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紅綢帶纏在指尖,有些不耐地應付道:「手感還不錯。」
薛邵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母親過幾日就會去你家提親,你父親很快就要接你回去了。」
我直起身子,緊緊盯著薛邵輕聲道:「真的?」
薛邵點點頭。
我笑起來,湊過去親了他一下:「你真好。」
薛邵頓時從臉紅到脖子根,落荒而逃。
我笑眯眯地看著他飄飄然的背影,歪著頭對青玉道:「你聽到了嗎?我們要回去了。」
青玉在一旁無奈地搖搖頭。
7
一周後,父親派了馬車接我回去。
我回了府,發現院子被人佔了。
方苑蘭正在給懷裡的陸梓萱講故事,母女兩的臉上揚起令人厭惡的笑容。
我猛地推開門,院裡的人齊齊看過來。
方苑蘭沉下臉厲聲道:「你是哪裡的賤奴?竟敢擅闖小姐的院子。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我沒說話,隻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裝腔作勢的模樣,徑直一步一步向裡走去。
方苑蘭抱著 7 歲的陸梓萱,在眾多下人的簇擁下死死地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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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了扭手腕,瞥了眼上前來想制住我的三個婆子:「滾開。」
三個婆子頓住,她們在陸府呆了多年,自然知道陸府大小姐的赫赫瘋名。
方苑蘭臉色陰沉,對左右喝道:「把她給我攔住。要是傷了二小姐,仔細老夫人和老爺扒了你們的皮。」
青玉帶著莊子裡的下人追了上來,見狀將院裡的丫鬟婆子制住。
我走到方苑蘭身邊,不耐地將哭鬧的陸梓萱一把扯給青玉,對著方苑蘭的臉狠狠給了一巴掌,勒住她的衣領面無表情道:
「故意惡心我?」
方苑蘭的臉高高腫起,恐懼地看著我,艱難地斷斷續續道:「老夫人,和老爺,都,是同意了的。」
我不說話,直接把她拖進屋裡,找繩子捆住她手腳。
「你想幹什麼?」
往日陰影浮上心頭,方苑蘭瘋狂尖叫掙扎著。
青玉見狀把陸梓萱丟給別人,進來捆住方苑蘭。
屋裡的擺設已經和我走時大不相同。
我環顧四周,冷笑一聲,取下桌上的燭火。
「你們在幹什麼?」外面傳來一聲厲喝。
方苑蘭無邊的恐懼終於找到發泄點,大聲哭喊道:「老爺,老爺快救我。」
我走到窗邊,和父親對視。
在父親的注視下,彎唇笑了笑,將燭火扔在方苑蘭身上。
悽厲的尖叫響起,院裡的陸梓萱被嚇得噤聲。
我沒有再管他們,轉身取過另一對燭火,扔在屋裡紗帳上,熊熊烈火燒起,我帶著青玉慢悠悠地走出來,將屋門關上。
屋裡的方苑蘭還在悽厲地尖叫,屋外的所有人驚懼地看著我。
我走到父親面前,注視著他的眼睛,輕聲道:「這是母親給我準備的院子。」
父親略微側過頭,躲開我的注視。
我打量著他,笑了笑:「父親這幾年過得不錯吧?午夜夢回,有沒有想過我母親?」
他嘴唇微動,依然沒有說話。
我對他微笑:「忘記和你說了,我這幾年在莊子上,簡直要無聊死。幸好還有薛邵時不時來找我玩,給我解悶。」
他的眼中又浮現出那種令人作嘔的愧疚。
我冷眼看著,自顧自道:「正好我喜歡薛邵,他也喜歡我。我們已經私定終生,隻等他們家正式提親了。」
