊。
扈澤喉間發出「嗬嗬」聲, 強大的求生欲逼得他抬起手,想去抓宋寒君的衣擺。
宋寒君拔下頭上的金簪, 一把貫穿扈澤的掌心。
被勒著脖子, 扈澤叫都叫不出來。
宋寒君端起床頭的燭臺,引燃了床幔上的穗子,小小的火舌在碰到床幔的瞬間開始劇烈燃燒。
床幔和紅綢全被浸了酒,火勢根本控制不住。
小姐比我小一歲。
「【嬌」可她又那樣理智——
她解開繞在扈澤脖間的軟鞭, 自言自語:「你可不能這個死法, 仵作能驗出來,會連累宋家。」
她壓在扈澤身上,由著火舌吞噬兩人。
「我曾說過我們琴瑟和鳴, 陛下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如今我不想活了,勞煩殿下隨我一起下地獄吧!」
少時笑金蓮,紅衣困絲蘿。
難聽羌笛嘆, 秉燭思玉沙。
如花美人面,惡鬼奪君魂。
嬌身苦存世,何年乾坤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