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人驚嘆的脾氣啊,明明身板這麼弱,脾氣倒出乎意料的大。顧徽彥隻覺得好笑,他說:“你哭也哭了,發泄也發泄完了,現在能聽我好好說話了吧?”
林未晞撇過臉不想聽,可是顧徽彥卻不容拒絕地扣著她的肩膀。他的力道非常柔和,但是卻讓她完全掙脫不了:“晞兒,看著我。”
林未晞才不想理他,可是顧徽彥的目光不依不饒地落在她的側臉上。過了一會,林未晞慢慢轉過頭來,聲音還帶著哭過後的嬌怯:“幹什麼?”
“你懷孕了。”
林未晞愣了一下:“誰?”
顧徽彥隻能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再次重復了一遍:“晞兒,你懷孕了。”
她懷孕了?
林未晞呆呆地怔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顧徽彥在說什麼。她檀嘴微啟,手不自覺放到腹部:“我懷孕了?什麼時候的事?”
“方才太醫診斷出來的,已經一個半月了。”
林未晞手掌放在平坦緊致的小腹,感到濃濃的不可思議。這裡竟然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而且都一個半月了。她前世今生唯一的一個孩子,竟然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身邊。
林未晞愣了好一會,猛地反應過來:“那我前幾天還去騎馬?我昨日還吃了冰鎮櫻桃……太醫還在嗎?”
顧徽彥從說出這個消息起就一直盯著林未晞的神情,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松了口氣。太好了,林未晞並不知道自己有孕,她既然會擔心騎馬和冰鎮水果,可見她並沒有想過不要這個孩子。
顧徽彥放下一樁心事,心情飛快地由陰轉晴,情緒高漲的不可思議。顧徽彥從不知道,他竟然有這麼激烈的喜悅,他也從不知道僅是因為一句話,自己的情緒竟然能轉變得這麼迅速。
顧徽彥情緒轉晴,這時候終於想起太醫被他打發沒影了。林未晞懷孕期間要注意什麼自己還沒聽呢,把太醫叫回來,讓他再說一遍吧。
顧徽彥想著就要起身,可是林未晞卻突然握住顧徽彥的手腕,臉上的神情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嚴肅:“王爺,我本不打算提這些,但是既然方才起了頭,那就一起說明白吧。我想和你談談,關於沈王妃的事。”
第85章 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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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徽彥看著林未晞的眼睛, 她的杏眼瞪得圓溜溜的, 手上的力氣對他來說實在算不上大, 可是卻明顯反應了主人的執拗。
有些時候,她真的很固執。
沈氏, 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想起這個名字了,這並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顧徽彥不想提及,尤其不想和林未晞提及。她現在還懷著身孕,太醫說了她要靜養, 顧徽彥不想用這些陳年舊事打攪他們的生活。
顧徽彥靜默片刻, 大概是頭一次駁回林未晞的願望:“太醫囑咐了你要靜養,你先好好休息,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
林未晞的手卻不肯松,她執拗地看著顧徽彥,就和借酒裝瘋一樣,林未晞也借著懷孕的情緒, 問出了自己一直深深介懷的話:“你為什麼會隨身帶著那個木盒?你當初究竟為什麼答應娶我?”
顧徽彥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坐在床邊, 眼睛淡淡掃了床邊的侍女一眼。宛星宛月立馬明白了,她們趕緊低頭, 伸手衝著另幾人擺了擺, 魚貫退出內室。
顧呈曜和高然也在外面站著,隔著拱形隔斷,裡面的情形隻能看到個大概。宛月出來看到顧呈曜的眼睛正朝裡面望著, 她暗自皺了皺眉,不管不顧地走到顧呈曜身前,蹲身行了個萬福:“世子。世子妃。”
宛月雖然看著恭敬,可是她的身形正好堵住了顧呈曜的視線。顧呈曜收回雙眼,不自然地低咳了一聲:“怎麼了?”
