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條一條街道地找了過來。
終於還是找到了我。
龍哥帶著人已經追到了跟前:「可以啊小婊子,這才幾年又勾搭上新人了?還是為你拼命那種?」
他又指著我對晏北說:「你知道這個婊子是什麼爛人嗎?她早就被我們所有人……」
我沒想到的是,晏北認識龍哥。
我從未見過晏北這樣暴虐的模樣,他死死盯著龍哥,眼神像一隻兇極的野獸,森然可怖,連聲音都是沙啞的:「張龍,我們就新賬老賬一起算。」
張龍眯著眼朝晏北看了許久,才仿佛想起什麼,朝晏北吐了個煙圈:「原來是你小子。四年前壞了老子好事,四年後還敢舞到你爺爺面前。」
說著他伸手來拽我:「我們的事另說,但今天這娘們,你必須得給我老子留下來——」
我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張龍話裡的意思,殷紅的血液已經從他的頭頂留下。
張龍的眼球裡都染上了血,他立刻暴怒:「都給老子上!」
場面一度失控。
一地的玻璃碎片。
層疊的血跡。
歪七扭八躺了一地的人。
晏北身上也破了不少口子,白色球衣徹底被染紅,分不清哪些血跡是他的,哪些是那些人的。
他臂膀的肌肉還緊繃著,凌厲的線條混著血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像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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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他的目光移向我,即便站在陰暗的巷子裡,卻依舊對我露出那樣毫無雜質的笑容。
「顧南栀,沒事了。我們回家——」
他的瞳孔瞬間瞪大。
在我最後的視線裡,是晏北毫不猶豫地將我摟進懷裡牢牢護住。
原本癱軟在地上的張龍不知什麼時候抄起棍子,狠狠向我們砸來。
我的眼前倏地一片漆黑。
有人遮住了我的眼睛。
晏北的身子極重地顫了一下,一隻冰涼的手摸上我的臉:「這一次,我終於沒有來遲了。」
16、
警察終於姍姍來遲,帶走了張龍他們。
晏北安靜地躺在地上,如果忽略他身下的一地血泊,他整個人就像是睡著了,唇角甚至還是帶著笑的。
我顫抖地跪在他身邊,一遍一遍地擦去他臉上、身上的血汙。
可我怎麼都擦不掉。
怎麼……會這麼多……
怎麼……會這麼多……
我幾乎像瘋魔了般繼續著機械般的動作。
破碎的球衣下,被我揩去血跡的一截手臂露了出來。
原本畫滿紋身的手臂此刻隻剩下淺淺的灰痕,那殷紅的一點紅痣在月光下展露無遺。
我呆呆愣了半晌,終於痛哭出聲。
17、
後來肖齊來找過我,他終於坦白:「我不是那天晚上救你的那個人。」
我看他的眼神淡漠得像路邊的一條狗。
「我知道。」
我真正的蓋世英雄,原來早就來到了我身邊,可我卻對他視而不見,還在為一個冒牌貨暗自神傷。
我真瞎啊。
現在的報應是我應得的,可為什麼……晏北,這樣好的晏北也要陪著我受呢。
晏北頭部收到重擊,陷入了深度昏迷。
醫生說他也許很快會醒過來,也許……一輩子也醒不過來了。
可是沒關系,顧南栀會一直陪在晏北身邊,直到永遠。
肖齊走出病房的時候,我叫住他。
他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光亮。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肖齊,你會有報應的。」
「我祝你此生愛而不得,永失所愛。」
「我祝你長命百歲,孤獨終老。」
他眼裡的光暗了下去,邁出病房時的身子似乎一瞬間變得佝偻。
我隻覺快意。
楚言是第二個來找我的人,她哭著求我原諒她。
我一根根扯開她拽著我的手指。
「我們之間的事情,這十年來,說不清誰欠誰。」
楚言眼裡湧上一絲希冀。
「可我不能代替晏北原諒你。」
「你在他身上加諸的任何一絲苦痛,我都恨不得你百倍償還。」
楚言最終因「故意傷害罪」且情節嚴重,獲刑七年,和她做伴的,還有出獄一日遊又重新進去的張龍他們。
可他們受再多的報應,都換不回我的晏北。
他的頭發早已長長,銀色的發布被我細細剪掉,黑色的劉海乖乖地垂著,柔和了他鋒利的五官,整個人看起來柔軟極了。
我一邊拿湿布擦著他的手心,一邊習以為常地絮絮叨叨。
「你要是再不醒,下個月我可就要一個人去清華報到了啊。」
「清華是個多好的地方,多的是青春洋溢的男大學生等著我,到時候我一天換一個系談……」
「不許。」
一道沙啞而微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足足愣了有半分鍾,才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病床上的晏北。
那雙沉寂了六個月的眸子終於再次睜開,黑沉的眼裡帶了幾分虛弱的水意。
他生硬卻堅決地伸手扣住我的手。
「不許。」
「你是我的。」
我毫不遲疑,傾身吻了上去。
近乎呢喃的低語從唇齒間溢出:「謝謝你」。
晏北有些喘:「謝什麼?」
我沒有應他,隻是加深了這個吻。
謝謝你晏北。
謝謝你,一次又一次,救我於這世間水火。
謝謝你,成為我至暗人生裡的那道天光。
我愛你。
【楚言番外:人心如蛇】
1、
顧南栀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們分享者彼此的心事與悲歡。
