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造反那天,小皇帝被曝屍街頭。
而我剛從邊關回來,手刃了他。
大皇兄死前,咬著牙罵我:「若不是你當年強要了他,我又怎麼有名正言順的由頭篡位?」
我心灰意冷,在小皇帝墓前自盡,醒來卻回到了最初。
我不要功名、不要利祿,我隻要我的小皇帝平安。
這一世,我忠心耿耿,不敢越雷池半步。
小皇帝登基第二天,我自請去邊關,永不回京。
但那天,我們相對而視。
腰封、外衣一件件落在地上。
他泫然欲泣:「程妄,你為什麼不喜歡我了?」
1
我把小皇帝的屍體裹了起來。
他被他最喜歡的大皇兄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城門口。
大皇子赤紅著眼說,他要讓全天下人看看。
謝不吝就是個陪睡的賤貨。
若不是他當了我的娈童,雌伏人下,又怎麼可能坐上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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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皇位,該是他的。
我沒等他說完,就抹了他的脖子。
小皇帝的屍身被我死死扣在懷裡。
京都下了很大的雨。
冰涼的雨打在我的身上,我才後知後覺地將捂著小皇帝耳朵的手放了下來。
——他早就聽不到了。
屍山血海,沒了小皇帝,我怎麼走。
可是小皇帝,他也是不願的吧。
他和我說,他不喜歡男人。
他和我說,如果不是因為我會打仗,他是不會和我在一起的。
他和我說,程妄,你這個名字真沒有取錯,癩蛤蟆想吃我這塊天鵝肉。
「也是我這個陛下心善,要不然,你真是一輩子都討不到媳婦。」
「啊不是,你才是小媳婦。」
「不準笑!不準笑!我命令你不準笑!再笑拖出去砍了!」
那麼好的小皇帝。
現在連口都開不了。
長劍一挽,劍直直地插入了我的心口。
好痛啊。
小皇帝,那下輩子,下輩子就不纏著你了。
你等等我,我想和你一起走。
2
我沒想過真的能回來。
以前聽小皇帝說,在畫本子裡面,是有起死回生、穿越時間的事情發生的。
可真正發生在面前,我又不由得有些發愣。
這個時間掐得真真太好了。
清娆的月光之下,還是太子的小皇帝醉意朦朧。
我手上,捻著要給他的酒。
那酒裡,下了三四倍的藥。
——今天,原是宮中夜宴。
上輩子,我想小皇帝想得抓心撓肝,說什麼都想要了他。
那杯酒,就這麼下了小皇帝的肚子。
春宵苦短。
……
「程妄!」
小皇帝醉醺醺地生著氣:「你不是說有好酒給我們?怎麼反倒不動了?」
今天晚上,是一切錯誤的根源。
我想去摸摸面前還鮮活的小皇帝,卻發現自己早就已經怕得不成樣子了。
是假的嗎,還是死後閻羅殿給的一場夢境。
我閉了閉眼,將自己的欲念壓下去。
「你還不說話?我大老遠從御花園跑過來,不是為了和你在這幹瞪眼的!把你的酒交出來!」
他伸手想來搶那酒。
我知不能釀成大錯,趕忙將那酒喝下了肚。
熱意升騰。
「我……臣是,有事要請。」
「臣?程妄你喝錯藥了?以往在我面前什麼時候這麼守規矩?」
小皇帝抬了抬眼,整個人還往椅子上更偏了幾分:「喝個酒轉性了。」
我咬了牙應了:「臣,已有心悅之人。」
就這樣。
就這麼傳出去,就不要和面前的少年再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
「哈?」
醉醺醺的小皇帝打翻了面前酒盞:「你有心悅之人?!誰?」
小皇帝語氣裡面是濃濃的幸災樂禍。
我和他一向不對付,小皇帝生得嬌貴,討厭死了我這種邊關長大的粗人。
上一世的今天,他罵了我一晚上。
邊哭邊罵,聲音叫到後面都啞了。
而如今,他卻帶著幾分雀躍,問我心悅的人是誰。
他好似很想聽到,想極了擺脫我。
我不由得悲從中來:「是…… 戶部侍郎家——」
還沒等我說出名字,小皇帝就已經奪了話頭:「你敢?!」
他像是在醉酒狀態下掙扎而出,整個人帶了怒氣。
我見過幾次他這副樣子,打探信息的時候,我曾和他去過青樓。
他一看就不是不省人事,那一群鶯鶯燕燕便一股腦地往我這湧。
小皇帝氣得臉通紅:「你們放開程妄。
「我的,都不準摸!不準看!」
他生的白,一紅就特顯眼。
那時候我有意逗他,他卻扭了身子,嘴巴裡面吐字卻讓我如墜冰窟:「一共四個女人,程妄,你往後四天,都不要進我寢宮。」
說完,他還小小「哼」了一聲。
我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
思緒回落。
面前的小皇帝早已退了酒意,一副氣急的樣子:「程妄,你說什麼?」
「我心悅戶部侍郎之女——」
「不是這個,上一句。」
「……我有心悅之人。」
他冷哼一聲:「別悅。」
空氣沉寂下來,落針可聞。
小皇帝生氣了。
隻是為什麼生氣呢?