父親眉頭皺起:「國公府那樣的權勢,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配得上的。」
我笑了笑:「陸府自然配不上,但我陸嫣配得上。」
父親頓了頓,丟下句「你好自為之」,就匆匆走了。
我看了眼身後已經坍塌的屋子,轉身讓管家給我安排別的院子。
祖母聽說我回來就燒死了方苑蘭,當晚派人喊我過去聽罰。
前來的嬤嬤鼻子朝上,神情倨傲。
我似笑非笑地讓人把她打了一頓,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道:「告訴你們老夫人,我還有好些帳要和她算呢。」
8
自我回府後,薛邵便不大來了。
青玉揣度著他的意思,日日焦慮不已。
我安慰她:「大不了換一個,京中好多權勢子弟呢。」
「小姐!」青玉無奈地叫著我。
我裝作沒聽見。
沒過幾日,宮中皇後娘娘宣我進宮。
青玉高興不已,左一件衣服,右一件衣服讓我換著,最後看著我擦眼淚道:「小姐現如今真漂亮啊。要是夫人能看到就好了。」
我的手微頓,放下手裡的衣服不虞道:「就這件吧。」
皇宮是一個規矩森嚴的地方,青玉不能入內。
我跟著太監左走右走,繞了好多圈,走得腦袋發暈,最後才走到一個赤紅的宮門前。
一個板臉的大宮女領著兩個小宮女等在門口,見到我後抬著下巴:「娘娘吩咐了,到了後先跪在門口等通傳。」
我心中有些惱怒,冷冷地看了眼三個宮女,最後還是按照那些狗屁規矩跪了下來。
宮門前來來往往了許多宮女太監,我從早上跪到中午,雙腿已經毫無知覺,太陽直射在身上,汗水黏膩得十分難受。
我自然懂了薛家的意思,心中的火苗早就熄了下去。
我不記恨薛家沒看中我,畢竟我也不是非薛邵不可。
我挑他家,他家挑我,彼此相互選擇,他家沒看上我也很正常。
但我記恨這份羞辱,跪在這裡的屈辱讓我無比憎恨起薛皇後,薛邵,薛家,門前的三個宮女,甚至是來來往往的許多宮人。
權勢壓人。
我憎恨,卻沒有覺得不公。
我隻恨自己沒有更大的權勢。
快要昏厥時,眼前突然出現一雙明黃色鞋靴。
一個男人將我抱起,沉聲道:「去傳太醫。」
我於是安心地閉了眼,心底燃起了更大的火苗。
9
醒來後,我盯著帳頂一動不動。
膝蓋處傳來徹骨的痛,我抽泣著流眼淚。
「別哭了,朕給你上藥。」皇帝的聲音很低沉,外表看上去要比我大上一輪。
我的抽泣聲頓時一噎,下意識把腿往裡收了收。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怎麼?朕的樣貌沒有薛家那小子好?」
我縮在裡面,低聲道:「聖上自然是威嚴的。」
眼見皇帝沒有說話,我掙扎坐起,低聲道:「多謝聖上相救,民女家中還有要事,急著——」
「你道朕為何救你?」皇帝聲音驟然冰冷。
我不語。
皇帝傾著身子向前,聲無波瀾:「陸嫣,你躺的是龍床,上了,就下不來了。」
我抿唇,淚如斷珠,目光朦朧地看著皇帝:「我不願做妾。」
「由不得你。」皇帝面色沉凝,大手卻伸過來拭去了我臉頰兩邊的淚。
我的眼閃了閃,隨後目光直直地看向皇帝:「聖上喜歡我嗎?」
皇帝神色不明:「你膽子很大,還很沒有規矩。」
「我不喜歡規矩。」我倒在床上。
皇帝笑了起來:「朕可以讓你沒有規矩。」
「我想做皇後。」
「放肆!」皇帝的臉徹底陰沉下來。
我反而沒有剛開始見他時的緊張:「聖上喜歡我,卻隻想讓我做妾嗎?」
皇帝冷冷地盯著我:「先前一句,以下犯上。足以誅你五族。」
「我不怕死。」我毫不在意,「至於我五族,他們愛死不死。」
皇帝突然欺身而上,堵住我的唇。
許久後,他似乎是喟嘆一聲,啞聲道:「陸嫣,你安分一些。」
我沒有再說話,但心裡並不服氣。
青玉說我的容貌冠絕京城。
牡丹國色,我做皇後,有何不可?
