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運帝女》, 本章共3912字, 更新于: 2025-01-21 14:47:33

皇後懷孕時,國師批命:


「九月十七降生的公主,有天運在身。」


皇後大喜,勒令所有懷孕妃嫔墮胎,又提前一個多月服下催產藥,誕下嘉和公主。


她以為從此可高枕無憂。


可未曾料到,在早產公主誕生的同時。


有個皇帝酒後臨幸的小宮女,東躲西藏了十個月。


最後在廢棄的冷宮裡,生下了我。


1


我是嘉和公主的伴讀,此刻卻跪在冰天雪地中。


她身披狐裘,手捧暖爐,朝我啐了一口:


「賤婢!」


「看見本公主被父皇責罵,你可高興了?」


今日下午。


她逃學出宮,去和一個俊俏的賣貨郎私會。


不巧,陛下得了空,親臨書院來看她。


面對盤問,我隻得編個借口替她打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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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晚上回宮時,脖子上帶了幾道紅豔豔的吮痕。這期間發生了什麼,陛下一看便知。


他怒而摔杯:


「你看你這副樣子,讓朕如何相信你天命在身?!」


陛下走後,公主把氣全都撒在我身上。


罰我跪在雪中懺悔,又叫人取來藤條,在我身上不明顯的地方,胳膊上、背上、腿上,鞭打出道道傷痕。


我抖著唇,口中不停重復著討饒的話:


「公主,在下知錯,求您饒恕……」


我快被凍僵,身體搖搖欲墜。


她走近,居高臨下地問:「裴璇,你冷嗎?」


「冷……」


她笑逐顏開:「秦嬤嬤,那快給她暖暖身子吧,可別凍壞了。」


身旁的老嬤嬤會意,提來一桶滾燙的熱水,對著我淋頭澆下——


2


世人皆知,嘉和公主受寵無度,囂張跋扈。


四歲時,有宮女為她盤發。


她坐在凳子上搖頭晃腦,不小心被扯疼了頭皮。


那宮女當場被生生拔光了十個指甲。


六歲,公主出宮遊玩,被一聲狗吠嚇哭。


於是她一聲令下,捕快日夜巡邏,將全京城街頭的貓狗捕殺殆盡。


整整三日,貓狗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可公主卻拍著手,冷冷嬌笑:


「能被本公主下令處死,是這些畜牲的榮幸。」


長大後,苛待宮女、一言不合就把人拉出去杖斃是家常便飯。


下人無不提心吊膽,私下抱怨,這位嘉和公主,真是天生壞種。


可陛下縱容,皇後溺愛。


隻因當年皇後還在孕中時,曾有國師佔卜——


九月十七,子時三刻,有帝女降生。


此女天運在身,紫微星下凡,命格貴重無比。


守江山,佑蒼生。


前有國師預言,又是中宮嫡出,嘉和公主一出生,便如眾星捧月一般,厚愛在身。


可他們不知道。


那句「天運在身,命格貴重」。


說的是我。


3


嘉和公主的出生,從頭到尾,都是皇後強求來的。


當年,皇後兄長許尚書貪汙,一眾言官上疏彈劾。


為了包庇家人,她去陛下面前脫簪請罪。實則暗中買通宮女,在香爐裡添加了催情香。


事後,陛下隻能黑著臉,把所有彈劾的奏章壓下。


顯懷後,皇後肚臍外凸,格外喜歡吃辣。


完全符合女胎的徵兆。


私底下,她天天對著肚子小聲抱怨:


「怎麼就是個不爭氣的女兒呢?若你是個皇子該多好……」


可此時,國師夜觀天象,得出了帝女降臨的預言。


皇後立刻轉憂為喜,日夜期盼著公主降生。


但她也沒有闲著——


陛下後宮三千,子嗣昌盛。


光是和自己差不多時間懷孕的妃嫔美人,就有三個。


一個月內,這三位嫔妃,一個摔跤,一個落水,一個胎死腹中。


她撫著肚子笑稱:


「本宮肚子裡的公主最金貴,豈容他人擋路?」


時間推移,國師預測的日子越來越近。


可太醫卻說,腹中胎兒尚未長成,瓜熟蒂落,至少還要再等一個月。


她柳眉倒豎:


