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推下深井後我悟了》, 本章共3600字, 更新于: 2024-11-12 01:44:53

淚水落在她的字上,我回神,將照片穩妥地收了起來。


「誰給你的?」我問她。


「沈姐姐。」她小聲地說,「爹爹被捅死後,我差點被拐到煙館,是沈姐姐的人救了我。她問了我名字,又問了我阿娘的名字,一路暗中護著我,讓我把這東西親自交給你。」


「她還說什麼了?」


「她隻讓我告訴你,『中秋蟬盡』。」


那是我們之前定下的暗號。


她要在中秋時,把學堂和醫學校的姑娘們轉移到上京去。


沈階要組成一支後備的醫療隊。


什麼地方需要醫療隊?


我心中一驚,他們要打第二槍了。


丫鬟又回來了,換了一盆新的水。


我鎮定地接過,小姑娘也沒再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她抬頭,大眼睛看著我,「阿娘叫我臭娃。」


我幫她擦幹凈,牽起她的手。


「走吧臭娃,吃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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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娃比其他同齡的孩子都早熟,她學習能力很強。


我教什麼,她就認真地學什麼。


有時候她看著書的模樣,其實和深井另一頭的那些孩子沒什麼區別。


隻是更瘦,神色更灰暗些。


半個月過去,府上人說:「少爺升官了。」


他查了好幾個革命黨的人出來,還鏟平了沈階的醫院。


沈階身份存疑,但她家把她保了下來,隻說她不曾參與。


「少爺說了,女子成不了什麼事兒。」


中秋將近,我爹為巴結何北歸,又給他送了錢。


何北歸借著過節的由頭,便將我放了出來。


我出來那日,何北歸將江漪抬為平妻,這些日子應酬都是她陪著去的。


我原先住的苑落,被江漪佔著。


她半躺在榻上,熟練地點燃煙槍,噙在手裡搖搖晃晃地,命人將我的東西全丟出去。


「少奶奶,我終究是成功了。」


煙味嗆人,我捂住了臭娃的口鼻,沒多停留。


何北歸遣人讓我過去。


走到前門處,他從一輛新式汽車上下來。


「這東西,錢都買不到。」


他努力地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麼,又說:「想不想試試?」


我沒說話,他冷笑:「你也不配,這是給漪兒的。」


我又看了那車一眼,後來便再沒見過。


何北歸教江漪開車,江漪玩心大,學不到幾天便自己開了出去。


一路開到了原先女子學堂的廢墟邊,朝著人群開去,直直地撞在沈階身上。


「誰讓她之前不肯讓我去學堂當老師的!」


前廳處,江漪跪在何北歸身旁。


