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衡門之下》, 本章共3962字, 更新于: 2024-11-06 10:11:45

  帳中用具俱全,隻是有些陳舊。


  棲遲睜了眼,看到她,眼神頓時松緩下來:“你沒事就好。”


  新露也想說這話來著,她回頭又喚一聲大夫,走過來在棲遲床前跪坐,後怕地捂著心口:“真是嚇壞奴婢了,還好我趁亂跑回了醫舍,否則他們來請大夫時便撞不上了。”


  “可有遇險?”棲遲問。


  新露看她臉白成這樣,哪裡還願意說那些驚險的回憶來,直搖頭:“沒事,待回去了還能與秋霜吹噓上一回呢。”


  棲遲不禁笑了笑。


  大夫過來請脈。


  棲遲伸出手,給他按過之後,說的話大同小異:“夫人身體底子是好,但也經不住這樣折騰,此番切記好生休養。”


  “那是自然,”棲遲從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點頭說:“用最好的藥,隻要好得快,好得徹底。”


  因知這北地情形,大夫不免驚異於她的口氣。


  一旁的新露道:“你放心做就是了,沒有我家家主用不起的藥。”


  大夫稱是,剛要告退,棲遲留了他一下:“我還有些事要請教你。”


  說這話時,她將新露也打發出去了。


  ……


  曹玉林就在隔壁胡帳裡坐著,歇了片刻後,剛準備去見探望一下棲遲,大夫進來拜見,說要給她把脈,是夫人的吩咐。


  知道這是棲遲的好意,她便坐下讓大夫把了脈,順口問了幾句棲遲的情形,大夫大致說了一些,她聽了默不作聲。

Advertisement


  沒什麼事,大夫囑咐她好生休息便告退了。


  曹玉林坐了片刻,起身去隔壁帳中。


  棲遲睜著眼,並未睡著。


  “我記得嫂嫂並沒有中刀傷。”曹玉林一進去就說。


  棲遲看向她:“嗯。”


  曹玉林心裡明白得很,站在她床前說:“那些陳年舊傷,我不想嫂嫂為我破費。”


  棲遲要特地去醫舍裡請醫術好的大夫來,並不全是為了自己。方才已問過大夫,可有能祛除陳年舊疤的良藥,大夫說有,隻是年數多了,隻怕效果未必理想。


  這一問叫大夫還以為她是中了刀傷留了疤痕,曹玉林問起時,順嘴說了一句沒有外傷模樣,不知為何要用祛疤的好藥。


  棲遲看了看曹玉林,她們倆年歲相當,但曹玉林一直都是個實誠人,實誠的叫人心疼。


  “阿嬋,”她輕聲說:“我知道未必就能都祛掉,何況就算去掉了身上的,也還留在心裡,我隻希望你不要再說什麼你已不是個女人這種話。你做到了這天下女人都做不到的事,有不輸於男人的氣魄,是這北地的英雄,那些疤痕不是恥辱,是你的功勳,既然如此,我為一個女英雄治下傷又如何?”


  曹玉林竟被她的話弄得垂了頭:“我沒嫂嫂說得那麼好。”


  “自然有,而且遠遠不止。”棲遲衝她笑笑,忽而問:“你覺得你比伏廷硬氣如何?”


  曹玉林被問得一愣:“自然比不上三哥。”


  棲遲說:“那便是了,他再硬氣,我也照樣給他治傷了。”


  曹玉林這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心裡一暖,卻也不善表達,再也說不出什麼。


  ※


  李砚在臨時駐扎的營帳中待著,所謂臨時的營帳,不過就是一張遮風避雨的行軍毯遮在頭頂,兩旁是豎著的軍旗,他待在裡面,懷裡抱著安穩睡著的弟弟。


  左右皆是守衛的兵馬。


  此刻的另一頭卻是喊殺聲不斷。


  約莫半個時辰後,大部人馬轟隆踏蹄而來。


  伏廷打馬到了跟前,先收刀,拿了布巾擦手,而後伸手過來。


  李砚將弟弟送過去。


  他接了,說:“上馬。”


