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敘是我生下的孩子。
不管他是否喜歡我,我都應對未成年的他盡有撫養責任。
我把視線移向裴嘉敘,輕聲開口:
「你想來我這住?」
裴嘉敘淺抿了一口熱水,繃著小臉搖了搖頭。
「不想,是爸爸逼我來的。」
我低頭苦笑,而後又諷刺地看向裴煊:
「別拿小孩當借口。」
裴煊神色不悅,聲音冷厲:
「裴嘉敘,你給我好好說話。」
我真的不耐煩看他訓斥孩子,冷笑著打斷:
「別在我這演戲行嗎?
「還有,我們已經離婚,你不應該再來打擾我。
「如果寒暑假孩子想來,請讓人送他過來,至於你,我覺得我們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裴煊嘴唇動了動,神情突然頹廢下來:
「星辰,我想不通,我沒有出軌林佩佩,我隻不過和她是朋友之間的往來,落水那事我可以保證沒有下一次了,我以後一定會事事以你為先,為什麼你還要和我離婚,當初你那麼愛我,為救我還瘸了一條腿,現在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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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吐了一口氣,轉過頭直視他:
「你當初和我結婚真的是因為愛我嗎?
「如果是真的愛我,在我和林佩佩落水時,為什麼你會選擇第一時間去救她?
「為什麼又會帶著裴嘉敘去和她玩耍?口口聲聲讓我接受她。
「裴煊,不要玷汙『愛』這個字眼,這樣太惡心了。」
在裴煊越發蒼白的面色下,我忍不住宣泄這些年的委屈。
「裴煊,我年少時是愛你,但我當初冒著生命危險把你從車裡救出來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你感動,換成陌生人遇到危險,我也一樣會去救。
「可是裴煊,你做了什麼,你明明不愛我,卻還是因為愧疚假裝成愛我的模樣,你以為你這是在補償我嗎?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特別委屈?
「我爸媽在世時一直教導我,讓我做個善良的人。可你知道嗎?在知道你追求我,和我結婚是因為愧疚心作祟時,我卻無比悔恨當初救下了你。」
裴煊愣愣地看著我,眼睛血紅。
「不是的,我也愛你,我隻是……我隻是醒悟得晚了些……」
我深吸一口氣,指著門口:
「那也與我無關了,請你不要再打擾我了。」
率先走出的是裴嘉敘,臨門口前他深深望了一眼我。
我心下忍不住一動,開口留住他:
「裴嘉敘,你要不要在我這住幾天?」
那一眼明明寫滿了依戀。
可他卻還是斬釘截鐵地拒絕。
「不了,我從不住那麼小的房子。」
他冷酷的話,讓我看到的他眼底對我的依戀仿佛是種錯覺。
他們走後,我背靠著門,心情復雜地嘆了一口氣。
如果裴嘉敘要留下,我勢必會跟裴煊有牽扯。
若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狠心,我將永遠被束縛。
18
後來,我又搬了幾次家。
裴煊依然找到了我。
畢竟他家大業大,我的消息在他眼裡應該就是透明的。
想通後,我便不再執著於搬家。
而是選擇視他於無物。
他把裴嘉敘送回家後,死皮賴臉地糾纏我。
他常常在我散步時,跟在我身後,一個人自顧自地煽情:
「星辰,小時候,我們也常常這樣散步,現在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一般。」
當我受大爺大媽的邀請去寫生時,他也開車一路追隨。
我提著畫筆繪畫,他便在一旁安靜地看著。
在我畫完後,照例說幾句兒時。
「你來我家時就背著個畫板,和現在這塊真像,我那時還以為你喜歡畫畫,後來卻沒見你畫過,沒想到多年後,你又重新畫起來。」
……
大爺大媽在背後笑嘻嘻問我:「小徐,這是你男朋友嗎?」
我搖了搖頭,認真道:
「不是,他是我前夫,我們已經離婚了,他在糾纏我。」
隨後我把和他的離婚的前因後果跟他們說了一遍。
大爺大媽聽後憤憤不平。
在裴煊再一次跟著我來寫生時,他們合伙把他從我身旁隔離開。
他們對著裴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把不待見他寫在了臉上。
我感動之餘,開口勸他們不必如此。
「他很快就回去了,不必這樣。
「再說,我已經放下了。」
19
我說得對,裴煊很快就回去了。
因為公司事務的催促。
臨走前,他認真地看著我,向我許諾。
「我忙完這一陣就過來找你,我愛你。」
我笑了笑,沒說話。
不管他來幾次,我都不會再回頭。
他遲來的愛對我如同過期發酵的牛奶,臭得讓人惡心至極。
後來,他也如同他所說那般,帶著裴嘉敘來找過我幾次。
他還試圖用裴嘉敘感化我,讓我和他復婚。
「你忍心看小敘在單親家庭長大嗎?