「本宮就要現在生!去開催產的方子來!國師已經算好了時間,一刻也不許差!」


九月十七,子時三刻,公主降生。


時間分毫不差。


她看著襁褓中氣息微弱的早產嬰孩,喜極而泣。


苦心規劃許久,日後終於可以高枕無憂。


但她千算萬算,終沒料到。


同一時刻,有個皇帝醉酒臨幸的小宮女,提心吊膽藏了十個月。最終在廢棄的冷宮裡,生下了我。


4


我出生後,有人將我裝進木匣,順著通向宮外的水渠偷運出去,隨後我又被一戶富商夫婦收養。


養父母在戶籍上篡改了我的出生時間,把我送入女學。


兩年之後,我成為了名冠京城的女學翹楚。


同年,陛下在京城為公主遴選伴讀。


命運的榫卯在此刻完美契合。


入宮前夜,養父母抓著我的手,遞來一個錦囊:「你可知,在時機成熟前泄露身世,會有什麼後果?」


「女兒知道。」


我重重點頭。


「死,身首異處,挫骨揚灰。」


馬車緩緩啟程。


我探出窗外,回望一眼,揮了揮衣袖,然後朝著未知的命運奔去。


做嘉和公主的伴讀並不容易。


伴讀,本是官銜的一種。


可她從小金尊玉貴,驕縱慣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隻拿我為奴為婢,稍有不滿,便打罵撒氣。


學堂上,夫子喊她起來背誦。


彼時她正在神遊,站起來,表情窘迫,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桌下,我的小腿被狠狠踹了一腳。


我趕緊翻到對應的那一頁。


她輕咳兩聲,旋即裝作若無其事般,朗聲念道: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


勉強算是應付過去。


「尚可。」


夫子點點頭,隨後又提點道:「你最近經常走神,下次注意。」


天家敬重師長,就算是皇子公主犯了錯,夫子也是照樣批評的。


她挨了訓,面子上掛不住。


回去後,又對我動了私刑。


「你是幹什麼吃的!反應那麼慢?還是你想看本公主當眾出醜?!」


蘸了鹽水的馬鞭一下下抽在背上,新傷疊舊傷,我疼到說不出一句話。


她打累了,把鞭子往秦嬤嬤手裡一遞,撂下話揚長而去:


「好好讓她長點記性。但記住,千萬不能把她那雙手傷了,本公主還有用。」


是的。


她無心讀書,整日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逃出宮,和她的小情郎私會。


於是。


經學、詩賦、算數……


她要學的,我都要替她學。


《論語》《禮記》《春秋》……


她背的書,我都要替她背。


那些陛下平日親自過目的功課,讓新科進士自愧不如的詩賦,以及連太傅都贊嘆不已的策論文章,皆出自我之手。


我把公主的字跡模仿出了精髓,甚至在旁人眼中,我寫的,比她自己寫的還要像。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


某日,陛下心血來潮,把公主單獨叫到面前,盤問功課。


莫說是深奧的論述,就連最基礎的背書,她也背得上句不接下句,驢唇不對馬嘴。


陛下終於忍無可忍,叫來國師面聖。


公主的教書先生、女官,包括我這個伴讀,也一並跪在了御前。


他問出了多年的疑惑:


「國師,當年你說公主身負天運,命格貴重,為什麼現在卻如此平庸!」


國師瑟瑟發抖。


這些年,陛下對公主無度的縱容,包括對皇後殘害後宮的坐視不管、對許家貪汙結黨的包庇,皆隻因當年的一句話。


若他現在改口承認,是自己當年預測有誤,怕是要被立刻拉出去斬首。


可,若不承認……


這些年,嘉和公主的言行舉止,陛下可是真真切切都看在眼裡的。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能沾上「紫微星下凡」的邊的。


國師支支吾吾,半天不敢開口。


一陣巨響。


龍案上堆疊的奏折、筆架、砚臺,被紛紛掃落在地。


「國師,回朕的話!」


大殿上一片鴉寂,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但此時。


跪在最後面的我,卻笑出了聲……


5


「你笑什麼?」


大太監把我拎到最前面跪著。


我俯下身:


