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班時，無意聽到辦公室裡的喘息。
男人面前是實習小姑娘，眼尾通紅神色可憐。
這本輪不到我管。
如果他不是小我八歲的男友。
如果不是我一路扶他青雲志，他成功先斬意中人。
1
男友心血來潮做晚飯時，微博消息響個不停。
他偷偷經營了一個戀愛日常號，幾年前被我發現羞得臉通紅。
「喜歡姐姐所以想記下來，等老了再看一遍我們多相愛。」
我忍著內心悸動，偷偷點開。
卻瞬間心口一窒。
【如何跟談了六年的女友提分手？】
我深吸一口氣，忍著喉頭酸澀往下翻。
【找姐姐為了什麼大家都懂，總不可能是松弛的皮膚和滿臉褶。
【為了更好的生活我要不停提供情緒價值，你們知道有多累嗎？】
言辭激烈，充斥著痛苦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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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不少聲討。
他卻置頂了一條短評：
【男生的青春也是青春，你又不欠她的。】
第六感告訴我，這個頭像綴滿櫻花的軟萌妹子，絕不是看客這麼簡單。
說來也巧，就在我要點進主頁的那秒，這個叫【瑤瑤愛笑】的女孩發來私信：
【顧總，我在等你哦。】
自拍露骨。
可真正吸引我眼球的不是傲人身材。
是眼神裡的朝氣。
那種對一切未知充滿好奇的清澈和勇敢。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了。
顫抖的指尖上滑，聊天記錄一眼望不到頭。
【顧總，我在公司樓下看到一隻貓咪，好可愛~】
【櫻花開了，我們會一起看嗎？】
女孩會在每句話的結尾加上波浪號~
兩人每天都分享日常，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小事。
不像我們，隻剩下公事。
顧聽川說我們是愛情變成了親情。
可愛情的位置一旦空出，就會有別人補上。
我看著他們調情，看著他們訴說生活上的點滴，指甲不可自持地深深陷進肉裡。
疼，但清醒。
我拿出手機，從頭開始錄像。
最後還不忘滑開狀態欄。
選了未讀，熄滅屏幕。
2
「面來咯！」
推拉式廚房門口，戴著圍裙的男人端著熱氣騰騰的面快步走來。
我不動聲色點了點桌上的手機：
「你有消息。」
我觀察他一舉一動，試圖找到破防的把柄。
可出乎意料地，他神態自然，甚至沒急著把手機藏起來。
「不重要，先嘗嘗合不合口味。」
是我小瞧他了。
六年磋磨，他早已從快意恩仇的男孩，長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
我挑起一根，味同嚼蠟。
「好吃。」我埋頭道。
「喜歡就好，客戶突然有點事，我先去處理下。」
「一起？」
他一愣，隨後笑著湊過來，食指在我的鼻尖上輕輕刮了刮：
「你不用那麼辛苦大總裁，有我呢。
「真有問題再找你也不遲。」
體貼又細心，簡直是滿分男友。
「哦對了。」
他站在門口時忽然回頭：「以後吃面的時候可以小一點聲嗎？」
門關上，我臉上的假笑隨之僵住。
是他忘了，幾年前的夜市小攤他第一次請我吃飯。
「這麼呼嚕嚕吃很香哦，姐姐要不要也試試？」
我忍不住放下碗，衝進廁所全吐了出來。
3
我虛弱地坐在沙發上回看剛剛的錄像，一張一閃而過的照片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女孩的工牌，好像是我公司的實習生樣式。
我迅速開機把郵箱翻個底朝天，終於在去年春招的海報看見一樣的笑容。
大學宣講，職員大多不苟言笑。
可那天顧聽川失了態。
他拉著她，從宣講聊到面試結束，從職業發展聊到家鄉風土人情。
那女孩望著他的雙眼，笑得很甜：
「雖然我現在一無所有，但我相信年輕人隻要拼搏，一定會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緊緊握著那張簡歷，低頭看了一遍又一遍。
哪怕紙的邊緣都摩挲皺了，也不舍得放下。
「看上了？」我打趣他。
「我在那個女孩的眼裡，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他眼中帶淚。