我這回,可是好好守住了。
雷池,我半步也沒越。
我看著面前的小皇帝,他坐在床上,眼睛並沒有看我。
動作撐出了漂亮的腰線,他倚著邊欄。
——我不該喝那杯酒的。
我突然想起這個嬌氣的小東西是討厭極了別人在他面前受誇的。
他從小被誇到大,每個人都寵著他。
我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殿下。
「是因何生氣?」
小皇帝瞪了我一眼:「你猜唄,你猜出來我就告訴你。」
我猜。
現下皇帝將行就木,正是緊張的時候。
——我驀地想起戶部侍郎是站在大皇子一邊的。
小皇帝莫不是認為我是要幫大皇子一側。
我心裡有了主意,直接屈腿跪了下來:
「殿下,安王府會全力支持您。
「這是我的承諾。」
空氣,一下子凝固下來。
我沒抬頭去看他,我也不敢抬頭去看他。
剛才那杯酒被我吞入了喉嚨。
比起小腹的火,心裡的火燒得更旺。
我一點都不想被面前的人討厭。
面前是我喜歡了一輩子的小皇帝——
我不敢去看。
我不敢冒犯了他。
半晌,我頭頂才傳來了小皇帝驕矜的聲音:「那便這樣吧。起來吧。」
我勉強忍著,狼狽地起了身。
「那杯酒,自己喝了?」
他的語氣裡面滿滿的幸災樂禍,走出門之際還捂著嘴笑出了聲音:「憋不死你,死悶騷怪。」
3
從那之後,我心下不免慌亂。
不知是因為那晚並沒有按照上一世發生,很多東西都改變了。
——小皇帝,也不怎麼和他的大皇兄走在一起了。
我漫步在京城,思忖著父親的耳提面命。
據我加冠已經過了三年有餘,父兄都為我的婚事著急。
我以往痴迷小皇帝,對他們通通拒絕了。
但現在。
我手上握著父親剛剛偷偷摸摸塞給我的畫像。
若是我再不娶妻,想必就算小皇帝到時候用我也會心有芥蒂。
最好是找個不喜歡我的人家,婚後相敬如賓,我許她主母之位,她也莫管我究竟心歸何處。
我不求與小皇帝如何,隻是在他身側站著就足夠讓我滿足。
我約了代紅纓。
在邊境摸爬滾打的那幾年,我知她喜歡的不是男人。
家裡 也催得緊。
是以和她談談。
至於子嗣傳承,就到時候再說。
4
我進了茶館,抬眼就看到一樓招手的代紅纓。
「程兄!」
我應了聲,將在路上買的桂花餅遞了過去。
「城南的桂花餅,味道很好。」
代紅纓也不扭捏,扒拉開就往嘴巴裡面塞:「我知道程兄找我所為何事。」
「成親之事我應了,隻是子嗣之事,能否往後考慮考慮。」
「嗯…… 你指的是?」
代紅纓神神秘秘起來:「我家那個老頭非要一個男娃娃一個女娃娃,到時候如果我們抱養你能接受嗎?」
「?」
我疑惑了一瞬:「若是你想,幾個都是可以的,安王府養得起。」
「我父親也說了,子嗣多點好。」
一道聲音截斷了我和紅纓的交談:「好什麼好?!」
我們循聲望了過去,一抬頭就在二樓欄杆處看到了小皇帝。
——和大皇子。
他今天穿了一身紫色,好看得緊。
腰間拿了一條白玉腰帶系著,他本來生得就小,此番更是顯得整個人貴氣又可愛。
我就Ţű̂ₘ這麼看著,小皇帝就適時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把你口水擦擦,程妄。」
我回過神,低了頭:「兩位殿下,貴安。」
「安?怎麼安?」
小皇帝咬著牙:「我怎麼不知道你是這種德行?前幾日和我說喜歡的是戶部侍郎的千金,今日又勾搭上了這位美嬌娘?