  李砚聽話地爬上後面的馬匹。


  伏廷看一眼孩子,一個時辰前剛又吃了一頓,這小子居然還是睡得那麼沉。


  羅小義打著馬湊過來看了一眼:“嗬,這小子果然能吃能長,跟一天一個模樣似的。”


  前一刻還在跟人拼殺的一群大男人,此刻卻又為自然而然地圍著個孩子轉了。


  伏廷懷抱孩子,單手扯韁:“走。”


  接著往前而行,這一路幾乎都是這麼過來的。


  所有人竟也習慣了。


  羅小義跟在伏廷旁邊,走了一段,怕擾著孩子睡覺,悄聲說:“三哥,人馬都按你的吩咐調動了。”


  伏廷嗯一聲:“盯好動靜,也許很快蛇就出洞了。”


  ※


  天氣反復無常,說變就變。


  嗚咽的涼風吹起來時,棲遲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她掀開帳門往外看了看頭頂灰藍的穹廬,算著日子已過去多少天了。


  新露端著藥過來,身上早已換上了僕固部裡的胡人服飾,看到她立在帳門邊,一邊請她入內一邊道:“家主已能走動是好事,不過還得小心些,最好還是多躺著。”


  棲遲開口就問:“今日可有消息來?”


  新露搖頭:“大都護的人馬應該還在路上。”


  棲遲沒說什麼,坐著將那一碗黑漆漆的藥灌下去。


  苦得要命,但為了早日好起來,這點苦她寧可忍了。


  外面傳來僕固辛雲和僕固京的說話聲。


  棲遲理了一下衣裳,走去帳門邊。


  她身上穿的也是胡衣,據說是僕固部裡最尊貴的身份才能穿的,湛藍錦面上繡金線的雲彩,這件衣裳大概是窮了好幾年的僕固部的珍藏,因她來了,僕固京獻了出來。


  新露一見,連忙追上去,給她披了件毛領的厚袄衫。


  此時披著這個太厚了,棲遲推掉了。


  僕固京祖孫倆遠遠站在空地上,身前是一輛馬車,車上是送來的藥材,皆是她這陣子需要用的,眼下好了不少,今日卻又是送了一回來。


  是自魚形商號裡送來的。


  送藥來的不過就是個醫舍裡的小伙計,還是被僕固部的人看著過來的,可到了部中後,僕固京卻顯得特別客氣,甚至還要招待這小伙計用了飯再走。


  僕固辛雲也頗有些和顏悅色的意思,吩咐了人送小伙計離開。


  棲遲便想起了她曾經說過話來,倘若他日魚形商號的當家入僕固部,一定會好生禮待,原來真是說話算話的。


  她看著祖孫二人,不動聲色地回過頭入了帳門。


  一陣風入帳,遠處送來了快馬而來的馬蹄聲。


  接著是男人的聲音:“棲遲!”


  棲遲以為聽錯了,卻還是轉頭看了出去。


  遠處灰藍的天似往下沉了些,日頭發白,照著朗朗大地,一線烏泱泱的人馬正在往這裡接近。


  近處有一匹馬正在馳來。


  她定定地看著,一下提了衣擺就跑了出去。


  新露追了出來,僕固辛雲也詫異地看了過去。


  遠處高山巍峨,開闊的草場上棲遲一路小跑,前方是馳來的高頭黑馬。


  馬上的人玄甲烈烈,長腿一跨下了地,大步走過去,一把將她接住了。


  僕固辛雲看了出來,那是大都護。


  棲遲也沒想到一到跟前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一眼他現在情形,抵著他堅硬的鎧甲,一顆心跳的混亂。


