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栀,你什麼時候又跟那種混混攪在一起了?!」
我抿唇,沒有說話。
什麼時候?
在你和楚言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的時候。
晏北睨著眼笑得輕慢。
「關你屁事!」
肖齊怒意更盛,盯著我的一雙眼幾乎要燒起來。
「當初的教訓你還沒吃夠嗎?你還想再被人扒一次衣服發到網上去嗎?」
身後響起一陣整齊的抽氣聲。
而我一瞬間煞白了臉。
他明明見過我那時候的樣子……
他明明知道我是多麼艱難才從泥潭裡爬出來的。
而現在,我最愛的男孩,竟然親手劃開我最痛的傷口,任它血淋淋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8、
一道黑影閃電般衝了上去,肖齊被晏北掀翻在地。
我伸手拽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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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手。我有話……想問他。」
晏北腰身一動就要掙開我,我拽著他衣擺的手收緊。
「求你。」
晏北終於退開,肖齊青紫的臉佔據了我全部視線,嘴角還在往外滲血。
我心頭一顫。
四年前,在巷子裡那晚,為了救我,肖齊也曾這樣受過傷嗎?
想起彼時今日,我心裡難受得厲害,紅著眼圈終於問出了在心底憋了四年的問題:「肖齊,我隻問你一句,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肖齊神色似乎有些動容,可他的目光劃過身後黑壓壓的人群,最終隻是垂眸回避著我的眼神。
「沒有。」
「我一直把你當妹妹,隻是……心疼你的遭遇。」
好一個隻是當妹妹。
有人會對妹妹 24 小時隨叫隨到?
有人會跟妹妹說「栀栀,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有人會……親妹妹嗎?
沒錯,肖齊親過我。
上個月肖齊生日,大家一起玩狼人殺。
他是上帝,我是被他喚醒的女巫。
「女巫請睜眼,今晚她被刀,你救還是不救?」
他指了指一旁被刀的楚言。
我抬起大拇指剛要向上,肖齊就傾身吻了過來。
是一個稍縱即逝又無比繾綣的吻。
在這個萬籟俱寂的瞬間,無人知曉,我卻心跳如鼓。
肖齊退開一步,聲音裡帶了點得償所願的笑意。
「天亮了。」
所以半個月後,我才敢在楚言的慫恿下,鼓足勇氣給他遞表白信,
那天肖齊細白的手撓過我的掌心,痒到人心尖上。
而今天,他卻在所有人面前說:「隻是妹妹」。
我桀然一笑。
四年前你救我於泥沼,而如今,你親手推我入深潭。
肖齊,我們兩清了。
8、
校醫室,我替晏北冰敷著額頭上的擦傷。
他聽話地仰著臉,看起來竟有幾分乖巧。
我嘆了口氣:「你不該惹肖齊的。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他爸是大官,他不怕你。」
他的眼睛亮如星辰:「顧南栀,你不要怕,我保護你。」
顧南栀……
已經很久沒有人用充滿愛意的語氣這樣叫我了。
小時候爸爸媽媽溫柔地叫我「栀栀」,長大後他們隻有無窮無盡的爭吵。
再也沒有「栀栀」,隻有日漸冰冷的「顧南栀」。
就連往日對我無限溫柔的肖齊,剛才也用那樣譏諷的語氣叫我「顧南栀」,將我再一次扎得千瘡百孔。
眼前的視線突然變得模糊,剛才還有些羞澀的晏北突然就慌了。
他手忙腳亂地擦著我的眼淚,可是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
一片溫熱的東西突然貼上我的眼尾,帶著湿軟的觸感。
我腦子轟地一下炸開了。
這是……晏北的嘴唇?
他在……親我的眼淚?
晏北自己好像也被嚇到了,整個人僵成了化石。
校醫務室門被人撞開,三四個頭發五顏六色、穿著籃球服的男生齊刷刷出現在門口。
「問了一圈才知道北哥你來醫務室了,又打哪個糟心玩意了?哥們我來補兩拳!」
「北哥你幹嗎非得來一中啊!剛剛我一到門口就被一個地中海抓到,非要推了我這頭發,多冒昧啊他……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逃出來的嗎——」
看見我倆現在的姿勢,所有人都驚呆了。
下一秒,門被「哐」的一聲甩上,門外是整齊劃一的興奮合聲。
「對不起!嫂子打擾了!你和北哥繼續!」
晏北這才猛地退開,白皙的臉燒得通紅,連眼神都不敢和我對視。
「對不起,我這次沒帶糖,看見你哭……我就慌了。」
雖然莫名其妙被佔了便宜,但此刻我還是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晏北這是什麼腦回路啊,現在哪還有拿糖哄女孩子的?又不是三歲小孩。
可不知為什麼,看著我的笑容,晏北呆了呆,眼裡突然浮起極深的痛色。
「對不起顧南栀,是我來晚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明白晏北的話。
那時候的我以為,他說的是人生的出場順序,是羨慕肖齊在我心裡佔據著那樣深刻的位置。
卻不知道,四年前的那一晚,是彼時的我邁不過去的沉疴,也是晏北心底最隱秘、最深重的悔意。
那天在我記憶裡的最後一幕,是晨曦的天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少年單薄的肩頭,他整個人像是發著光的,像旭日一般。
可我已經破敗不堪,無力向陽。
9、
全校都在傳我和晏北在一起了。
隻有我獨自束手無策。
晏北和我轉進了一個班,成為了我同桌。
每天朝五晚九陪著我上課自習,每天中午替我在食堂大亂鬥裡拿下無比搶手的紅燒肉。
少年仿佛瞧不見整個食堂刺目的視線,把熱騰騰的紅燒肉一股腦捧到我面前。
「你這麼瘦,要多吃點。」
