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鬧得很難堪嗎,不能好聚好散嗎。」
他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嗤笑,視線回攏,莫名發寒。
「好聚?」
一手扣住我的下巴,又問:「陳瑜,我們之間算得清麼。」
算不清。
我死死盯住他,明白他在報復我。
顧言沒打算放過我。
12
多正常。
一身傲骨的少年,被我踩住自尊。
隨叫隨到,毫無尊嚴。
不容許忤逆,不準有其他情緒。
即便走到權力之巔,也仍然會因這汙點,被人恥笑,被人闲談。
是我,也釋懷不了。
我無話可說,甚至很早之前就想過這個下場。
於是我仰起頭,倔強地與他視線交匯,不肯忍讓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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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怎麼樣?!」
顧言反握住我手腕,眸底陰鬱,又攔腰抱起,不留餘力地甩在床上。
欺身壓下。
反抗的手被壓過頭頂,他眸色暗了暗,吻鋪天蓋地地落下。
「你有病是不是?」
我氣不過,抬腳狠狠往下踹。
卻不想早被人料到似的,男人握住腳踝,神色晦暗。
勾唇:「怎麼隻會這招。」
然後湊到我耳邊,輕聲:「你說,我婚禮當天把這照片送給你當新婚禮物好不好?」
顧言不知道什麼時候解開手機,趁亂拍了照。
亮起的屏幕是一張極其風流的照片。
我身子半遮,他俯身吻在我脖頸處,擋住我大半張臉。
氛圍曖昧,任誰看到都會多想。
「你瘋了!」
頓了幾秒,指尖收了又放,轉而盯住他。
「你有本事就放,最好鬧得人盡皆知,毀了這場婚禮。」
能把聯姻鬧沒最好。
我光腳不怕穿鞋的。
他不要面子,我也不怕丟臉。
反正這場婚禮,並非我所願。
顧言視線慢慢落回在我身上,聽笑了:「好啊,拭目以待。」
13
顧言離開的時候,我還是沒搞懂他到底想幹什麼。
但沒關系。
影響不了什麼。
沒過幾天,公司被截胡了幾筆大訂單的消息傳來。
說是顧氏科技幹的。
還挖走了項目核心人員。
同時,我收到顧言發來的消息。
沉寂的聊天頁面還停留在一年前,我瘋狂打語音的場景。
聊天背景也是我兩年前偷拍的。
他睡著,我閉眼湊過去,親上他臉頰。
小心翼翼的、羞赧的,還有點興奮。
他無意瞥見,隻看了我眼,沒多餘情緒。
這背景圖,我就再沒換過。
現在看,隻覺得自作多情。
【來公司一趟。】
我不清楚他什麼想法,隻是下馬威還是真的想毀了我爸的產業。
但唯有一點,他這是威脅。
顧氏科技樓下,有助理專門來接。
辦公室外,意外碰見剛出來的林熙。
她抱著文件,嘴角的笑在見我的瞬間凝固。
「好久不見啊,林熙。」
我歪頭笑了笑,擦身而過。
沒走幾步,身後的聲音咬牙切齒。
「你為什麼一定要回來?」
還有點不甘的哽咽。
腳步停下,我轉身,「結婚。」
隨即又揚起笑:「記得來參加。」
她好像哽住,疑惑地望著我。
我推門,不再管。
顧言正對著電腦說什麼,像在開會。
示意我坐下等會兒後,沉浸在會裡。
燈光落下,臉頰輪廓硬朗,嚴肅又凌厲。
和以前很不同。
還是學生時,人是冷的,但總笑,又懶又散。
易走近,不親近。
當初剛創公司時,已經初見凌厲冷漠雛形。
特別是工作時,氣勢強,不怒自威。
我不喜歡他這幅模樣。
太疏離遙遠。
總是在開語音會議時,拉住他的手,勾住脖子往下。
要他發怒,要他生欲,要他與我共沉淪。
而如今,同個場景。
他側頭開會,我坐遠處回消息。
最陌生。
會議結束得很快。
顧言關了電腦,走來。
「吃飯了麼。」