「水性楊花,不知廉恥。」
小皇帝剛銜了顆糖在嘴裡,此番罵我的時候,將那糖咬得嘎嘣脆。
他牙不好,總是嚷嚷著牙疼。
我的手指顫動兩下,下意識想去攔。
卻後知後覺早就沒了那個身份和資格。
我沉默下來,應了他那句水性楊花:「受教,太子殿下。」
我本以為自己的服軟能使面前的小少年緩和幾分怒氣。
誰知道他更生氣了。
噔噔噔幾下下了樓;「大皇兄和我說你在這和人私會,我還不信。」
他踮了腳,指著我的鼻子:「你這人怎麼這麼不檢點。」
我很喜歡小皇帝這副樣子。
他蠻橫,不講理,卻全然踩在我心上。
像是養了很久的嬌嬌軟軟的貓,對待越熟悉的人,就越橫。
所以他越不好惹,我就越開心。
這天下能忍受他的,就隻有我程妄。
我腦袋裡面突然想到了小皇帝最後的樣子。
遍體鱗傷的樣子。
腦裡面的腌臜想法像是被火燒了個一幹二淨。
我往後退了一步,抬手作揖:「男未婚,女未嫁,怎能算是不檢點。
「以及——殿下為何如此關注我的事情。」
面前的少年愣了一晌:「你少管我,我就問你,你要娶她?」
「嗯。」
「我不同意。」
我應:「嗯。」
無論如何,眼前的人的要求,應下就可。
具體如何,執不執行,實際上他也是明事理的。
話上贏了,也就罷了。
小皇帝露出了一絲喜悅:「你不娶了是嗎?」
「不是。」
「?」
小皇帝臉色不對了。
他抬了手,身後很快出現很多暗衛。
皺著眉,一副不好惹的神色:「我是太子。
「我之命,你敢不從。」
他叫了暗衛,我下意識看向了大皇子的地方。
大皇子應該是高興的。
黃土之上,能和他搶皇位的隻有我的小皇帝。
小皇帝現在如此跋扈,他定然是幸災樂禍的。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面前的大皇子並沒有喜色。
他的眼睛裡面是痴迷。
是我從來未曾注意到的神色。
是對我的小皇帝,最惡心的覬覦。
我心裡泛著苦。
嫉妒瘋漲。
我要控制不住這破天的佔有欲的時候。
代紅纓擋在了我面前。
「兩位殿下,這不是在皇宮。」
她皺著眉:「注意影響。」
5
謝不吝也皺著眉。
他上上下下地端詳著眼前的代紅纓。
然後轉眸看我,笑出了聲:「程妄,是我氣昏了頭。
「你旁邊這位不過是鄉野村婦,你乃安王世子,怎麼可能娶她。」
他白了我一眼,隨後揮揮手讓暗衛都隱去了。
他湊了上來,踮了腳,像是要壓過因身高帶來的氣勢上的不對等。
身上的檀木香味將我周圍的空氣都浸染。
「你不是說安王府投誠孤?你不拿出點什麼誠意來嗎?