「你那麼愛他,為什麼不給他最好的?」
奈何他前期給裴嘉敘洗腦的功夫太好。
裴嘉敘掀起眼皮,冷冷地道:
「爸爸,你可以娶佩佩阿姨,或者其他人給我當媽媽。」
在裴煊瞪向裴嘉敘時,我忍不住輕笑出聲。
然後關上門,把他們拒之門外。
裴嘉敘拆的臺多了後,裴煊便不再把他帶過來。
他一個人在邊城和京市之間往返。
他老生常談地對我說著他的歉意、愛意。
我不為所動,有時甚至發笑。
久而久之,他來得少了很多。
直至第五年,他莫名其妙不再來了。
也許是厭煩了吧!
不過與我無關。
因為那時,我已成為國內小有名氣的油畫家,還和當初的鄰居小哥談起了戀愛。
且在我決定和鄰居小哥結婚後。
裴嘉敘破天荒來找了我。
那時的他已經十二歲,像個小大人。
他遞給我一束紅玫瑰,眼神幽深漆黑。
「媽媽,祝你往後幸福順遂!」
說罷,他把花塞進我懷裡,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目送他離去的背影,我拉住身旁男人的手,有些怔愣:
「好久沒見,他好像長大了許多。」
男人摟住我的腰,安撫地拍了拍我的手:
「嗯,時間過得真快。」
20
後來,我婚禮當天。
我又見到了裴嘉敘。
在婚禮前夕,我邀請了他。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我原以為他不來了。
可那天,他卻穿著黑色小西裝,挽著白色婚紗的我,一步又一步走向臺上的新郎。
在把我的手交給新郎後。
裴嘉敘湊到新郎耳前,低聲威脅他:
「辜負我媽媽的人不會有好下場,上一個已經在醫院躺著了,你給我小心點!」
新郎連忙搖頭,對他保證道:
「我永遠愛她,守護她,我用我的生命起誓。」
我轉頭看裴嘉敘。
此時的他肅著臉,紅著眼眶,惡狠狠地威脅別人不許欺負我。
我情不自禁落下淚水。
也許裴嘉敘當年並不是真正地厭惡我。
畢竟五歲的他真的很愛我。
也許他的愛是成全。
裴煊番外:
婚後七年,林佩佩回來了。
我承認我有些許動搖。
畢竟她是我年少時愛得刻骨銘心的戀人。
可我從沒想過和星辰分開。
但在一次落水,我下意識先救林佩佩後。
徐星辰跟我提了離婚。
我慌了一瞬。
可想到她並沒有哪裡可去時,我又放心下來。
她愛了我那麼多年,她不可能會離開我。
況且還有裴嘉敘。
那是她最心愛的兒子。
在他出生後,連我都得退避三舍。
所以我篤定她隻是生氣了,過陣子便好。
畢竟她可不會放下裴嘉敘離我而去。
可是,這一次我卻賭錯了。
徐星辰她真的不要我了。
甚至連裴嘉敘也不要了。
我喝醉了打電話給她,讓她來接我。
我想已經過了幾天了,她肯定消氣了。
她一定會順著這個臺階來接我。
可是她沒有。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我和她已經離婚。
我突然有種事情脫離我掌控的心慌。
當晚,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在客廳時,我看到了裴嘉敘在玩徐星辰給他買的魔方。
看到我回家後,他掀起眼皮,冷冷看了我一眼後又低下了頭。
那一瞬間,我突然想到個好主意。
我在夜晚時,拿走了裴嘉敘的被子。
第二天,果不其然他感冒了。
我不信徐星辰會放得下生病的裴嘉敘,她一定會來。
我興高採烈讓阿姨給徐星辰打電話。
以免徐星辰看到我生氣,我還躲了出去。
我出去前,我叮囑裴嘉敘讓他留下徐星辰。
裴嘉敘揚起燒得通紅的臉,沉默地「嗯」了一聲。
我滿意地出去了。
我想再過不久,徐星辰該為了裴嘉敘回來求我復婚了吧。
可我再一次失算了。
徐星辰沒有回來。
她離開這座城,去了她父母的故鄉。
我也意識到,我也許真的要失去她了。
後來,我讓私人偵探查了她的地址。
我發現她喜歡上了油畫。
開始有了自己的朋友。
她甚至開了直播間。
我盲目樂觀地猜想,也許讓她散心後,她就會回來。
於是我每天都去看她的直播。
裴嘉敘知道後,也每晚都去。
我想他大概和我一個想法,他也想要徐星辰回來。
畢竟徐星辰可不隻生我一個人的氣。
不然裴嘉敘怎麼會留不住她呢!