「顧總叫我來,不會就陪吃一頓飯的吧。」
他側身,聲線漫不經心:「不止。」
視線落在對面的休息室,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回我身上。
之前,好幾次,勾得過分,我見勢不妙想逃。
總是被抓到那。
任我怎麼哭喊,都不停。
我視線回落:「顧言,有意思嗎?」
「多好玩啊。」他扯唇。
看我受威脅,看我憤怒,看我咬牙切齒。
就像當年的他一樣。
怒意直衝大腦,我反而冷靜下來。
「你最好真能弄垮我爸的公司,完完全全斷了我的後路,到時候,我還能替你拍掌叫好。」
「對了,我手上還有你公司的股份呢,要不順便把你這公司也弄垮了。」
「不然,怎麼威脅我啊。」
我挑釁看他,已經被氣得失去理智。
所以當顧言募地低聲問:「你對我,有真心嗎?」
我大腦一片空白,緊繃的身體愣在原地。
毫無預兆的。
真心嗎。
急促的呼吸,狂跳的心髒,不敢直視的眼神。
早已經,在很久很久以前替我回答過。
我錯開太過熾熱的視線,指尖不斷收緊:「不重要了。」
都過去了。
都要往前走了。
自嘲低落的笑在耳邊,像錯覺。
很輕。
我抬眼時。
顧言站在原處,冷漠,矜貴,疏離。
話語像在唇齒間纏繞,輕飄飄扯出:「算了,是不重要。」
眸低譏諷明顯。
我低頭,卻看見,桌上的手機彈出消息。
壁紙熟悉,我害羞的臉,和他沉睡的側顏。
密密麻麻的情緒纏繞,堵在胸口。
我轉身離開。
14
顧言沒再找過我。
好像我們的前塵往事都在那句「不重要」裡真的釋懷,消散。
一筆勾銷。
婚禮如期而至,順利地像是被人庇護了般。
顧氏派了林熙送了紅包。
她笑得像個勝利者,打量時又帶著高傲的憐憫。
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遠處錢二公子臉色慘白的小情人。
笑得花枝亂顫:「陳瑜,新婚快樂。」
「多謝。」
我扯著假笑應付,轉身關了化妝間的門。
發飾纏住頭發,身後男人抬手繞開。
隨後手摁住我的肩膀,身子下壓,透過鏡子看我。
「錢家的逃婚了。」
他聲音很緩,直勾勾看著我面上情緒。
我就這樣對上他的眼,門外有人敲門。
我爸,「陳瑜,你把是不是故意的?!」
我問:「那女孩兒你找來的?」
他輕笑出聲:「我不過是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求我,我幫你解決。」
我爸他知道我不想嫁,大概率以為是我故意讓他們走的。
真可笑。
自己女兒被逃婚,被拋棄,第一件事竟然是惱怒自己女兒拴不住人心。
我諷笑,心底卻生出很多無力和莫名的委屈。
「幫什麼?錢家逃婚了,我是受害者,說不定,還要送幾筆大單求我原諒呢。」
顧言頓了下,抬手碰了碰我的眼尾。
一片湿潤。
「哭什麼。」
我低頭調整情緒,又被他強迫似的抬起頭,直直與他面對面。
我長長呼了口氣:「為什麼都要逼我。」
從小到大,都看似有各種選擇。
但歸根到底從來沒得選。
在我爸面前是,在顧言面前也是。
「逼你?」他聽笑了,大力、不憐香惜玉地擦去我落下來的淚,苦笑,「沒什麼能威脅到你,我這是、在求你。」
男人屈膝在我身前,抬頭,眼底竟有幾分怯懦,說得艱難:「錢給你,給你睡,求你跟我結婚。」
門外的聲音止住,腳步聲漸遠。
但又似乎亂做一團。
如同我的呼吸、心跳。
像雜亂的細線纏繞,理不清、剪不斷。
隻能感受到,這一刻的呼吸有瞬間窒息。
他眼底溫柔勾人,看得我慌亂無措。
我們總是爭鋒相對,冷嘲熱諷,把真心話藏在玩笑裡。
所以我得心應手地開著玩笑,說著狠話。
但最赤裸最真摯的情感攤開在我面前時,我第一反應竟然是推開。
是手足無措地想逃避。
顧言一眼看穿,雙手託住我的臉,低聲誘哄:「陳瑜,看我。」
然後,溫熱呼吸靠近。