「比如,你要不然來當我的娈寵?」
我沒心思聽他說什麼。
我的腦子裡面都是他熟悉的體香。
隔得極近,仿佛低頭唇瓣就能碰到一起。
他真好看。
他臉上細小的絨毛,被陽光照得煞是好看
——好看到像是要把我吸進去。
直到他氣急敗壞的聲音將我拉出幻想。
「程妄!」
「阿——殿下。」
我把那聲快要喊出口的阿吝生生咽了下去。
「您說什麼。」
「你現在連孤的話都不聽了?!」
一隻手攔在了我和小皇帝之間。
「不吝。」
大皇子插了進來:「不氣,我去給你買桂花糖可好?」
大皇子拉著小皇帝的胳膊,看著我的神情淡然。
不知道是我討厭極了這個人,還是其他的原因。
他像是在挑釁我。
那放在小皇帝胳膊上的手,不要可以剁了。
我咬了咬下唇,不動聲色地拉近了幾分距離。
話卻不自覺脫口而出:「我也可以買。」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這話一出連我都覺得是有不妥。
我不知道該怎麼找補,整個茶館裡面的空氣都有幾分凝固。
反倒是小皇帝的臉上露出幾分好看的神色,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像隻拿到了小魚幹的貓:「那你,就你,給我買。」
他眉眼彎彎地看著我:「你今天,就和孤進府。」
「?」我疑惑地抬頭。
還沒等我說什麼,小皇帝先晃了晃腦袋:「不對,現在還不急。」
小皇帝若有所思地點頭,隨後不知道腦子裡面到底過了些什麼東西:
「我知你心中感情不好言說,無妨。」
他眯著眼睛,腦子裡面歡喜的小貓兒,自然會露出柔軟的肚皮給人摸:「過幾日夜宴,我自然會父皇提請。
「你且等著,桂花糖也買好給孤備著。」
他揮了揮手,走了。
我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代紅纓自然也不知道。
是以我們面面相覷。
「程兄,我們所說之事,還作數嗎?」
我揉了揉眉心:「自然作數,我會同陛下求娶你的。」
「隻是婚後,我們無關。」
「自然。」
6
十月之際,暑熱剛褪。
安王府八月的冊封宴就這麼拖拖拉拉到了十月。
父兄和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穿得得體一點。
我不耐地擺擺手,並不多說。
活了兩輩子,宮中禮儀倒是清清楚楚的。
饒是全京城的視線都集中到安王府,我都泰然。
雖說如此,我心裡卻並不安生。
我做夢,什麼都夢。
夢到以前酣暢淋漓之後和小皇帝同榻而眠,他總是不滿地踢我,問我為什麼又要天天拉著他幹這種事情。
場景一轉就變成了那個大皇子笑著,說謝不吝最討厭的就是我了。
我上一輩子死前,被大皇子扔了一沓書信。
我一向是知道,小皇帝是被我強迫的,對我不喜也很正常。
隻是沒想到,他同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那信紙上寫了一句,我在夢裡反復觀看,記得清清楚楚。
【若是程妄娶了別家女子,兵權旁落,難保不會起事。他痴戀我,我也就應了他。】
我看著那張紙,在夢裡面哭出了聲音。
我甚至怪不起他。
在夢裡,我甚至都開始回憶以前,他和我說,他這輩子隻愛我一個人。
我在夢裡都騙自己。
小皇帝那些心思,我看得明明白白。
隻是我不想懂,我也就不懂。
這輩子,隻要他能平安就行。
我捻著那張婚書。
我娶了代紅纓,她家沒權沒勢,不會威脅小皇帝。
小皇帝也能安心了。
7
我朝著陛下跪下來的時候,代紅纓也剛剛進了進來。
我從袖子裡面掏出婚書:「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抬眸,疾病纏身,說出來的話也是有氣無力:「太子監國,你給他看就行。」
是以我叩了首:「太子殿下。」
小皇帝整個臉蛋紅紅的,他看著我的眸子像是有光:「程將軍剛剛得勝,是有功之人,論功行賞,無論有什麼要求,我們都會盡可能滿足。」
我拜了下去,將婚書捧在手上:「我想求娶。
「——我的軍師,代紅纓。」
哗然。
好吵。
世界紛紛擾擾,連父親都不理解為何我挑了一個如此在身份上,上不得臺面的人。
而我的目光,隻是看著坐在高臺之上的——
謝不吝。
他一瞬間就紅了眼眶。
卻因為現在是大場合而不得不裝著一副鎮定的樣子。
兩視線交匯。
他的眸子摻雜著許多復雜的情緒,我看不懂。
他總說Ţůₜ我笨,我登時才真的知覺到我的笨。
我想不出一個萬全的法子,我隻能確保那些不好聽的名字沒有落在他頭上。
小皇帝瞪著我,像是要通過他的目光把我凌遲處死。
可是為什麼。
他應該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