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不及,我沒等她說完,打斷她。
「夷春,我以前跟你說過,我不願留在後院子裡頭做男人附屬品,夜間等著男人來寵幸,我是認真的,所以我現在決定立馬離開這裡,你要不要跟著我離開?」
夷春整張臉髒兮兮的,但眼睛奇亮,她重重點點頭,「我跟你走,要不白挖了。」
以前是決定等到夜深人靜時離開,這時期的晚上,路上很少有人,逃出去更益於隱匿身形。
如今是白天,我心裡也沒普,但知道現在跑出去,到明日早上,可以多出一些逃跑的時間。
夷春像往常一樣點燃木棍照明。
進入通道前,我將雜草覆蓋住整個木板,跳進去後將木板輕輕移過頭頂,蓋住坑口,確保等他們發現我們人不見了,也不會輕易發現這裡。
為了節省力氣,我們通道挖得不高,僅能跪著伏低身子向前爬。
到底後,我停下,屏息聽上面動靜,確定沒有任何聲音。
我舉起石鋤一點點向上鑿。
整個過程我都小心翼翼,鑿幾下便停下,聽一會兒上面動靜再繼續。
「好了,我先上去看看。」
我小心將眼睛探出坑口,快速掃了一眼外面。
這裡四周空曠,都是平地,什麼也沒有,路面上也沒人。
距離宮牆有些距離,宮牆處的士兵也看不真切。
確認沒有問題,我胳膊撐住坑口,小心爬上去,然後轉身朝洞裡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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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國都城不熟悉,想著前兩次回來路線,我決定朝王宮相反方向走,隻有那邊可能會是山。
夷春回頭望了眼王宮,「我們真的從那裡出來了。」
我也回頭看了一眼,暗下決定永遠不再回來。
「嗯,我們走吧。」
68.
身上一分銀錢都沒有,沒辦法買馬,隻能用腳趕路。
太陽慢慢西斜,天空染成橙色。
這裡天空藍得像是在漫畫裡,空氣舒服,如果不是需要拼命趕路,我會慢慢走,欣賞沿途景色。
我們一口氣走到深夜,沒有歇息。
「秦姬,我們歇會吧,我走不動了。」
我回頭,借著月光,看到夷春彎著腰,臉色有些白。
她身體不好,這些年住在冷巷,陰冷潮湿的環境,再加上一直吃的殘羹剩飯,身體早已垮掉。
我們席地而坐,沒有水沒有食物,「夷春,你會後悔嗎?」
「不會,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明天不會很差。」
她轉頭看向我,「我以為我會一個人死在那個地方,從沒想過這輩子能離開那裡,謝謝你帶我出來。」
我不敢休息太久,天亮後儲越就會發現我不見了,他們騎馬,如果找對方向,很容易就會追上我們。
看著夷春臉色好了一點,我扶著她繼續往前走。
月光很美,我不由講起嫦娥奔月的故事。
「嫦娥和後裔最後見面了嗎?」
「沒有。」
夷春遺憾著嘆息,「真可憐。」
我笑笑,明明自己才可憐,心裡卻不由自主惋惜他人。
「你為何不喜歡國君?」
夷春忽然問道。
我想起儲越。
在我看來,儲越專橫、掌控欲強,跟他在一起,我要永遠困於後院,跟眾多女子服侍他一人,多看他人一眼,別人就有可能因我受難。
而他所對我的好,不過是賞些絲娟首飾,便覺得我該受寵若驚、千恩萬謝。
夷春沒等到我回答,自顧自說道,「我從不知國君也可以這般對待女子,從前先君來看夷姬一次,夷姬便會歡喜一月有餘,後來她被打入冷巷,明知進入冷巷的姬妾不可能再有出去的可能,但她心中依然懷著這樣的祈盼。」
我沉默著沒有出聲。
這時代大概許多女子,一生都以夫君為天。
走了一夜,天色漸漸變亮。
我們兩人漸漸體力不支,夷春臉色更難看了,唇色泛白。
我咬牙挺著,採了點野果子遞給她,然後指了指前方很多樹的地方,「我們走到那裡,就安全一些了,大概還要兩個時辰,還能堅持嗎?」
前面就是一處密林。
我不想進到山林深處,擔心有蛇蟻蟲獸,我準備制造上山的假象,引搜尋的人上山,而我在山腳下找一處隱秘的地方藏上幾日。
夷春接過果子,蹲下連吃了幾個,而後站起身,「走吧。」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急促強烈的馬蹄聲。
我跟夷春趕緊找了一處高的草叢,屏息臥倒。
我倆對視一眼,在對方眼睛裡感受到緊張和疑惑。
應該不會是儲越,這個時間應該是他即將上朝的時間。
馬蹄聲越來越近,儲越穿著朝服凜然騎在馬上。
真的是他!
