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娘》, 本章共4055字, 更新于: 2025-08-26 15:3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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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就是不能釋懷。


如果不怪娘,還有誰能讓我怪呢?誰會心甘情願讓我怪呢?


 


我與娘默默無言。


 


夜裡的梆子敲過三聲。


 


娘終於又開了口:「大妞,娘對不住你。」


 


隻這一句,就這一句,便夠了。


 


我笑了,拉起娘的手,輕輕摩挲:「娘,你從前囑咐我的事,我從沒有忘過。」


 


這麼說著,我牽著娘往前走,巷子裡又深又長,我的影子被慢慢淹沒,徒留娘那顫顫巍巍的身影在星光下漸漸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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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後巷,我和娘並肩站著,緊緊盯著爹曾經躺過的地方。


 


而不遠處,侯府裡的絲竹聲,聲聲不絕,多少年過去了,還是一如既往地醉生夢S。


 


6


 


侯爺府要宴請大臣,又請我去作陪。


 


隻是,這回大臣裡有愛好娈童的,於是,也一並請了老板去赴宴。


 


老板的臉色很難看,但看到金燦燦的金子,還是收拾了一番,同我一起進了侯爺府。


 


侯爺府中十分嘈雜,阿諛奉承、捧高踩低、互相吹捧,到處都是虛情假意。


 


調笑聲、絲竹聲、推杯換盞聲,聲聲不絕。


 


侯爺府的菜色齊全,酒水裡還沾著淡淡的松香,聞之欲醉。


 


我瞥了一眼老板,他在花樓裡不可一世,總是孤高清傲,仿佛樓裡除了他,旁人都是一隻貓兒、一隻狗兒。


 


可如今,他被老得掉了牙的大臣踩著臉,卻還是賠著笑,臉上的討好與媚笑都快淌在地上,濃得化不開。


 


大臣吟詩作樂,飲了一杯酒,卻不下咽,隻是放開了踩老板臉的那隻腳。


 


老板見狀,十分乖覺,香肩半露,張開嘴,主動去渡了大臣口中的酒水。


 


這一幕怪異扭曲,瘋癲無狀,卻又讓在場的貴人才子們熱血沸騰,各自詩興大發,揮筆鑄就千古詩篇。


 


從前的花魁娘子也喜歡詩文。


 


她陪那些才子唱和詩文的時候,口若懸河,筆下生花。


 


我最愛看她握筆的時候,脊背挺直,肩頸修長,堪稱完美。


 


可原來,詩文也各有不同。


 


花魁娘子的詩再好,脊背挺得再直,那也上不得臺面。而達官貴人大多是才子,那些詩文隻要作得好些,不論是飲酒狂歡時所作,還是花樓狎妓時所作,都是風流倜儻,都要流芳百世。


 


終於,侯爺和大人們想聽戲了。


 


戲臺上演著才子佳人、忠君愛國,戲臺下沒有才子,也無佳人,隻有恩客和妓子,更談不上忠君愛國。


 


過了許久,一直端坐主位的老侯爺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他高高在上,瞟向坐在左手邊一直飲酒的年輕世子,闲話家常般:「說起唱戲,還是從前的楊三郎有味道些。」


 


我坐在老侯爺身邊,適時給他倒了一杯酒,這酒很陳很香,那股子松香正是老侯爺一貫喜歡的。


 


世子爺醉蒙了眼,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我記起來了。那是父親當時中意的相好。」


 


這麼說著,世子爺噗哧一聲笑開了來:「那楊三郎也是個上不得臺面的。那日父親你賞了些黃焖魚翅給他,他竟偷偷用油紙一層又一層包了,攏進了袖子裡。」


 


「我那時還小,好心提醒他說這魚翅要趁熱吃才好吃,他當時訕訕地,可臉上又露出十分的慈愛來,說他女兒還沒吃過這等稀罕物,他舍不得吃,想留給女兒。」


 


「還說他女兒一定很開心。」


 


世子又倒了一杯酒進肚,嘖了一聲,說道:「楊三郎那等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說起他女兒,臉上那笑居然藏也藏不住,讓人瞧著就礙眼。」


 


「我一時興起,想看看他女兒沒了他,還能不能活下去,就讓下人把他捂S了。」


 


「後來怎麼著?聽說那家娘把那個女兒賣去花樓了?」


 


世子這麼說完,就這麼醉臥旁邊的美人膝上,臉上顯出淡淡的厭倦的神情。


 


很好,很好,原來我爹之所以S,隻是小世子爺的一時興起。


 


世子爺越喝越多,行為狂放,老侯爺忍不住斥責了幾句,世子爺有些不滿,嘟囔著:「連楊三郎那樣的人都知道疼女兒,父親卻不知道心疼您自個兒的親兒子,整日裡不是斥責就是咒罵。」