「荒唐!她是哪家小姐,你難道不知?」


何北歸將熱茶潑在江漪臉上,她躲了過去,杯盞在我腳邊碎開。


「少爺,您如今身份大不同了,靠著洋人還怕她沈家不成?」江漪軟骨頭似的纏著他,「更何況,上京離這遠著呢,您隨便按個什麼罪名將她抓起來,快速地殺了,誰又知道了?」


我手一抬,喝了口熱茶,眼神示意站在角落的臭娃。


臭娃轉身出了前廳。


不一會兒,外頭的隨從進來,遞來一華美盒子裝著的膏。


「少爺、少奶奶,」這人喊的是江漪,「大人說了,這是今日賞給少奶奶的份。」


江漪眼神復雜,看了眼何北歸。


對方沒有回望她,而是挪開眼,喝了口茶。


「去把我的煙槍拿來。」江漪對丫鬟說。


我起身,走過連廊,在轉角處,給了那送東西的隨從一錠銀子。


「謝少奶奶,裡頭放滿了三日的量。」


我點點頭,抬腳偏苑。


今夜是中秋夜宴,何北歸請了一眾貴客。


他命令我隻能在偏苑待著,不能出來丟他的臉。


四下無人,我放下繩索,鉆進鐵籠裡。


那鐵銹還沾著奶媽死前幹涸的血漬。


我別過眼,沉進深井。


裡頭的洞,已經快佔滿井底,隻是黑黢黢的,看不到盡頭。


臭娃回來了,她將我拉了上去。


「沈姐姐被關在城南的牢獄裡,今夜亥時南城桂府的人會去給她送飯。」


我摸了摸她的頭,囑咐道:「今夜你別出去,就在這裡待著等我回來。」


她很聽話地點了點頭。


可我臨走前,她還是忍不住牽住我的手。


「小姐,你還會回來嗎?」


「會的。」


夜深月滿,前廳奏樂響起。


我從後門偷偷地出了府。


「做什麼?」


獄卒將我攔下。


「城南桂府的,來送飯。」我模樣卑微,「這幾壺酒是孝敬各位大人的。」


我被放進去了,牢獄潮濕人少。


沈階被單獨地關在偏僻的角落。


「煩請大人給我點時間,我家小姐可以換身幹凈衣服。」我塞給那獄卒一袋錢。


聽見我的聲音,角落裡的沈階倏然抬起頭。


她滿身汙漬,頭發結成一團,肉眼可見的地方全都是血鞭子。


「都快死了還窮講究。」那獄卒罵罵咧咧地走了,「搞快點。」


轉角,傳來幾個獄卒喝酒的聲音。


「這大過節的還得守在這裡,真是晦氣。」


「上個月的餉錢到如今都沒發下來,全被那些狗官吞了。」


我走了進去,兩隻老鼠溜過。


我從食盒裡掏出醫用的材料,伸手牽起沈階的右手。


這一牽,什麼都沒牽到。


我別過眼,沒忍住。


「別哭啊,」她終於出聲,啞著嗓子,「喏,我左手還在,給你牽。」


「你是醫生!」


那是她救人拿刀的手,是她一輩子追求的事業。


她笑了笑。


「我左手還可以握槍。


「柳歲望那廝死前左右手都沒了,還在打人,沒理由我單手還比不上他。」


我聽不得這話,沉下心給她消毒包扎傷口。


「人送得怎麼樣了?」我問。


「今夜是最後一批,我也要走了,不過他們認得我的臉,怕是走不了。」沈階贊許地看著我的包扎技術,「……除非今夜有什麼大事發生,讓警備力量全往那頭去,我可乘亂帶人走。」