那是我近兩年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激動。
就好像回到六年前，第一次遇見我時的樣子。
過來人的惺惺相惜吧，我那時想，是我小肚雞腸了。
是我沒想到，心疼就是愛的開始。
他青春裡被虧欠的，沒得到的。
終究要從另一個人身上找回來。
4
郵箱最上方，是五分鍾前助理的工作郵件。
我揉揉愈發疼的太陽穴，開車進了公司。
一個男人，不能比天大。
可我沒想到，前腳踏出電梯，後腳不堪入耳的聲音便拼命往耳朵裡鑽。
男人背靠著我面前的窗。
他端坐在沙發上，襯衣隨意挽起，露出一節肌肉流暢的小臂。
那女孩伏在他膝頭：「顧總，年終獎是不是真的啊？」
「我騙過你？」
他聲線低沉，配著一身西裝，帶著上位者十足的威壓。
「就知道顧總最好了，你明明這麼厲害，幹嗎不踹了江羽臻自己做？」
「這是男人的責任。」
小姑娘嘴巴一撇：
「她的時間是時間，那你的青春就不值錢了嗎？
「整整六年呢，那也是男人最好的時光呀！
「天天給一個老女人賠笑，看得人家心疼死了。」
他沒說話。
而是一把掐住她的下颌，狠狠吻了上去。
那女孩先是一陣欲拒還迎的掙扎。
隨後身子一軟，徹底趴在他的身上，又是一陣叮嚀。
或許這就是他的答案。
我沒再看下去，給他們留點隱私，也給自己留點體面。
隻是轉身時，眼前發黑，差點摔在地上。
他們聲音實在太大。
那女孩的疑問仿佛帶著耀武揚威：
「顧總，你對那個老女人什麼感覺啊？」
「沒感覺，交公糧而已。
「上膩了，看著就惡心。
「哪像你，花樣多，讓我欲罷不能。」
我蹲在地上，緩了好久才扶著牆站起來。
5
我比他大八歲。
他的心思在我面前，相當於透明。
所以我早就發現他沒那麼愛我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或許是三年前，我在姐弟戀博主下面看見他的評論。
【姐弟戀也就是給錢的時候香，床上久了你就知道，沒勁兒。】
那時我因為創業忙得連軸轉，幾乎不看這些視頻軟件。
可是這條評論居然跳到我的主頁，說是可能認識的人。
大數據真的很有意思。
那天我反思很久，還以為是我的不修邊幅和缺乏趣味讓他無聊。
我激情下單絲襪，還有看一眼就噴鼻血的小裙子。
他確實興奮了一下。
但也就那一下。
「其實……那事不在於穿著你知道嗎？
「是你的身體……老了。」
我開始抽出更多的時間去修補我們的感情、各個方面。
在他出差時，擠出時間飛去南方看他。
從前他會滿心期待地給我打電話：「姐姐，我出差了，你要不要一起來玩？」
可那次他見到我時皺著眉頭：「怎麼不提前說一下，我很忙。」
來回十二個小時的車程，我隻見了他三個小時。
一頓午飯。
而且沒吃完就走了。
或許也是察覺到我的失落，那晚他直接坐了最早的飛機回來，拎著我最喜歡的豆乳蛋糕一路跑到我面前。
「對不起姐姐，最近工作讓我有點煩，你別生我氣好嗎？」
他吻我，從上到下，忘我又動情。
雖然結束就提出要入股我的公司。
可我那時愛他，不在乎他的小心思。
直到今天聽到他說，和我在一起做最親密的事，惡心。
6
我忽略樓上傳來的嬌喘和呻吟，忍著頸椎不適工作。
他們結束後，我很快收到顧聽川的信息。
【好累哦，但一想到姐姐就又覺得有精神了。
【公司門口出小吃攤，有粥和煎餃，姐姐想吃哪個？
【我兩個都給姐姐買了哦，嘿嘿「小狗表情包」。】
我看著親昵的稱呼出神。
甚至懷疑今天的一切是否真實發生過。
眼前的高樓大廈漸漸和我們見面的第一天重疊。
那時他二十歲，暑假來我的項目組實習。
他向我表白也是一個夜晚，他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攥著玫瑰的掌心出汗：
「我會用努力彌補年齡的差距，一步步走近你，堂堂正正，像個男人。」
那時我說：「你有這份心，就已經是真正的男人了。」
身邊不少人圍觀，他卻堅定地舉著花，一步步走向我。
可如今，我的小男孩已經捧著玫瑰，繞開我向前走了。
我又怎麼能落了下風，跟不上他的腳步呢？
【紀助，幫我聯系律師。】
聽川，我是怎麼一步步把你帶上來的。
就能怎麼一步步把你踹下去。
7
紀助在十分鍾趕到辦公室，額頭上還帶著虛汗。
我衝他在唇上豎起食指：「小點聲，別吵著樓上的兩個。」
他臉色一僵，手足無措關上門。
我挑眉：「看來你比我知道得早。」
「江總就是江總，瞞不住的。」
他給我看了那女孩的朋友圈。
年紀小就是什麼都喜歡分享，把朋友圈當日記發。