 


「不過,父親,您下手也真狠。」


 


「那楊三郎S的時候,我叫人去翻他藏起來的魚翅,瞧見他身上都沒一塊兒好皮。他可真能忍……」


 


這麼說著,他仿似就在美人膝上醉睡了過去。


 


我忍著淚,掐著手心,直掐到血肉模糊,才稍稍穩住了心神。


 


老侯爺恨鐵不成鋼,又呵斥世子爺不成體統,可世子爺一動不動。


 


我嬌笑著,哄著老侯爺,勸慰他不要生氣。


 


老侯爺惱怒不止,聽也不聽,把我一腳踢開,命人去扶世子爺。


 


可那些人去扶世子爺的時候,才發覺世子爺身子都軟了,有人去觸他鼻息,立刻嚇得栽在了地上。


 


老侯爺看情況不對,顧不得老態龍鍾,直奔上去,卻隻摸到冷冰冰的身子:「我的兒啊……」


 


白發人送黑發人,當真是人間極苦。


 


老侯爺背地裡做盡了腌臜事,面上卻總要拿出些貴人的風光儀態來,也向來極重臉面。


 


可此時驟然沒了兒子,他再沒有了所謂的儀態,而是嚎叫痛哭,讓剛剛飲酒狂歡、詩興大發的人,這下全部沒了動靜,個個都噤若寒蟬。


 


原來,貴人失去至親,和我們一般旁人也沒什麼不同。


 


我握著沾滿松香的酒杯,嘴角含笑,欣賞著眼前的一幕,心裡是從未有過的痛快!


 


沒多會兒,在場的人也幾乎都軟了身子。


 


老板癱在地上,整個人驚恐失措,再沒有剛剛的豔麗妖殊。


 


我慢悠悠地走過去,蹲下身子,SS盯著他,問他:「纏郎,你可還記得從前的花魁娘子?」


 


老板眼裡有一絲困惑,也是,他或許早就忘了,他這輩子推起來多少花魁娘子,又葬送了多少花魁娘子,恐怕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從前的花魁娘子呀,她身子不中用了,還未咽氣,你就叫人抬了棺材來,把她丟進去,又釘S了棺材板。」


 


「她呀,一直拍著棺材,喚你,纏郎,纏郎,我是人啊。」


 


「她喚了你數百遍,這才S心。S前的最後一口氣,她喚了我,大妞。」


 


「可我能怎麼辦呢?我被你們SS按著,硬要讓我聽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


 


「我偷偷去亂葬崗瞧過,我可憐的花魁娘子,我的好姐姐,那棺材蓋上都是抓痕,裡面還嵌著幾根她斷了半截兒的指甲蓋……」


 


我忍著淚,又抬手擦幹淨了,蹲下去,用長長的手指甲輕輕點著他的臉:「纏郎,你真厲害。自那以後,我性子再不倔了。」


 


「我乖乖當你的花魁娘子,乖乖當你的搖錢樹,任你驅使,任你作踐……」


 


我抬起老板的下颌,笑得癲狂:「可是,纏郎,我生來就倔,改不了的。」


 


老板想要掙扎,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漸漸地,他倒也不掙扎了,就這麼望著我,笑出了聲:「你果然像楊三郎。」


 


「從前,我與楊三郎都是賣皮肉吃飯,可他回了家,卻有嬌妻在懷,還有女兒繞膝在側。」


 


「而我,平日裡要同你父親爭奪寵愛,回了春麗院,也還是冷冰冰的,仍舊要爾虞我詐,人人都沒有半分真心。」


 


「我隻有金子。金子那麼光彩奪目,金燦燦的,瞧著很溫暖很溫暖,我闲時總臥在它們身上,可還是覺得冷。」


 


「明明楊三郎同我是一樣的人,憑什麼他妻女雙全,而我卻要孤冷度日?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我止了笑,直勾勾地望著他,不露喜悲,老板卻更加癲狂無狀:「其實,那日世子爺隻是動了那個念頭,我卻立時就察覺了。」


 


「我伏在地上,臉上笑著,著重誇他楊三郎是個好父親,如何如何疼愛女兒。」


 


「果然,世子爺不愛聽這樣的話,楊三郎居然就那麼S了。」


 


「而他最疼愛的女兒,卻被我買了來,日日磋磨,實在大快人心!」


 


老板說完,就看著我大笑不止。


 


他以為我會崩潰,我會痛不欲生,可我偏不如他的願,隻憐憫地望著他:「纏郎,你從不珍惜,也從不真心待人,卻妄想別人真心待你,不覺得荒唐麼?」


 


