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是個絕頂聰明的生意人,我早就知道。
夢裡怎麼說的,千年難遇的商業奇才。
毒辣的眼光和雷霆手段,不過一年便有東山再起的跡象。
所以當他從公司辭職,和林熙合伙開了科技公司時。
我沒有多意外。
每天沒事的時候就愛靠在顧言身邊。
他開視頻會議,我輕輕柔柔捏他的手。
他籤字時,我非得纏著他接吻。
就連他外出應酬我也要挽著他的手,故作親密。
林熙皺眉,臉色很青:「這是談合作,你來幹什麼?」
「陪我家顧言啊。」我把喝了口還沾著口紅的水杯,遞向顧言。
唇口緊貼口紅位置,他頭也不抬地喝了下去。
我笑意綻開,支著下巴。
隨後起身坐到了另一桌。
合作談得並不順利,對方像是有意要給他難堪。
冷笑著灌了很多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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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幾句真的,卻字字不離勸酒。
似乎很樂意看到天之驕子狼狽謙卑。
林熙這個大小姐哪見過這場面,沒說幾句就夾槍帶棒地諷回去。
又被顧言擋下,討笑般又喝了幾杯。
玻璃窗裡,兩人因互相保護而手掌交疊。
她憤憤不平,他放低姿態,堅定相互又給足勇氣。
我嗤笑,多可憐多般配的一對啊。
回到家的時候,顧言的飯局剛結束。
徐叔接到人才發消息過來:「林小姐說他送顧先生。」
不肯放人。
電話被徐叔接起,他遞了過去。
林熙語氣很衝:「顧言不想去!他是個人,不是個物件,他有自己的想法,你憑什麼幹涉他的自由?!」
合作應該談成了,底氣都更足。
我耐心聽完,隻說:「顧言,回來。」
隨即鎖了別墅大門,洗澡睡覺。
忙了一天的論文,我一覺睡到天亮。
才想起來門口還有個人。
開門的時候,顧言坐在車的副駕駛,正偏頭點煙。
見我,動作一頓,火被風撲滅。
我從來不知道他會抽煙。
「醒了?」
顯而易見的事,我靠近,一身酒味兒,又後退了步。
顧言很坦蕩,絲毫沒有被我關在門外的氣急敗壞。
這會兒也隻繼續點煙,火光中淡漠的眼望來。
我又問:「怎麼不去酒店。」
半開著玩笑,畢竟是我吩咐把醉酒的人拉回來,又關在門外。
「你說呢。」
他冷笑了瞬,「我能進去了麼。」
這話問的我很滿意,走近了點,雙手交叉抵在副駕窗上,歪頭笑著試探。
「顧總平步青雲,會違約麼。」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咬著煙:「會。」
毫不猶豫,拇指摩挲著,笑著,情緒還是淡漠。
他天生就是塊兒硬骨頭,我在他身上從來沒有討到好處過。
我拿錢逼迫他留在身邊,但又不得不承認他總能反手拿捏住我。
床上他力氣不小,我怎麼哭喊,他置之不理。
發了狠,我氣得踢他。
他隻是笑著把住我的腿,問:「大小姐,這就受不了了?」
一邊藐視,一邊動作不停。
他處處佔上風,又處處隱忍。
隻剩下欲和野。
就像現在。
明明我是主導那方,他卻能輕而易舉,將自己置於上位者。
遊刃有餘。
我皺鼻後退,「臭死了。」
你看,多大光環的人沾滿煙酒都一股子臭味。
也沒多特別。
「以後不準抽煙。」
我繼續說,「對了,一個星期後我畢業,你得買花來。」
「要有玫瑰花。」
8
我有預感,這段不平等的畸形的關系會很快結束。
顧言在事業上平步青雲。
資源,頭腦,眼光,一個不缺。
卷土重來,是毋庸置疑的。
離開這段屈辱的日子,也是必然。
我思來想去,我雖然不講理,但也沒做過壞事。
他也不至於想弄死我。
會不會報復,我猜不到。
隻想著,走一步看一步。
現在爽就夠了。
但直到我畢業照合影結束,顧言還沒出現。
我站在樹底下,忍著不耐一直打電話過去。
無人接聽。
較好的同學招手要我過去拍照。
「要不要上去拍拍?」
徐軼見我一直看著人爬那石頭拍照。
他解釋:「他們說,隻要能爬上這石頭,會有好運。」