顧聽川出差帶她去個國外，她一天能發五條，還都帶定位。
視頻裡她激動地舉著一個香奶奶包包，又蹦又跳。
抱著面前的男人親了一口。
【謝謝親愛的給我買的禮物。】
雖然隻是一個背影，我依然看得出是顧聽川。
他沒有躲開，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就像是六年前的我和他。
和我出差是他第一次出國。
他英語說得磕磕巴巴，過海關都不知道主動掏出來護照。
但還是新奇地不停拍照，看什麼都要念叨。
「總有一天，我也要像姐姐一樣雲淡風輕站在這裡。」
他做到了。
隻是身邊不再是我。
一陣鈴聲把我從回憶裡拉回現實。
是顧聽川。
「姐姐，你在哪兒？」
「在看一個……妹妹，寫戀愛記錄。」
紀助嚇得縮了縮頭。
他笑：「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想到你了，你以前的戀愛日常號還做嗎？」
「工作忙了之後就停更了。」他語氣鎮定，還帶著點遺憾。
「那如果，有女生為了你這麼做呢？」
電話那頭沉默一瞬，尷尬地笑了兩聲：「姐姐打趣我。」
應該是喜歡的吧。
他也有他的英雄夢想。
「我今晚不回去了，謝謝你的夜宵。」
「沒事姐姐，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掛了電話沒多久，我就看到柳瑤的微信又更新了。
【又是和愛人的夜晚。】
她坐在他的車上，挽著胳膊。
副駕駛的桌板上，放著他給我買的夜宵。
【是我最喜歡的口味呢。】
紀助怯生生地捂著屏幕：「江總，明天本來是您三位一起見客戶，要不……換換？」
「不用。
「公私分明，這點數我有。」
8
第二天一早，他的辦公室裡就很熱鬧。
「顧總，牙膏幫你擠好了哦！
「啊還有領帶呢，昨晚勒得人家手腕好紅，今天怎麼見客戶呀？」
顧聽川表情平淡，伸手享受著她的伺候。
而她就像熱戀裡的小姑娘，嘰嘰喳喳個不停，忙前忙後卻帶著燦爛的笑。
我站在門口，突然覺得自己才是打擾別人幸福的那個。
「顧聽川。」
我抱著文件，聲音平淡卻明顯。
柳瑤好像沒聽到，還在給他的脖子上系領帶。
顧聽川卻身子一頓，一把將她推開。
她身子一個踉跄，差點撞上辦公桌。
「對人家小姑娘溫柔點。」
我笑笑。
他沒說話，修長的手指繞過領結，三下兩下打好，工整又漂亮。
隨後，自然地向右邁了一步，將手足無措的女孩擋在身後。
可我還是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紅痕。
那麼刺眼。
「姐姐來得好早。」
「櫻花開了，要一起看看嗎？」我學著柳瑤的口吻，說了昨晚她的話。
顧聽川面色一僵，雙手猛地攥拳，隨後又松開。
我知道，他開始慌了。
可我沒想到，他慌亂的第一步不是解釋，而是惱羞成怒。
他側頭，對著身後閃著淚花的女孩命令道：「你先出去。」
「別啊。」
我放下文件，抱臂看著他：
「反應這麼大幹嗎，她走了誰來照顧客戶？」
他胸膛起伏，話裡帶刺地搪塞：「那客戶是個老男人，我怕小姑娘吃虧。」
「她是小姑娘吃虧，那我呢？」
他皺眉，語氣強壓著不耐：「你別那麼敏感，我沒那個意思。」
柳瑤眼裡淚花更甚，咬著下唇，可憐兮兮地望著顧聽川：
「顧總，你別為了我和江總吵架，我不怕被刁難的。」
顧聽川差點當場失了智。
他直接當著我的面緊緊握攥住她的手。
「江羽臻，她不過是個實習生，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和我說，別把氣帶到工作上！」
「冷靜點。」我笑道，「別忘了你在和你的頂頭上司說話。」
他額頭青筋暴起。
卻因為一句頂頭上司，隻能卑躬屈膝。
「還有，如果見個客戶就叫刁難，那下午就可以辭職了。
「客戶上電梯了，接待還是走人，你自己選。」
「操！」
他怒吼著甩開柳瑤，一拳砸到辦公桌上。
客戶對人很客氣，並沒有像顧聽川一樣仗著資歷四處留情。
這讓他更為挫敗。
對方離開時，他幾乎是吼著讓柳瑤先出去。
我看得到他太陽穴青筋暴起，突突直跳。
「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把股權分割協議書掏出來，甩他臉上。
「分家。」
他一下就蔫了。
笑死，我還以為他為了她能做到什麼程度呢。
9
我們都平靜了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