我綁好最後一個結,抬眼看轉角處昏迷的獄卒。


「我在酒裡下足量,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醒來了。」


我拉起沈階,把我的大衣和帽子給她:「走!」


出了牢獄,在不遠處的巷口,沈階上了接應的馬車。


「一個時辰後,你們帶人往南門出去。」


沈階點頭,從車裡遞給我一把槍。


那是她的槍。


我接過,她頓住。


她認真地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用這一眼,永遠記住我的模樣。


「沈階,我們一定會勝利。」


「我們一定會勝利。」


14


我是一名舊式女子。


我是出了名的大家閨秀,裹了小腳,伺候公婆,最守婦道。


清宣統三年的中秋,我還是乖乖地躲在屏風後,看著前廳的夜宴。


他們說,女子不能上桌。


有道理。


所以我不上桌。


我就站在後面,遠遠地看著。


然後手穩穩地握著一把槍,對著我那比天大的夫君的——那顆無比可愛的腦袋。


「何少爺多風光啊,一下子殺了那麼多個革命黨。」


「對,虧了他給的燕城鐵路輿圖,我們隔天就給炸了,哈哈哈哈。」


「我就讓那些革命黨排排站在墻角,」何北歸晃著腦袋,舉著酒杯,得意洋洋地說,「就拿他們當靶子練習,我就想看看他們會不會嚇尿了。」


席坐上哄堂大笑。


「但他們一個兩個骨氣硬得很,」何北歸嗤笑一聲,「我槍法不準,打了好幾次都沒打死,一共打了二十七發才死透的。」


沒關系夫君,我槍法很準。


外頭火光四起。


「不好了不好了,江少奶奶苑裡起火了,快燒到這來了。」


話音剛落,在場人皆神色慌亂。


何北歸倏然地站起身。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著火了。」他問。


「江、江少奶奶抽大煙時昏死過去,那燭臺倒地燃了起來。」


天幹物燥,火勢迅猛。


「燒過來了,燒過來了!」


宴上貴客倉皇要逃,場面混亂。


「救火啊,」何北歸蹙眉指揮著身邊的人,「趕緊找水來——」


話倒一半,子彈聲如風,正中他太陽穴。


他扭頭,茫然地望向華麗的屏風後,我那雙他向來厭惡的清醒又堅定的眼睛。


而後,整個人癱倒在地,腦後鮮血漫開。


「啊——」


一聲尖叫,讓原本慌亂的前廳愈發緊張。


我抬手,連續槍決了五個叛國者。


他們手下人喊亂救治,又喊著救火,又顧著逃命。


我趁亂,沿著在心中演習過無數回的路線,回到偏苑。


臭娃在一片火光中等我。


「姐姐!」


她抱住我。


火勢愈發猛,堵住了我們離開的出口。


我沒有把握帶著她離開燕城。


今晚過後的追殺會不斷,她還太小。


「臭娃,你想念書嗎?」


「想!」


她哭著點頭,這是她這麼久第一次哭。


我帶她到深井邊,快速地拉起鐵鏈。


「你認真地聽我說,你下去後將鐵籠打開,潛到井底會有大洞。


「姐姐試過了,那個洞是可以走人的。


「但是我不知道它通向何處,但那邊是百年後的學堂,你可以跟其他孩子一樣念書。」


她無條件地相信我的話,鉆進籠子裡。


火燒到這邊了,苑門坍塌,險些砸到我們。


「別怕,」我牽緊她,又不得不松開她,「你娘親會保護你的。」


「那姐姐你呢?」


我一笑,沒回答,將鐵鏈放了下去。


「臭娃,我們一定會勝利。」


即便,我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活不過今夜。


柳歲望倒下了,還有沈階。


沈階倒下了,還有我。


我倒下了,還有今夜出城的姑娘們。


姑娘們倒下了,還有千千萬萬的我們。


我們一定會勝利。


15


這是一口死過很多女人的井。


可今夜,那些曾經枉死在禮教裡的女人,一路在黑暗中,護送著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離開。


希望她可以有朝一日,在陽光下跳著。


「第三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舞動青春,現在開始。」


番外


我叫淮秋。


這不是我的名字,這是姐姐的名字。


但我用了她的名字,一路讀到了博士。


我學的是歷史,不是因為我是從那個時代來的。


這是個秘密,我從來沒告訴別人。


而是因為,我想在浩瀚如煙的歷史長河裡,找到我姐姐的名字。


我想知道,她最後的結局如何?


可是我找不到。


很多人的名字我都找不到。


我找不到柳少爺的名字,也找不到沈姐姐的名字。


我導師說,個體在歷史面前都太過渺小。


但我沒放棄。


我想,有一天,我總能找到。


可我已經四十五歲了,真找不到。


直到我更年期提前那年,女兒帶著我去以婦產科聞名的醫院看病。


醫院人來人往,我坐在花園的石凳上。


無意間瞧見春日裡,立在大樓腳下的一塊石碑。


這家醫院解放後改過兩次名字。


我搜了一下它的前身叫什麼名字。


這一搜,就搜出一張黑白合照。


一排姑娘站在戰火紛飛的廢墟上,後頭是這家醫院簡陋的牌匾。


站在最前面的,是腰間別著搶的沈姐姐。


她比我印象中的模樣,年歲更長了些。


她的左手搭在另一個人肩上。


那就是我的姐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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