在她被父母遺棄時,我甚至願意跟她一起分享我的媽媽。
我是那樣真切地喜歡過、關心過她。
可她,不該長大。
明明小時候和我一樣都是普通漂亮的小姑娘。
可她越來越美,而我越來越平凡。
所有人都喜歡顧南栀,我站在她身邊,就像她的附屬品。
我永遠記得初一元旦晚會班裡演舞臺劇,她是舞臺上耀眼奪目的白雪公主,而我是嫉妒她的惡毒繼姐。
後來我想,也許從那一刻起,命運就安排我做她生命中的醜角。
哦,也許是反派。
後來我在校外找了個大哥。
他好色到極點,我從來不想讓他看到顧南栀。
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不想這最後的一點的關注也被她奪走。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某天我們調情被她瞧見了。
她多管闲事地橫插一腳,惹怒了龍哥。
龍哥要我把她帶去給他們玩玩,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人的嫉妒就像一條毒蛇,它會逐漸吞噬你的良知、善良、美好的記憶,隻有震耳欲聾的欲望在你耳邊一遍遍回響:「把她也拉下來吧,拉下這泥潭,和你一起沉淪。」
2、
那天是我故意把顧南栀引到那裡去的。
我在暗處窺視著她一點點陷入絕望,聽著她悽厲的叫喊和絕望的呼救,心裡有一種近乎變態的滿足感。
可惜她仿佛天生就受上天眷顧,有人救了她。
我收拾好心情,把滿臉淚痕的她抱進懷裡。
她在我懷裡瑟瑟發抖,我抱緊她,默默在心底嘆息:「顧南栀,就差一點點……我就能徹底毀了你了。」
3、
貼吧那個匿名的帖子是我發的。
我好不容易把玫瑰踩進泥裡,怎麼能不讓所有人陪我一起分享喜訊呢?
顧南栀得意的時候,我以為世人最愛造神,趨之若鹜地捧著她抬她入神壇。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他們最愛看的,是天之驕子跌落塵埃,是人間富貴花碾碎成泥。
顧南栀跌得,我想得還要慘。
很好。
我很滿意。
4、
肖齊喜歡她。
可他是個懦夫。
他不敢面對流言蜚語,不想自己美玉蒙塵。
顧南栀總說肖齊是那晚救了她的人。
我隻覺得好笑。
肖齊他不是。
他那樣冷漠到骨子裡的人,根本不會自己冒險去救不相幹的路人。
可我不會拆穿。
沒有什麼比享盡萬千偏愛的顧南栀,享盡始終求而不得的苦痛,更讓我快意的了。
我慫恿她追肖齊。
千般萬般點燃她心裡那簇希望之火。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所有人眼裡,我和肖齊才是情意相合的那一對。
畢竟爬滿蟲卵的玫瑰,連爛泥都不如。
肖齊拿我當掩耳盜鈴的擋箭牌,而我拿他作扎向顧南栀心口的那柄利劍。
我和他……真是天生一對的賤人。
5、
後來在牢裡,總有人問我:「你後悔嗎?」
我隻覺可笑。
有什麼可後悔的呢?不過棋差一招罷了。
如果當日她髒得徹底,還會有人再將她捧上神壇嗎?
真可惜啊。
她離爛在泥裡,明明隻差一步之遙。
【晏北番外:月光下的硬糖少女】
1、
十歲那年,父母離婚,媽媽帶走了弟弟。
我追上去,拉住她的衣擺,央求:「媽媽,不要拋下我一個人,求你……」
媽媽一點一點扯開我的手:「小北對不起,晏家不會允許我帶走兩個孩子的。他們需要一個繼承人。」
我的手臂無力垂下。
是啊。
晏家需要一個繼承人,所以隻能是我留下。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
弟弟體弱多病,而我身體健康。
弟弟性格軟弱,而我混世魔王。
媽媽永遠偏愛弟弟。
而我,永遠是被毫不猶豫舍棄的那一個。
那天我沿著街角走了很久很久,穿過繁華的街道,走過熙攘的人流,終於在一個破敗的小公園蹲下身來。
不可一世的晏北竟然偷偷躲在這裡哭。
真丟臉。
眼前的月光似乎被什麼東西遮去了。
我抬頭,看見一個小女孩蹲在我對面,烏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像兩丸黑水銀。
少女的童音帶著糯意,像是聖誕老人口袋裡最甜的那顆糖:「你為什麼哭?是聖誕老人沒有給你糖吃嗎?」
她攤手,一顆被玻璃糖紙包裹的水果硬糖在月色下鍍上一層銀光。
我惡聲惡氣地吼她:「走開。」
晏小爺從來不需要可憐,不需要這些哄小孩的傻叉玩意。
我扭過身去,不再理她。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忍不住又瞪向她:「你在幹——」
一顆圓圓的東西被塞進嘴裡,水果的甜味瞬間溢滿整個口腔,女孩軟軟的指尖抵住我的唇:「糖給你。別哭。」
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騎在我脖子上命令我,我一時有些愣住了。
她伸手把胸前口袋的所有硬糖都掏出來一股腦塞進我手裡。
想了想似乎不滿意,又拉開腰間的 Hello Kitty 小布包,五顏六色的糖果滿得幾乎溢出來。
她把所有的糖抖進我的手心,黑葡萄般的眼裡是無限的明媚:「我把我的快樂送給你。」
一個溫柔的女人小跑過來拉住她的手。
「栀栀快走,今天是爸爸生日,我們還要趕去給他取蛋糕呢!」
吱吱?
汁汁?
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
她很快消失在我的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