  伏廷一隻手抱著她,退開一些,將另一隻手裡抱著的孩子遞過來。


  她怔了怔,伸手去接。


  裡面還裹著她那件月白緞子的披風,外面一層卻又裹了他玄甲外的紅披風,厚厚實實的,好似長大了一點,小臉不再皺著,白了許多,大約是被這一下給弄醒了,睜開眼,緩緩眨了兩下。


  她覺得不可思議,輕輕說:“這幾日都是怎麼過的,若非長得像你,我都要認不出來了。”


  伏廷低頭看了看,其實覺得長得更像她,低沉地一笑:“北地男兒,吃了北地的百家飯。”


第七十五章


  曹玉林聽說了兵馬趕來的消息, 從胡帳裡走出來, 一眼看見門口站著的人。


  羅小義胳膊裡挾著自己的盔帽,正站在那兒朝帳門探頭探腦的, 撞見她出來一愣,接著又訕笑:“阿嬋。”


  曹玉林點了個頭,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還是跟以前行軍打仗時一樣,除了打仗什麼也顧不上, 好歹是個將軍,滿面塵灰也不管,發髻也亂蓬蓬的。


  羅小義被她看著, 整了一整身上甲胄,往帳門口走了兩步。


  天色眼看著就要晚了,風漸大, 她也沒邀請他入帳去坐, 剛好可以避一避,免得就跟傻站著吹風似的, 他站定了,瞄瞄她。她身上穿著胡衣, 卻束漢人的男子發髻, 不倫不類的, 不過他早已看習慣了,又道:“聽聞這回你是單獨帶著嫂嫂逃出來的,所以我來瞧瞧你。”


  “也不算, ”曹玉林道:“有三哥的近衛拼死拖著我們才得以逃脫。”


  羅小義知道她從不邀功,想到折損的那些近衛也不是滋味,嘆口氣:“跟隨三哥出生入死的近衛折損了大半,也難怪三哥這麼快就做了安排,肯定不會放過那群突厥狗……”


  曹玉林打斷他:“這些不必與我說,我已不在軍中,你該知道規矩。”


  戰事之前,有什麼計劃和安排都是主帥與將士的事,她隻在外圍負責搜尋情報罷了,不能知道太多。


  羅小義脫口道:“我正是想來與你說這事的,你就沒想過回軍中來?”


  曹玉林問:“三哥叫你來問的?”


  羅小義撇了撇嘴,的確是伏廷叫他來問這句的,路上的時候就說了,多餘的半個字也沒提。


  “也不能這麼說,我自己也是想問的。”他幹咳一聲:“畢竟都在陣前了,你那麼有本事,埋沒了多可惜。”後半句跟欲蓋彌彰似的,自己說完都自己在心裡嘖了一聲。


  曹玉林沉默,右手下意識地握了一下。


  這隻手的確握起了刀,握起時重有千鈞,揮出時如纏泥沼,但抓緊後,斬下時,又如釋重負。


  可她還不能確定是否可以再面對突厥大軍。


  伏廷既然來問她,便是信任她清楚自己的情形。


  她手又握了一下,搖頭。


  羅小義笑起來,倒好似是輕松了一點似的:“也好,不打仗還平安些。”


  曹玉林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半個字沒有,轉頭走了。


  羅小義對她這冷淡模樣已習慣了,盯著腳下的土地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話,總覺著沒一句說得對得起自己這張嘴,抬手就抽了一下自己。


  冷不丁冒出一道聲音:“小義叔?”


  羅小義一愣轉頭。


  李砚自後方而來,莫名其妙地盯著他,顯然是已看到他剛才抽自己那一下了。


  羅小義摸了下臉,擺兩下手:“將我教你的拳腳多練幾回,我還有事,先走了。”


  李砚見慣了他玩笑模樣,對他這一本正經的架勢更莫名其妙,目送著他遠去,心想這是怎麼了?


