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馬,我買了身男裝,隨後直接往城門趕。
跟著人流我走到城門口,將準備好的符篆拿出來遞過去。
看守城門的士兵,拿著符篆讓我掀開幂籬。
符篆上除了名字,身高年齡體貌都是真實寫上去的。
也就半分鍾,我接回符篆上馬出了城門。
這期間我沒休息。
侍婢的衣裳單薄,我騎在馬上冷得雙腿直打顫,到後來我全身因為冰冷而發抖。
但我沒停下,我要在晌午到來之前,跑得更遠一些。
進到下一個城鎮之前,我提前換好男裝,掏出另一個府篆。
上面寫著而禾木,男。
除了晚上住宿,白天晌午讓馬休息,我幾乎全在趕路。
換了七次符篆後,我感覺溫度越來越暖和。
我準備的符篆也還隻剩下一個。
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儲越按照我逃跑日期找我時,排查當日出城人員,一一核對身份。
如果我用同一個符篆,他隻要讓所有城門截攔我第一個身份,我便無法再出城。
現在他按照第一個符篆完全查不到我,即使每個城郡排查假冒身份,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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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我逃跑之日已經過去半個多月。
我選了一個不太繁華的城郡定居下來。
身上帶出來的首飾已經在途經的城郡換成銀子,足夠花上一年半載。
我不準備出去找工作。
雖說現在是男子裝扮,但聲音很容易被聽出來。
而且天天在外,總有暴露的風險。
這裡地處廉國最南,靠近海邊,經濟不發達。
但勝在四季溫暖如春,在沒有空調地暖的古代。
我簡直太喜歡這裡。
這兩日我一直都在茶樓坐著,大概了解了一些情況。
儲越於一月十八日登基,發布即位詔書,大赦天下。
因舊天子不久駕崩,故登基典禮一切從簡,奏樂、鳴鍾鼓、賜宴等儀式皆不舉行。
次年改元,目前繼續沿用原「赫德」年號。
儲越登基後不久,宣召為表孝道,暫朝會一月,要親自在佛前為先君誦經二十七日。
聽到這我皺了皺眉。
倒不是覺得我能在儲越心中多重,左不過他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王權在握,天下美人盡可享。
但是依照他的性子,我騙了他,他必定是要將我抓回百般折磨、碎屍萬段。
39.
我租了間小院,將東西購置好,在這裡住了下來。
平時隻需要添置東西才會出門。
就這樣住了半年。
未聽說新君下令全國搜捕人的消息,我心裡略略放松了些。
但每日出門依舊謹慎,除非必要不與人打交道,不跟任何人走近。
而且我心裡一直裝著一事,符篆幾乎以假亂真,但是身份在官衙畢竟沒有記錄,所以萬事還是要謹慎一些。
現在正值八月,酷暑難挨,隻是坐著裡面的衣衫都會被汗湿,站到外頭,太陽打在手上臉上的皮膚生疼。
這時候都是國君分給貴族大臣使用,百姓沒有冰塊可以消暑。
我最近幾日,便去這邊最大一家茶樓待著。
一是夏日的茶樓會提供冰涼的瓜果,他們將水果放進木桶沉入井水中冷藏,吃起來冰涼適口,可以解些炎熱。
二是茶樓中有個說書的中年先生,他叫張起,每日都在茶樓說書。
我想通過他,試著找下阿應。
這間茶樓每天下午都會坐滿人,他口若懸河、繪聲繪色,一個故事講上幾次,大家依舊聽得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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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我一直待到接近傍晚。
見他開始收拾東西。
我走上前,抱拳行了一禮,遞上我寫的竹簡,
「先生,冒昧打擾,因我有喉疾,無法開口,隻能以筆代口,我這有個故事,想勞煩先生每日下午在此說書。」
因我穿著男裝,但聲音想了幾個辦法都無法達到男子聲線,索性裝成啞巴。
張起看完竹簡上的字,轉頭看我,隨後問道:
「是什麼樣的故事,先說來聽聽,故事不好可不行,留不住人,茶樓老板可是要找我的。」
我將事先寫好的劉備三顧茅廬、諸葛亮草船借箭和借東風的故事遞給他。
他捧著竹簡讀了一遍,面色通紅,拍案叫絕,一連說了幾聲「妙」。
「小兄弟放心,以我十多年經驗,此故事說出來必會贏得滿堂彩。」
說完後他又一臉期待問道,「這樣的故事可還有?你放心我不會白拿,你說個銀兩。」
我拿筆寫下,「這故事也是機緣巧合得到,就此一個,我無需銀兩,隻想請先生在故事時,書中人物務必要說溫陽諸葛亮。」
溫陽是這個郡的名稱。
張起欣然答應,我取回手寫的竹簡回家。
40.