69.
他打頭在最前面,後面隻跟了幾人。
相隔很遠,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肅殺之氣。
怎麼會怎麼快?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論是發現我不見了,還是找到那條通道追上來,都不會是這個時間。
馬蹄聲漸輕,我抬頭看去,儲越等人放緩速度。
我手心緊張得冒汗,指甲扎進肉裡,依舊控制不住發顫。
儲越應該是估算到我們的腳力,如果逃走,大概就是走到附近。
我們踏過來的草叢有被踩過的痕跡,我知道再藏已無用,遲早會被發現。
我放低聲音,語氣輕緩對夷春說道,「我現在要出去,他們的目標是我,如果他們沒有過來搜查,你就待在這裡不要出來,我們走後,你就往集市的方向走,在那裡想辦法好好活下來。」
夷春搖頭,死死攥著我的手,我語氣輕柔安撫她,「你信我,隻要你好好活著,我們就有再見的一天,如果我還活著,我會想辦法逃出來找你。」
說完,我抽出手小心往相反方向移動,拉開距離後,我直接站了起來往儲越方向走。
我被過來的士兵押著胳膊,按倒跪下。
儲越高高在上看著我。
「又是騙寡人?」
他挑起我下巴,我被迫仰著頭,看到他眼裡竟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憂傷,下巴被捏得生疼。
「你說,寡人為何總是一而再再而三被你欺騙。」
我感覺心累,什麼都不願說。
一逃再逃,用盡籌謀,最終還是沒逃出去。
儲越也不在意我的回復,他松開鉗在我下颌的手。
忽然一陣風吹過來,儲越猛地拽起我,緊緊捂住我口鼻。
我被儲越環在懷裡,才看到空氣中帶著細細的白色粉末,身後的幾名士兵已經全部倒下。
「秦姬。」
夷春擔心地從草叢裡跑過來。
儲越就像沒有聽到,目不斜視,帶著我閃到上方,松開我踉跄後退幾步,很明顯他也吸進一些。
整個過程不過幾瞬,我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
緊接著一道聲音傳來,「姐姐。」
從樹上飛下一個白衣少年。
少年身形峻拔,束發自若,眸若朗星。
他飛奔過來一把抱住我,「姐姐,我終於見到你了。」
少年比我高上許多,與記憶中的模樣變化很大。
我不敢相信,開口確認,「阿應?」
他頭往我肩上壓了壓,「姐姐。」
我開心不已,後退一步,微微仰著頭看他,「你長這麼高....」
話未說完,一隻手掌扣住我手腕,用力將我拽到他身後。
雖然剛才我第一時間屏住呼吸,但可能還是吸入了一絲粉末,我腦袋有些暈眩,差點摔倒。
儲越臉色鐵青,扶住我後背。
他比我嚴重許多,臉色煞白,額上沁著汗,明顯是強自硬撐。
「姐姐,你跟我走嗎?這藥的藥效時間不長,待會兒這些人就醒了。」
儲越垂著頭,手上近乎兇狠地捏著我的手腕。
做了這麼多努力,就是為了能逃離王宮,何況如今找到了阿應.....