「陛下,在下認為,不能僅憑此便斷定國師的預言有誤。」


陛下面露疑惑:「你說。」


我道:「公主與謝小將軍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陛下點頭:「知好色而慕少艾,他們相識多年,又正在這個年紀,彼此互生情愫,也很正常。」


我又道:


「我朝建國四十五年,遼東未定。歷代君臣夙願,便是一統疆域。」


「抬起頭來。」


迎著上位者的目光,我絲毫不懼,侃侃而談:


「可自公主降生起,十五年來,啟國風調雨順,少有旱涝,此為天時。」


「遼東各個部落開始割據分裂,內亂不休。亂而取之,攻其不備,此為地利。」


「謝小將軍,是陛下親口贊嘆的將帥之才,此為人和。」


「如此,佔據天時、地利、人和,一統遼東,指日可待。能助陛下成此大業,怎能不算社稷之福?」


嘉和公主見陛下這次動真格了,本以為大難臨頭,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一晚上過去,什麼事都沒發生。


得知其中原因,她喜出望外。第二天,竟破天荒地踏進了我的寢房。


我候在門口,一言不發,隻做手勢:


【殿下,請。】


房間清靜,陳設簡單,她環視四周,眼中嫌棄之色一閃而過。


卻還是裝模作樣,纡尊降貴地坐下。


「裴璇,你啞巴了?」


她向來說話無所顧忌。


我點點頭,提筆寫道:


【昨日在下的一番話,雖替公主解了難,卻也在陛下面前出盡風頭,自知罪該萬死。回來後,服用了啞藥,七天不能開口,以向公主請罪。】


「你……」


她震驚到快要說不出話來。


良久後,才試探地問道:


「本公主之前虧待了你,難道……你也不曾有怨?」


【俯首聽命,為殿下分憂,是在下的本分;有時做事不利,應當受罰,何來怨言?】


嘉和公主走出門時,笑容燦爛。


可有人笑不出來了。


秦嬤嬤是嘉和公主最忠實的一條狗,回回我被折磨,都是她主意最歪、下手最狠。


可如今公主對我的態度轉變,讓她感到如臨大敵。


臨走前,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眼中嫉妒且憤怒的火焰,似要把我焚燒殆盡。


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我不禁勾唇。


我今日幫她解圍。


就是在為來日的自己鋪路啊。


6


雖然陛下沒有降下責罰,但皇後坐不住了。


她擔心公主再惹出什麼禍,火上澆油,於是派出大宮女管教。除非有她允許,否則公主每天的行程,隻能從學堂到寢宮,兩點一線。


公主被困在寶華宮內,剛收斂的脾氣又發作了。


她舉起手镯。


趕緊有一群人跪下去攔:「殿下,這是皇後娘娘的傳家寶啊!不能摔!」


她氣狠狠地放下,又騰騰騰地走到書桌前,瞄向砚臺。


又有一群人跪下了:


「祖宗!這可是徽州進貢的歙砚!陛下知道了會生氣的!」


這也不能摔,那也不能砸。


她隻能拿人來出氣了。


寶華宮上下,全部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我。


他們知道,現在公主最信任的人,秦嬤嬤排第一,我排第二。但能想出辦法的,隻有我。


我嘆了口氣,走上前去:


「願為公主分憂。」


第二天,一支戲班子走進寶華宮。


大宮女剛抬手禁止,我上前一步:


「姑姑,皇後娘娘隻說讓公主少去外面惹事,在自己宮裡聽戲解解悶,總是可以的吧?」


她猶豫片刻,最後緩緩放下了胳膊。


嘉和公主慵懶地倚在躺椅上。


目光掃過其中一人時,她面露喜色:


「蕭郎!」


正是她宮外的那位情郎。


戲班子其他演員全都識相地退下,所有宮女也都出去,關上門,把不該聽到的聲音統統隔絕。


她出來時,神色餍足。


雙頰緋紅,一雙眼水霧迷蒙,唇瓣潋滟。


「裴璇,」她走到我身前,盯著我仔細打量,「你是個聰明人,從前本公主真是小看了你。」


她掐住我的下巴,迫我與她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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