可我知道皇帝和父親不同,在還沒有徹底摸清他的底線前,我須得收著些。
真是委屈我了。
皇帝派太監送我出宮門後,我對青玉嘟囔道。
膝蓋雖然上了藥,走起來卻還是疼得鑽心入骨。
我隻能面色扭曲,一瘸一拐地挪動著。
10
頭頂上忽然投下一片陰影,我抬起頭,果然是薛邵。
他一身素白,發髻凌亂,面容憔悴,眼底烏青,顯然也與家裡鬧了些日子。
但我此時並不怎麼待見他:「走開,擋著我上馬車了。」
薛邵臉色更蒼白了些,眼神受傷叫著我:「阿嫣。」
「幹什麼?難道還要我安慰你嗎?」我不耐煩道。
「我不知道她們會這樣對你。」薛邵面色痛苦。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冷笑一聲。
「阿嫣,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冷漠?」他目光哀求地看著我,「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和府裡抗爭,絕食了好多天,甚至還受了傷。」他掀起袖子想要展露傷口。
「那能一樣嗎?」我憤怒地瞪著他,「你絕食,你受傷,那是你自己折騰的。」
「我卻是被你的好姐姐逼迫著,在她宮門口跪了整整一上午,所有路過的宮女太監就像看笑話一樣看我,何等羞辱!若不是聖上,我這雙腿今天就要被你姐姐廢了。」
我說得激動,青玉聽得滿眼淚花。
眼見薛邵還要攔我,她一把將他推開,厲聲道:「薛公子自重。以後還是離我們家小姐遠些吧。」
說完,便將我抱上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青玉掀開車窗的一角縫隙,薛邵還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裡。
我隻瞥了一眼,便心安理得地躺在榻上,吃起了蜜餞。
青玉看著我青黑的膝蓋,眼淚落了下來:「這得多疼啊。」
「沒事。」我翻開小人書,「祖母也罰我跪過祠堂。」
「這怎麼能一樣?您之前跪過的膝蓋可沒這麼重的傷。」青玉覺得難過。
「好了,在宮裡已經上過藥了。」我把褲裙放下。
「小姐,您可得吃下教訓。以後莫要再招惹這些權貴子弟了。」青玉嘆息。
我冷笑一聲,放下小人書,對她得意道:「青玉,你說反了。聖上喜歡我,要讓我進宮,以後是他們不敢再來招惹我了。」
青玉張著嘴,好半響臉色大變道:「小姐,您怎麼能進宮呢?後宮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您太糊塗了啊。」
我閉著眼平躺著:「我要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青玉駭然:「您瘋魔了嗎?」
我閉上眼,沒有再回她。
我從六歲時就已經瘋了。
11
回到陸府,前來宣旨的公公已經提前到了。
門口烏泱泱地跪了一片。
我從公公手裡接過聖旨,又聽了些冠冕堂皇的話,待他們走後便直接要回院子。
「站住。」祖母的聲音依然洪亮地令人討厭。
我不耐煩地轉過身。
她皺著眉,厭惡地看著我,用拐杖狠狠敲著地面:「你給我跪下。」
我冷笑一聲,轉身就要走,卻被她院裡的丫鬟婆子攔住。
我面無表情地掃視周圍,瞥了眼一到這種時候就悶不作聲的父親,然後舉起手中的聖旨對祖母粲然笑道:
「聖上封我做貴人,先論君臣,後論父子,祖母該跪我才是。」
「忤逆不孝的東西。」祖母氣得臉色發青。
我輕飄飄道:「祖母若是聰明些,便該討好我。不然萬一我不高興,進宮後做出了有傷聖上龍體的事,咱們陸府 78 口人,眨眼間便要人頭落地了。」
祖母捂著心髒,眼看著又要氣暈過去。
「陸嫣。」父親沉聲開始斥責我。
「剛才的話,父親也要記住了。」我對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