我點點頭。
上方傳來一聲冷笑。
儲越依舊垂著頭,可手上力氣
我吃痛,想要抽出手臂,阿應已經上前。
近身時,儲越另一隻手裡忽然多了短刃,霎時推向阿應。
刀尖沒入阿應衣內,我心髒幾乎在那一刻跳出來。
可阿應忽然以一個奇異身形向右傾斜,與地面平行。
流光之間,我們都沒看清他如何動作,繞到我身後,手掌輕輕一敲,將我帶出。
他握住我手,衝我微笑,「姐姐。」
儲越強撐不住,倒在地上,雙眸死死盯著我跟阿應的手。
70.
他臉上冷汗涔涔,額上青筋暴起,強忍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原來淡淡的黑眸此刻帶著冷意。
「走吧,姐姐,再不走來不及了,等他們醒了很容易追上我們。」
我點點頭,轉身之際驀然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短刃。
刀鞘上鑲嵌的翡翠在陽光下散著綠色的光暈。
我腦子乍然想起,這塊玉似乎是當初到王府時,儲越曾給我的那塊玉。
我原以為當時已經被儲越碎掉,沒想到被鑲嵌在了這把短刃上給了我。
念頭一閃而過,我沒再多想,轉身往前趕路。
—
我跟夷春提心吊膽趕了一日一夜的路,又餓又累。
阿應從懷裡拿出一塊餅遞給我。
我跟夷春已經很久沒吃過這種幹淨的主食,我們就著水囊的水,一邊趕路一邊吃,很快將一塊餅吃完。
我不由想起,剛穿到這裡時,小阿應在隊伍裡,將一小塊幹餅偷偷塞給我。
那時候他還沒到我肩膀,現在他都已經這麼大了。
我轉過頭要問他,沒想到阿應正側著頭微笑著看我。
他眉目幹淨,眼睛微亮,滿臉都是喜悅。
我也很開心,他還活著,而且此刻見到面。
我帶著笑意,問道,「怎麼了?」
阿應嘴角揚起來,「姐姐還是沒變。」
我想到我灰頭土臉,身上羅裙已經幾月未洗,滿身臭味,不由向旁邊挪了挪。
他又拽過我,「姐姐別動,剛才你也吸進一點迷藥,你扶著我走。」
話剛落,後面傳來井然有序的鐵蹄聲,我們三人立時警惕起來。
阿應蹙眉,「他們不會這麼快醒。」
應是儲越一早讓人去軍營調過來的騎兵,或者其他方向追趕的士兵無果來這邊會合。
我環視一眼四周的草叢,鑽進去草被踩踏很容易被發現異常。
我快速作出決定。
「你們小心躲進去,我往回走,他們的目標是我,抓到我後他們不會再往這邊來搜查,我們日後有機會再....」
「姐姐,還沒到那個地步。」
阿應笑著出聲打斷我。
他從懷裡拿出一片葉子,放到嘴邊吹了兩聲,聲音脆亮。
不一會兒前面跑來兩匹駿馬。
可已來不及,一個身穿黑色鎧甲的將官已看到我們,雙手持弓射來一箭。
我正要趴下,被迅速閃過來的阿應抱在懷裡帶離原地,箭羽落了空。
那位年輕將官怒氣衝衝喝道,「追上,拿下!」
我帶著夷春上馬。
馬一動,阿應揚手撒下萬千粉末。
駿馬馳驟而過,無數白色細小的顆粒隨風向身後散去。
我們一直跑到接近傍晚,才下馬休息。
兩匹馬飢腸轆轆,停下就去溪邊喝水吃草。
阿應點了篝火,夷春坐下靠著我的背很快睡過去。
我雖然也已經累極,但心裡有很多疑問。
映著火光,我看了眼阿應。
他五官與小時相差不多,但氣質卻已完全不同。
他劉海及至眉間,眉清目朗,這個角度看過去,鼻子高挺,鼻側間有一顆小痣,說話時讓人覺得清風溫潤,此刻靜坐又顯清絕。
我怕吵醒夷春,聲音放低,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