“王爺和王妃說事情,讓我們都退下。世子,世子妃,王妃已無大礙,您二位還是明日再來給王妃請安吧。”
顧呈曜也不知道自己還留在這裡想做什麼,但是宛月這樣說出來後,他勢必是沒法繼續站下去了。顧呈曜和高然隻能告辭,出門時,二人都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呈曜走在回自己書房的路上,忍不住回想方才隱約覷到的景象。林未晞似乎哭了,她靠在父親肩上,一直哭了很久。
她為什麼要哭?懷了父親的子嗣,她並不開心嗎?
這些念頭龐雜紛亂,到最後,隻剩下一句話源源不絕地縈繞在他耳邊。林未晞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不依不饒地問父親:“是我死賴著你不走,讓你帶我離開順德府,後來又是我死皮賴臉地讓你娶我。……你當初究竟為什麼答應娶我?”
顧呈曜輕輕笑了一下,笑容中帶著莫可名狀的悽涼。原來,是她主動想嫁給父親的。
當初顧徽彥發話要娶林未晞的事情在王府中就是禁忌,每個人都想知道為什麼,明明十多年來顧徽彥都堅持己見,事發前幾天更是毫無預兆。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顧徽彥突然就決定續娶了呢?他要娶的還是下屬的女兒,這可算不上是件光明磊落的事。
顧呈曜當然也好奇,可是王府眾人都知道,這件事不能問,沒人敢挑戰燕王的權威。直到現在,顧呈曜終於知道,原來是林未晞主動跑過去,說要嫁給燕王的。難怪父親對這件事諱莫如深,連提都不許他們提。
顧呈曜很想告訴自己,她哭是因為懷孕非她所願,她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現在他再也騙不了自己了,林未晞很喜歡父親,她今日哭的那樣失態,甚至顧不得他和高然就在外面,全是因為看到了沈氏的遺物,誤會了父親,這才深深介懷了而已。
顧呈曜站起身,有些怔然地看著窗外的白色芍藥。
高熙在世的時候,也很喜歡擺弄這些花花草草,這樣清淡素雅的芍藥正是她喜歡的。她那樣急躁的性格,竟然會有這樣細致耐心的愛好。顧呈曜想到這裡自嘲一笑,或許,他從來都沒了解過高熙吧。高熙並不是急躁,正如她並非沒有婉轉撒嬌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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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香陣陣的臥房裡,侍女都已經退下,就連高然、顧呈曜也被打發走了。屋裡再無外人,林未晞終於能放心地將這些話問出口:“王爺,我在你心裡,究竟是什麼?”
顧徽彥也頓了頓,他見不得她哭,見不得她委屈,甚至見不得她對別人笑。許多事情早在無形中改變,林未晞就是他多年枯燥嚴苛生活中的唯一“例外”。林未晞對於他,是什麼呢?
林未晞也不等顧徽彥的回答,徑直說了下去:“我今日在書房找到了沈王妃的遺物。我的丫鬟不小心打碎了花瓶,將裡面的書信全湿了。”
顧徽彥早就聽人說過這件事了,當時林未晞還在昏迷,他哪有心思管這些,就算現在聽到,顧徽彥也隻是說:“打湿了就打湿了,晾幹即可。”
林未晞聽到這個回答,心裡莫名的火氣總算好受一些。她繼續問:“那個盒子算不上小巧,趕路帶著它還是有些笨重的。你為什麼要隨身帶來?”
其實不是林未晞說,顧徽彥都要忘了這回事了。顧徽彥嘆了口氣,看來今日不說清楚,恐怕林未晞不會滿意的。
顧徽彥在林未晞身後又墊了個軟枕,用十分隨意的口吻說:“這是沈氏留下來的不假,裡面的信件是多年前來往的書信,大概還有顧呈曜的什麼東西。她一直小心收藏著,不許人動也不許人看,後來她病逝,當時我不在府中,而母親也在年初去了,府中無人能保管,於是這個木盒就放到了我的書房。裡面畢竟是亡人衣物,再加上還有顧呈曜剛出生時的發膚,落與別人之手也不妥,我就一直收著了。”
顧徽彥說的隨意,但事實上他卻在想,哪個下人自作主張,把這個盒子帶到行宮來了?而且他保管木匣就真的是保管,絕對不會放在一個會被東西砸到的地方。是誰,故意在林未晞面前擺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