也讓我感受到了金錢的力量。
畢竟他和我的一模成績差了 200 分,卻依然能在市一中的實驗班並肩而立。
我不知道怎麼拒絕少年炙熱的愛意,隻能用學習搪塞。
「晏北,我現在不想考慮談戀愛的事,我想考大學,考清華,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雖然是搪塞,卻也是真心。
這三年來,我每天都恨不得一分鍾掰著兩分鍾用。
就是想早日離開這裡。
離開這個所有人把我當異類、拖我入深淵的人間煉獄。
越遠越好。
晏北有些狡黠地轉了轉眼珠。
「那是不是我考上清華,你就做我女朋友?」
我不想理他,他卻不依不饒。
某天我被他纏得頭疼,終於松口:「對,隻要你考上,我就答應你。」
反正你也考不上。
他洋洋得意地從兜裡掏出一份清華錄取通知書遞到我面前:「真該感謝我家老頭把我塞去這什麼清華大學籃球高水平運動員考試,小爺我隨便一考,就 carry 全場。」
窗外所有的光好像都匯聚在眼前這個人一身,他倚著欄杆眉眼彎彎:「所以顧南栀,兌現諾言吧。」
我愣住了。
原來有些人不僅出生在羅馬,哪怕你把他丟出羅馬,他也能在去羅馬的條條大路上蹦迪。
看著眼前滿眼寫滿「我都考上清華了,你該跟我搞對象了吧」的晏北,我不自覺咬緊唇。
「晏北,你究竟……為什麼喜歡我?」
「你明知道……我當初發生的事,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晏北第一次在我面前斂了神色,輕輕揚揚的日光落在他墨色的瞳仁裡,虔誠而專注。
「顧南栀,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在我心裡,你就是最好的、最幹淨的。」
「我喜歡你,不論是萬人指摘的你,還是眾星捧月的你,隻要是你,隻能是你。」
我這才意識到,這些年,不論是肖齊,還是楚言,都不曾有一個人告訴過我「我是無錯的」。
他們讓我回避流言,忍讓蜚語,讓我獨自在深淵裡舔舐傷口,讓我在一次次的詆毀謾罵裡自我懷疑。
隻有晏北,他用那樣理所當然的語氣告訴我:「你是最好的。」
面前少年清亮的目光我幾乎有些招架不住,幸好班主任及時出現,把我叫去辦公室。
我捂著狂跳的心髒暗自腹誹:「男色誤人,古人誠不欺我……」
一整個晚自習,我都假裝看不見晏北期待的目光。
那晚回到家,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今天下午我看到晏北偷偷記下我登記表上的電話,是……他嗎?
「喂?」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有些雀躍。
是……肖齊。
他的聲音似乎很痛苦。
「栀栀,你別為了氣我,和那個晏北攪在一起。」
我的指尖瞬間發涼,喉頭也仿佛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哽住。
那天之後,我以為我們已經劃清界限,可他偏偏還是不肯放過我。
電話裡是肖齊有些急切的聲音。
「你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知道他轉來一中是因為打人被三中開除了嗎?」
「紋身、泡吧,一個沒有未來隻能啃老的混混,你是想毀在他手裡嗎?」
「栀栀,我不能看著你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空氣突然安靜起來,隻有滋滋的電流聲。
我沉默了良久才開口叫他:「肖齊。」
他的聲音頓住,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栀栀……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從前?被你和楚言像個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的從前嗎?
我諷刺地勾起唇角。
「你給我發的那些短信,我不是沒有記錄。」
「如果你再罵晏北一句,我就把它們都抖出去。」
「你猜他們會怎麼說?說眼高於頂的肖齊其實背地裡和聲名狼藉的顧南栀曖昧不清,還背著她跟她的閨密搞在一起,大嘴吃兩邊?」
對面是肖齊不敢置信的聲音:「你竟然為了他威脅我——」
「我說到做到,不信你試試。」
我沒給他逼逼的機會,抬手幹脆利落地摁斷了電話,突然覺得一身輕快。
那個永遠毫不猶豫站在我身前的少年,我終於也保護了他一次。
10、
躲了晏北一個晚上,結果第二天早操後,晏北還是把我攔在操場。
看著他身後依舊五顏六色的小弟們,我天馬行空地想:他是要逼親嗎?
其實……我似乎……也許……已經動搖得幾乎要潰不成軍了。
結果晏北隻是來邀請我給他生日。
少年眼裡滿是忐忑的希冀。
「今晚是我生日,你……來嗎?」
後面他幾個小弟瘋狂起哄。
「嫂子你不來,北哥他今晚就要單曲循環《一人我飲酒醉》了。」
「啥玩意!是《傷心太平洋》!」
「也可能是《手放開》……」
他急得一腳踹過去一個。
「叫你們不要來!非要跟著!找打嗎?」
「都給我閉嘴!別嚇著她!」
小弟們被他趕得四處亂竄,少年再回到我面前的時候,額頭已經被汗浸湿,往日鋒利的桃花眼氲上一層水汽。
「那你來嗎?」
我笑起來。
「來。」
晏北的生日宴選在城西一家高級會所。
開席之前,我先去前臺拿送到的生日蛋糕。
結果我剛拎著蛋糕上了十三樓,聽到電梯旁一個微敞的包間裡傳來熟悉的名字。
「肖齊,你為什麼不喜歡顧南栀啊?她長得好,身材好……」那個男生擠眉弄眼,「至少也得有 36E 吧……」
我的腳步停了下來。
「是啊,跟她玩玩也行啊。」是另一個男生的聲音。
透過縫隙,我看見肖齊的眉眼冷了下來。
「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那個男生還想再說什麼,肖齊的好哥們楚致已經接了口。
「嗨,有啥問的,阿齊就是嫌她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