站上去的人傻氣地笑著,下面的人歡呼叫喊。
我點頭:「我試試。」
石頭不高,也不算低,得先爬上半人高的牆再踩上去。
勉強拍了幾張,下來的時候滑腳差點摔了。
徐軼剛好扶住我,腳踝一扭,整個人跌到他懷裡。
周圍人起哄。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後有人把住肩膀。
彎身將我抱起。
清冽的皂香掩不去淡淡的煙味。
我腦子懵的,聞著像煙,但不臭,更像煙草味的香水。
「顧言,你抽煙了?」
顧言把我在長椅處放下,單膝跪地,低頭握住腳踝。
我又貼近聞了聞,更肯定:「你抽煙了。」
檢查沒什麼大事,他這才抬頭。
眉間疲倦,眼尾像是被撕開出紅疤。
渾身泛著不同尋常的冷意。
他沒說話,隻是久久看我。
「玫瑰花呢。」
「沒買。」
我生氣朝他懷裡踹了腳。
結結實實的,他沒躲。
不對勁。
平時我就愛在他身邊搞點小動作。
勾手,撓痒,踹腿。
他都是反手抓住我不安分的手或腳。
有時無奈,眼底抿出點溫柔,反客為主;有時忙,沒多大情緒,隻死死摁住我的動作。
沒有哪次像現在。
任憑我的動作。
顧言站起來:「還有事嗎,沒事我走了。」
語氣冷冷淡淡。
這些日子我都是被他順著,哪有被忽略的時候。
被勾出的脾氣湧出,我勾住他的腿,站起來,張開手。
「背我回家。」
精瘦的臂膀有力將我託起,我卻發現他似乎瘦了點。
白襯衫發皺,整個人被陰鬱低沉的氣氛籠罩。
有種自暴自棄的錯覺。
我整個人把重量壓他身上,「我畢業了。」
「嗯。」
「你怎麼不說畢業快樂。」
「畢業快樂。」
我頭埋在他脖頸,聲音有點悶:「你一點都不真心。」
9
天幕將暗未暗,窗外飛鳥躍上枝頭。
我跪坐在顧言面前,他站著,放棄抵抗彎腰吻下來。
被我躲開。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說什麼。」
他視線很淡。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緊握住手機,最上面那條消息。
是療養院的護士,她說:【顧阿姨中午的時候去世了。】
在我不斷撥他電話的時候,一次又一次抱怨的時候。
可他什麼也沒說,裝個沒事人一樣出現。
或許我們的關系沒到要說這些的地步。
我聲音有點澀,又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說了就能不做麼。」
他冷聲,冷眼看我。
眼眶發熱,又被氣得發抖,扯開笑:「不能。」
然後主動攀上他的肩,毫不猶豫地咬下去。
他吻得發狠,把住我的腰像是發泄所有情緒。
直到最後他抱著我,我頭搭背上。
緊緊相擁,親密卻最疏離。
暗室靜謐,風吹動窗簾。
我沉默著落淚。
還要忍住情緒泛濫,可千萬不能被他發現。
直到這一刻,隻有我最赤裸,在他面前。
這麼些日子,隻有這瞬間。
我啞聲:「合約結束吧。」
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該結束了。
他沒動,隻沉默,然後應下:「想清楚了?」
「沒什麼可想的。」
「好。」
我吸了吸鼻子,眼眶又開始泛熱。
「給你墊的那些錢和違約金,我都不要。」
我頓了下,繼續往下:「我隻要顧氏科技分我一杯羹。」
「好。」
「現在或明早走,隨你。」
「好。」
他起身,我背過身。
「對了,」他停了動作,我說,「別吵到我。」
窸窸窣窣的穿衣腳步聲,門開,又關。
我抓緊被子。
多好的結局,沒有撕破臉皮的聲嘶力竭。
體面又平靜。
由我開始,由我結束。
還能保全自己。
10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直面的人勇敢,逃避的人也真舒坦。
至少看不見人,也不用想亂七八糟的事情。
畢業證下來沒多久,我就準備好了出國的事宜。
第一個反對的是我爹。
但反對的不是我出國,而是我和顧言分開。
我知道他打什麼主意。
冷嘲熱諷:「不是你一直不準我跟他一起,趕緊分開嗎?」