  ※


  帳中兩道人影緊挨著,棲遲稍稍昂起頭,眼睛掃到胡床上安穩睡著的孩子,又掃到一旁的銅鏡裡,裡面映著擁著她的男人身影。


  伏廷抱著她,從她的唇親到她的頸邊,被他泛青的下巴磨蹭出一陣麻痒。


  棲遲胸口起伏,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肩頭抵著一身的厚重鎧甲:“你這樣我沒法再說下去了。”


  原先正在說著逃出來的經歷,但他忽然親上來,就說不下去了。


  伏廷適可而止地停了,一隻手臂攬著她的腰,低頭問:“身體怎樣?”


  “要暈了。”她故意輕聲說。


  他嘴角動一下,知道她還在休養,按著她在胡床上坐下,看了看她的臉,又看了眼在她身側睡著的孩子,說:“不用再說了。”


  本是想知道前後情形,但聽她說了個大概便不想再問了。


  她身驕肉貴的,嫁了他卻連生孩子都沒個安穩的環境,再說下去他心裡也不舒坦。


  棲遲也不想提了,再回想一遭都覺得驚險,在這裡安定下來後的頭兩晚還做了噩夢,隻是都沒說。


  有時候她也會想,倘若那時候哪裡差了一步,去醫舍的時候發現醫舍被燒了,或是生孩子中途突厥已攻入,境況不知要多糟。


  但醒了便告訴自己是自己嚇自己罷了,才算好受了。


  她抬眼看向伏廷,手摸到孩子的襁褓:“若我沒能逃掉,或者孩子……”


  “別問這些。”伏廷沉聲打斷了。

潛力新作

  • 鄰居弟弟是綠茶

    鄰居弟弟是綠茶

    "我被男朋友綠了。 他純潔的小白花鄰居妹妹人後對我惡言相向。 「你別痴心妄想了,江哥哥才不會看上你這種女人!」 人前卻狂掉小珍珠,假裝自己是被我欺凌的受害者。"

    肝癌老公

    肝癌老公

    "我跟了老公二十年,結果他為了別的女人,把我和女兒都趕出家門。 他不知道的是,他快死了。 他有肝癌,需要換肝。 女兒是唯一合格的捐獻者。"

    浮生如夢

    浮生如夢

    "我嫁給了京圈太子爺。 他日日禮佛誦經,我天天花錢找樂子。 表妹嘲笑我沒有手段,穿著性感睡裙進了他的佛堂。 扯斷他的佛珠落了一地。 可她不知道,太子爺是個厲鬼,戴佛珠是為了壓住他的煞氣。 果不其然第二天,表妹就被人吸幹了精氣扔在了大街上。"

    清冷室友竟是PO文寫手

    清冷室友竟是PO文寫手

    "我的高冷合租室友竟是某 PO 文網站知名寫手。 他那篇《直男室友總在勾引我》主角還和我同名。 喝水被燙吐舌頭是在勾引他。 太熱扯衣領扇風是在勾引他。 連發燒眼尾緋紅都是在勾引他。 「敢情我幹什麼都在勾引你是吧?」我怒目而視。 「生氣也是。」室友眸色深沉。 "

  • 追夫火葬場男主是我老公

    追夫火葬場男主是我老公

    我是一本重生小說裡的惡毒女配林染。我的霸總老公可以為了女主主

    長門有怨

    長門有怨

    我死後的第十七年,他最寵愛的小女兒 亂翻他的案臺,弄掉了一本書。

    分手進行時

    分手進行時

    顧雲川假裝出差,背著我住在酒店。升職不告訴我,開始買 許多喜歡的物品,轉過頭告訴我希望多賺點錢再結婚。一開 始我以為他是需要調整心態。

    放棄攻略後,我逆襲成了大女主

    放棄攻略後,我逆襲成了大女主

    我費盡心思,十三年都沒能融化宋明川。系統卻不停地勸:「劇情最後,他 會追妻火葬場的。「你現在的任務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