第二日,我吃完午飯便來到茶樓。
張起將故事寫了下來。
他又將前後編寫了一部分,使其整個故事更加完整。
第一場便講的這個故事。
效果比預期還要好。
在講到諸葛亮從草船上拔下箭羽時,茶樓內贊聲不絕,一片叫好。
到了第二日,便一傳十十傳百。
茶樓聚滿了過來聽溫陽諸葛的說書。
從逃出來,我便想著能不能找江應,可天下如此之大,我連在哪個方向都不知,無異於大海撈針。
直到前陣子在茶樓碰見說書人,才想到這個辦法。
這個故事我曾給江應講過,聽完後他被諸葛亮得運籌帷幄、神機妙算折服,央著我講更多諸葛亮的故事。
隻不過在給江應講時,說的並不是溫陽諸葛。
我這個法子也是在碰運氣。
如果江應還活著,希望這個故事能傳到他耳朵裡,那他也許會來溫陽找我。
這個故事口耳相傳。
等過了這個炎熱的夏日,溫陽諸葛基本已經家喻戶曉。
但還是絲毫沒有江應的消息。
到這裡已快一年,已經習慣了這種平靜的生活節奏。
我偶爾去茶樓喝茶吃些瓜果,有時間會去聽戲,也找到幾家合口味的飯館。
日子平靜劃過,不覺得悶也不覺得孤單。
就這樣我在這裡迎來了第一個新年。
新年即將到來,我來到廟裡,獨自跪在佛前,祈求佛祖保佑我前世父母平安、康健。
卻聽到旁邊跪拜完的人在聊天。
「我家中長子也尚未回來,這都馬上大年了,也不知道這城門是要關多久。」
「怎麼就忽然下令關閉城門,這從前也沒有過啊。」
「誰知道呢,聽說旁的郡倒是沒有,隻我們這裡一律不許進出,我要將包裹遞出去人不出去都不行,說是一隻蒼蠅都不能飛出去。」
我心裡瞬時一慌,心跳加快,猜測會不會跟我有關。
可我又找不到哪裡出了紕漏。
廉國三十三個郡,為何獨這裡封鎖城門?
我這還未理出思緒,剛回去便又聽到晴天霹靂的消息。
這裡馬上推行封地的名田制,為溫陽郡百姓發放土地,城中士兵會上門逐一收取符篆。
到現在,我幾乎可以斷定。
這就是衝著我來的。
田名制對百姓是好事,百姓自拿符篆上交官衙即可,何用士兵下到百姓家中收取?
這麼做的原因就是防止有人不會主動去上交。
儲越當真是用心良苦。
可我究竟是哪裡暴露的,他到底是如何知曉我在這裡的!
41.
我心裡急速想著各種可能絲毫沒有頭緒。
我幾乎健步如飛往家裡跑。
其實我現在最好不要回去。
但是符篆還在房子裡。
儲越認識我的筆跡,符篆如果被呈上去被儲越看到,他就會斷定我在溫陽郡。
我從不知溫陽郡有這麼多官兵,據說所有公職人員家中男家屬全部參與這次活動,他們一人幾條街道。
溫陽城郡人口不多。
幾日內便將所有在存掃了一遍。
我在官兵來之前險險將東西拿了跑出來。
山裡都是野獸我沒辦法上去,我還是隻能混在城鎮裡。
我將眉毛畫粗,抓了幾把土搓進頭發,想辦法找大夫給我遮上了一隻眼睛,一看就是瞎了一隻眼,因為眼神最容易暴露。
最後我將一件粗布衣裳弄髒磨破,混在乞丐堆裡。
我已經在這裡混了幾天,白天跟著大家到街上牆角坐著要飯,晚上回到一個破廟睡覺。
—
一周後,大隊軍馬湧進溫陽郡,開始了家家戶戶,角角落落的地毯式搜索。
軍馬在搜的時候,我就跟著一幫乞丐坐在大街上,沒躲沒藏。
旁邊的乞丐小聲道,
「聽說了嗎,中街一帶已經被掀了,也不知道是在找什麼?是不是咱們這有什麼寶貝?」
我租的那處房子便是中街。
那裡之前有人住,卻在收符篆的時候沒人。
儲越必定會先去搜那裡。
僅僅三日,溫陽郡大街小巷貼滿了我的畫像。
第四日,儲越帶著人馬來到破廟。
他像一個冰雕一樣站在門外,我餘光飛快掃了一眼,驀地一愣。
說書的張起,怎麼...會在他身後?
42.
廟裡四十多個乞丐。
此時規規矩矩跪在地上,任士兵們一個一個比對畫像。
我在最後面手心出了一層層細汗。
外面一個年輕的聲音說道,
「她一個女子怎會在此地,如今溫陽郡全郡已經翻過,想必是在你下旨關城門時,她便已經出去。」
儲越聲音響起,「子陽,你是不知此女有多狡詐。」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拋出來,「慣會誘惑人心、隱匿行蹤。」
旁邊的年輕男子繼續勸道,「哪怕她再會,總也會顧及女子身份,這裡可都是男子。」
我聽到這垂下眼睫。
這裡女子極重忠貞,就是死,都不會同一群男子在一起同吃同睡。
儲越沒再應聲,搜查還在繼續。
到我時,我仰起頭,一雙眼睛卑微膽怯地看著眼前的士兵。
士兵例行詢問,「叫什麼名字?」
我指了指喉嚨,裝出一副努力想發生聲音卻發不出的樣子。
士兵皺眉,「啞巴?」
我連忙點點頭。
搜尋結束,士兵們撤出去稟告,「國君,沒有。」
旁邊男子,「這已是最後一個破廟,難道還要去山上尋,那裡都是野獸。」
儲越站了片刻,又問一句,「可有何異常。」
士兵們沉默無言。
忽然一個士兵猶豫著開口,「裡面有個啞巴,屬下沒有聽到他聲音。」
儲越的聲音還是涼涼的,「帶過來。」
我被帶到儲越跟前跪下,我垂著頭,手幾乎攥出血來,極力斂著恐懼。
儲越良久沒有聲音,好久之後上頭響起如同粹了冰的聲音,「抬頭。」
我心裡沒了希望,但還在硬撐,我抬起頭,懷著一星半點兒的希望。
儲越慢慢俯下身。
時隔一年,我所做的那些努力都盡廢了。
儲越伸出手摘下我眼睛上破爛眼罩,我雙眼對上一雙陰戾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