「那是以前!現在誰不知道顧言他東山再起,這香饽饽,你不好好把握,反倒是給我放了?!」
我冷笑:「我拿人媽的命逼著人家跟我一起,你猜他掌權第一件事是先對付誰?」
他腦子終於轉過彎,不耐煩甩了甩手:「行了,就知道你靠不住,要走趕緊走!」
「要是這事耽誤你弟管公司了,拿你是問。」
同父異母的小三的孩子麼,我哼笑,那個蠢貨,即便沒有人陷害打壓,都能把家產敗光。
可偏偏這蠢爹,相信自己兒子有大作為。
我懶得管這麼多,轉頭上了飛機。
顧氏科技的分紅不少,逐月增加,夠我在外邊玩。
圈內關系還不錯的朋友偶爾會告訴我顧言的生活。
公司上市,一步一步走向高位,佳人在側。
不過一年,已經是位高權重的大佬。
其實顧言的聯系我一直沒刪。
沒必要。
他幾乎很少發動態,這麼多年隻有一條。
五月十七號那晚,發了個月亮。
雲層稀薄遮擋,月光單薄,我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他不愛發,我就多發。
爬山看海,世界的每個好奇角落,我都去看了眼。
每一個地方都留下打卡的足跡。
沒過多久,被我爸一個電話叫回。
原因簡單,商業聯姻。
他不愛我,但還是養了我這麼些年。
要的就是這點價值。
從大一那年開始,讓我遊走於上層社交圈。
就已經開始將我明碼標價。
我太清楚了,從不抗拒。
這是我享受一切應得的。
所以消息發來時,我甚至沒問就飛了回來。
婚期很趕,我與那錢家二公子隻見了幾面。
長輩寒暄滿意笑著。
我與他對視,像家裡被綁了的雞,眼睜睜看著,如何將自己利益最大化。
婚紗、宴席,我懶得管,被推著一步一步去商定。
回來三個月,除了婚事,連門都沒出過。
錢公子沒多大耐心,試了幾套禮服就開始甩臉。
巧了,我也沒什麼好脾氣。
「你爸媽逼的?」
他低頭玩手機,聞言抬頭,半挑著笑:「不,你是我親自挑的。」
「哦。」
長尾裙累贅,我穿著累得慌。
「不好奇為什麼選你?」他手機在手掌轉了圈,自問自答,「因為你好看。」
「謝謝,我知道。」
他募地笑了,玩味的眼上下打量:「騙你的。」
「我有小情人,你看著不太會管這事兒。」
說的時候,人往沙發後躺,風流放蕩。
「渣男。」
低聲罵了句,我拖著裙子去換衣服。
他提上我的包,跟著我往外走,十分坦蕩:「這麼帥的渣男沒見過吧。」
「這麼不要臉的沒見過。」
他忽然笑得狡黠,拉著我的手,半親昵的撩撥我的頭發,夾在耳後。
我下意識往後退。
卻看見,玻璃櫥窗裡熟悉的人影。
我拿顧母威逼利誘顧言這事,在圈子裡,不算秘密。
「顧總,好巧。」身側的男人攬住我肩膀,「我正好和未婚妻來試婚紗呢。」
「未婚妻」二字咬得極重,玩味的笑意中帶著幸災樂禍。
「這位是顧氏科技的顧總,」他殷切地介紹著,忽的驚呼,「哎呀,差點忘了,顧總和我未婚妻可是舊識。」
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我視線放長,望見扶梯口流著淚的女孩兒。
笑了聲:「未婚夫,你情人好像在哭呢。」
不徐不疾地補充:「真可憐啊。」
肩膀的那隻手迅速放開,剛剛還置身事外看戲的少爺臉色煞白地朝外走去。
隻剩下我和顧言面對面。
11
「我還有點東西在你那,什麼時候有空,我去取一趟。」
憋了很久的好久不見沒說出口,顧言先開了口。
精貴的西裝合身,矜貴又傲氣。
「密碼沒變,你去取就行。」
我下意識扯開笑,維持表面的冷靜。
他側頭,輕聲:「私闖民宅的事,我做不出。」
一句話堵得死死的。
房子裡的陳設一點沒變。
我懶,習慣了所有擺設,回國後也一直住這。
顧言熟車熟路走到臥室衣櫃,我站在床邊看。
空間狹小,轉身的瞬間,直直對上。
我錯開臉,腰間卻被禁錮住。
「躲什麼。」
「避嫌。」我直直仰起頭對上,知道什麼最惡心人。
顧言募地笑了,漫不經心,然後毫無預兆地吻下來。
溫柔又繾綣。
隻單純的一個吻,抵住我額頭,啞聲:「有嫌,避不開了。」
呼吸交纏,我喘著氣別開臉。
被惹得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