老板目眦欲裂,指著我道:「旁人都可以這樣說,唯獨你不可以。我唯一的半分真心,都給了你。」


 


如果他所謂的真心,是折磨我的話,那我還真的受不起。


 


我挑眉笑了,把長指甲深深扣進老板的臉上,不過須臾,他面上就一道道斑斑血痕。


 


老板最愛惜這張美人面,那麼我便毀了。


 


果然,老板哀嚎翻滾,不住詛咒我,他氣急攻心,嘴裡吐出血霧來,沾了我滿頭滿臉。


 


我仔細擦了面上的髒汙,看也不看,直接丟開他,站起身來,往前走去。


 


老板發出最後的悲鳴:「我不甘心!」就慢慢咽了氣。


 


老侯爺啊,他老年喪子,第一次那麼悲痛欲絕,整個身子都痛得顫動。


 


可他這種感受,我已經體味過無數回了。


 


我走了過去,搖了搖手帕,捂著嘴,喚了老侯爺:「侯爺,您別哭了。」


 


這麼說著,又風情萬種扭了扭腰,笑道:「世子爺是我毒S的。」


 


「侯爺,老年喪子,滋味如何啊?」


 


老侯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似乎不敢置信。


 


也是,在他眼裡,我連蝼蟻都不如,居然能要了他兒子的命?這叫他如何相信?


 


但世子爺的屍身就在那裡,由不得他不信,他顫著手,指著我:「毒婦,賤婦,本侯要誅你九族!」


 


我又風情萬種地捂著嘴,笑了:「可惜了,侯爺,我沒有九族了。」


 


老侯爺氣急攻心:「賤婦,我要將你凌遲處S、五馬分屍……」


 


到了後來,他聲音越發弱了,我望著遠處舉著長矛的侯府侍衛,心裡沒有害怕,隻有大仇得報的痛快!


 


娘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來了,她手裡拿著一枝松,朝我一瘸一拐走來。


 


我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手。


 


娘笑了:「大妞,我沉浮了十數年,隻學會了燒老侯爺愛聞的松香。」


 


是了,這帶毒的松香燻了酒杯,慢慢才溶於酒中,一開始銀針是驗不出來的。


 


酒喝得越多,中毒越深,S得越快。


 


老侯爺中秋大宴近臣, 想玩得痛快,又不想損了名節,是不會允許侍衛守在宴會裡的,那是我唯一的機會。


 


而我, 如此盛名的花魁娘子,隻消放出風來,說要在宴會上獻出奇寶, 又借老侯爺的名頭投了帖子去那些人府上, 該來的就都會來了。


 


我在花樓, 又是花魁娘子,打聽消息最是方便。


 


從前那些克扣賑災糧的大臣,他們害S了我爺爺、奶奶、外婆、外爺,還有舅舅與舅娘,這仇不能不報。


 


我一個都不能放過。


 


娘今日穿得很周正, 她攏了攏發, 整個人容光煥發:「大妞,你瞧瞧, 娘又老又瘸, 不知你爹還認得麼?」


 


我摸了摸娘的手心:「爹不在意這個, 一定會認得娘的。」


 


娘嬌羞著笑了,握住我的手,滿臉的神往:「大妞,你爹在黃泉路上等著咱們了。咱們一家三口總算團聚了。」


 


我轉過頭, 望向亂葬崗的方向, 輕輕說道:「娘,我不能陪你和爹了。不過不用擔心, 你和爹在下面總還可以相依為命。」


 


「我要去陪一個很美很美的姐姐, 她沒有人陪,也沒有人護著, 很可憐。」


 


娘點了點頭, 嘴角流出黑血, 帶著笑偏倒在一旁。


 


我望著四周東倒西歪的大臣, 又望著隻剩一口氣的老侯爺, 他指著我,聲嘶力竭:「快把那賤婦給我千刀萬剐。」


 


侯府的下侍衛們舉著長矛,蜂擁而至。


 


我丟開黃金釵, 披著發, 張開懷抱,去擁抱那些長矛, 哪怕我知道它們會讓我千瘡萬孔。


 


我隻需要S時朝著亂葬崗的方向就好了。


 


那個方向有花魁娘子, 她很美, 頂會寫詩, 還會教我道理。


 


曾經最愛纏郎,咽氣的時候隻想到了我。


 


我想,我會告訴花魁娘子, 我還有個很美很美的爹。


 


他名聲不好,可對我和娘極好。


 


爹在的時候,我能吃飽穿暖,有很多有趣的。


 


小玩意兒, 還能聽娘給我唱童謠。


 


可我卻嫌爹丟人,連他S了,都在嫌棄他丟人。


 


我不是個好女兒。


 


我無顏見他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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