輕笑聲在耳邊,他低頭吻了上來。
婚禮莫名變成我和顧言的,連宴請廳的名字也改了。
化妝師提著新的婚紗進來。
是很輕薄的設計,很熟悉。
直到看清胸口的刺繡才想起。
剛在一起不久。
喜歡的品牌設計師秀場便是拿這件婚紗壓軸。
我喜歡,便多看了幾眼,說了幾句。
後面,早就忘了。
我不喜歡繁重,但雙方父母都說,不重工不盛大,不好看。
我就順承著穿。
不想做過多的糾纏。
我喜歡什麼無所謂,重要的是,這一切能撐什麼面子。
15
當顧言作為新郎出現時,眾人驚呼,又不敢多說什麼。
一場還算不錯的婚禮結束。
我累得像隻狗。
坐在臺階上,甩掉高跟鞋。
看著離車子不算遠的這幾步路。
踹了下身側男人的小腿。
「背我。」
白色的西裝外套掛在手臂,顧言提著高跟鞋蹲下。
像是又回到沉默寡言又事事聽話的模樣。
「我爸是真高興啊,走了個錢家二公子,又來了個香饽饽,」我整個人卸力在他背上,瓮聲,「我不想他這麼高興。」
「好,那就讓他不高興。」
「也不能太過分,不然又得天天煩我。」
「好。」
又回到原來的小區,同一張床,同一個人,同樣的事。
夏日陣雨來得突然。
顧言死死摁住我的腰,用唇一點一點探索。
溫柔又急切, 似乎想要證明點什麼。
直到湿熱的唇在頭頂。
我睜眼,望進他潮湿漆黑的情緒。
別扭、擰巴地別開臉。
「有真心。」
對你,一直是真心。
害怕被拋棄,害怕成為感情裡的卑微者,害怕狼狽。
所以緘默,所以隱藏。
像是濃霧散開, 展露出月色原本模樣。
陣雨忽停, 飛鳥鳴叫不絕。
他氣息很深,眼底欲色漸濃,眼尾紅了大片。
卻忍耐著,小心翼翼著, 吻過我的眼睛,鼻尖, 再到唇。
誰也說不清楚,在這段感情裡,誰是勝者。
我繳械投降,他丟盔棄甲。
他緊緊抱住我, 身體相貼。
像多年前的親密。
卻更貼近。
太緊密,我熱, 掙扎著轉身。
他手臂收得更近。
啞聲:「後面空兩個月出來。」
我生氣地咬他橫在胸前的手臂:「幹什麼?!」
「結婚。」
「不是剛結束嗎。」
「這不算。」他手臂總算松了點力, 語氣沾染了點賭氣。
這場婚禮隻是在昭告這圈子想要看熱鬧的人。
告訴他們。
陳瑜名正言順的另一半是他,顧言。
隻能是他。
「旅行婚禮,先去意大利。」
意大利,我當初因被叫回來聯姻,而玩了一半的地方。
夜色靜謐, 我十分清醒。
「顧言, 」我聲線盡量冷靜:「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上別人,或者不喜歡我了, 不準隱瞞, 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我們好聚好散, 別鬧太難看。」
「好。」
我看向他,「醒來我們籤合同。」
「好。」
他回答地毫不猶豫。
我短促笑了聲:「我以為你會說不會有這一天的。」
「承諾太假了,」他聲音低啞, 「白紙黑字才能讓你安心。」
他一字一句認真道:「如果未來, 我變心, 你隨時可以甩開我,拿走我的一切。」
「唯獨有一點, 除此之外,你沒有反悔的權利。」
就算是互相折磨, 也要消磨到老。
「好霸道啊, 顧總。」
他笑,「大小姐,軟的對你沒用。」
拐著彎說我愛逃避。
我發泄似的打他。
又被預判,雙手被捉住死死壓在身後。
於是嫉妒恆生,因愛生恨,不斷陷害造謠,不惜玉石俱焚。
「像像」被我狠狠咬傷他的唇。
鐵鏽味蔓延。
他卻忽的松了力道。
「我們就這樣鬥到世界盡頭吧。」
聲音輕得像告白。
字眼卻粗魯。
我哼聲:「做夢。」
他笑開, 欺身壓下,「好,做夢。」
陣雨下了又停, 夜很漫長。
他看向我,溫柔視線包裹住我所有不安敏感的情緒。
像直白的情話,毫無預兆的吻。
像一瞬變亮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