我像那個守株待兔的農人,期待她回心轉意。
我以為我有足夠的耐心。
可當她直播間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時,我發現我並不能夠忍耐。
我無能狂怒地質問她那男人是誰。
與她有什麼關系。
徐星辰並沒有理會我,她徑直關了直播間。
她一定知道我是誰了。
比起這個更嚴重的是她還不肯原諒我。
我意識到我不能再坐以待斃。
我買了飛機票,把裴嘉敘一起拎去了邊城。
飛機上,我耳提面命讓裴嘉敘挽留他媽媽。
裴嘉敘看著我冷笑,搖頭。
我搖著他的肩膀質問。
「你不想要你媽媽陪在你身邊長大嗎?」
裴嘉敘看著窗外的雲層,聲音稚嫩又冷淡。
「你對她又不好,相比留在我身邊,我更想要她自由。」
我一愣,目眦欲裂。
「不可能,她隻能是我的。」
裴嘉敘智商很高, 從小就很有自己的主見。
他冷冷地盯著我:「放棄吧, 她早就對你失望透頂了,而我不會幫助你去束縛她。」
……
後來,我們見到了徐星辰。
徐星辰如裴嘉敘所說,拒絕了我。
他也踐行自己說的話。
他沒有勸徐星辰回家,甚至用傷人的話把徐星辰越推越遠。
我不願意放手, 我對她死纏爛打。
可她視我於無物。
直到我們離婚後的第五年。
我糾纏不動了。
我生了很嚴重的病。
裴嘉敘在我床前嗤笑,他罵我活該。
我掙扎著從病床上起身,我盯著他很久。
「當初你是不是故意惹她生氣,讓她對我們這個家毫無留戀?」
裴嘉敘才十歲,卻早熟得很。
他冷冷地睨我一眼, 聲音涼薄。
「五年前那女人回國後, 媽媽背著你哭了很多次。
「尤其是夜裡, 她哄完我睡覺後,抱著我哭得很傷心, 她想離婚, 可她又舍不得我, 因為她知道你不會把我的撫養權給她。
「她痛苦掙扎了很久, 在那段時間裡憔悴了許多,我那麼愛她, 既然她想離開, 那我就讓她沒有負擔地走。
「你說得對,我是故意的, 但一切源頭不是因為你嗎?」
看著早熟的他,我怔愣許久。
我就說裴嘉敘怎麼會突然換了性子。
他一向黏著徐星辰, 愛她黏著她。
怎麼會因為外人區區幾句話就討厭她, 對她刻薄。
原來一切有跡可循,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讓徐星辰沒有負擔地離開。
心刺痛的同時,我不由得開口諷刺:
「可你也失去她了。」
裴嘉敘頓時露出一個乖巧的笑,那是在徐星辰面前才有的笑。
「她幸福就好。
「對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她過陣子要結婚了, 她讓我去參加她的婚禮。」
……
「病人心跳異常, 你說了什麼話刺激病人了?現在出去,他需要搶救。」
兵荒馬亂中,我眼角的餘光看到護士醫生向我跑來。
而裴嘉敘被訓斥後一臉平靜, 悠哉地走出病房。
再然後, 我就什麼都聽不到,也看不見。
無邊的黑暗和寂靜向我湧來。
我真的開始後悔了。
如果能回到最初,我一定會先救徐星辰。
這樣,她就不會再離開我了吧!
裴嘉敘番外:
裴煊在我十五歲時去世。
在他死後, 我在爺爺的幫助下慢慢接管了公司。
「裴嘉敘,不許胡鬧。」
「長畢」當初讓媽媽傷心的那個女人跑來向我求情。
她口口聲聲讓我看在幼時的情面上放過林家。
我和她幼時有什麼情面?
讓我媽媽傷心的情面?
讓我離開媽媽的情面?
我冷酷地搖頭,更狠地打擊林家。
後來林家破產,我接手了她家的公司。
知道林佩佩背負了上億的債務後, 我大發慈悲地留她在公司還債。
還特意把她曾欺辱過的員工調遣成她的上司。
但沒過幾年, 她就受不了自盡了。
嘖,真沒意思!
其實學習管理公司的日子很痛苦,可不學我又不能護著媽媽。
我想給媽媽最好的一切。
從前推開媽媽, 是為了讓她幸福。
現在努力學習,是為了保障她的幸福。
就算如果她現在的丈夫像裴煊當初那樣傷害她。
我也能用我所擁有的一切給她一個庇佑的港灣。
而不是像幼時一樣,故作冷漠讓她傷心離開。
畢竟她當初那麼愛我。
長大的我可不能再讓她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