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那天兒子放學回家,突然跑過來衝我撒嬌,眼睛裡亮晶晶的。
“媽媽媽媽,我們找個住家保姆好不好?這樣你就不會這麼累了!”
當時顧非跟在他身後,跟我解釋說:“陽陽懂事了,心疼你太累,想找個住家保姆來幫你分擔一下家務。”
說實話,那一刻我心裡是感動的。畢竟,家務活雖然不難,但日復一日也是很磨人的。但感動歸感動,我還是拒絕了。
我不喜歡家裡有外人,這麼多年,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一手打理,早就習慣了。隻有在需要深度清潔的時候,我才會請相熟的阿姨來幫忙。
不過,他們父子倆輪番上陣,對我軟磨硬泡。我想想也是,反正家裡也不缺這點錢,請個保姆我也能輕松點,於是就松口答應了。
我原本是打算聯系之前一直合作的阿姨,畢竟知根知底用著也放心。卻沒想到隻是第二天,顧非就帶著一個年輕女人回到了家。
初次見到她時,她躲在顧非身後,探出頭來好奇地看向我,一雙眼睛亮亮的,一時之間竟讓我有些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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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非介紹說,這是他朋友開的家政公司裡的金牌保姆,叫喬若琳,叫她小喬就行。
看她絲毫沒有點保姆的樣子,我心裡有些排斥,可看到顧陽歡喜地圍著她喬阿姨,喬阿姨地叫,我還是忍了下來。
起初我並沒有懷疑,可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我實在覺得這個稱號摻著些水分。
這個所謂的金牌保姆,隻會做一些家常菜不說,次次都有失水準。不是鹽放多了,就是水加少了,還有時不時還能吃出幾根頭發的意外驚喜。
做事情丟三落四,隻是用洗衣機洗個衣服,也能省事到一堆衣服襪子內衣直接塞。不是忘了分類,就是忘了打理,甚至連洗衣液都能忘了放。
每當這時,我隻能跟在她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
一次又一次,恍惚間竟然覺得比沒請保姆還要累。
第五章
我不是沒跟顧非抱怨過,可看著他每次都隻是不以為然地含糊過去,陽陽又對這個喬阿姨親昵得緊,我又忍了下去。
本想著是丈夫兒子的一番好意,不想對她太過挑刺。可一個星期下來,讓我忍受不了的,不是她的不專業,而是沒分寸。
雖然說是住家保姆,可她這模樣儼然已經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
日積月累之下,終於最後一棵稻草讓我爆發。
那天我出門辦事,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一進門,我就習慣性地去鞋櫃找我的拖鞋,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正疑惑時,小喬聞聲從客廳走來,腳上穿著的,正是我要找的那雙。
強烈的不適感湧上來,我皺著眉頭開口:“你穿的是我的拖鞋?”
“哦對!”沒想到她絲毫不以為意,沒事人一般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客用拖鞋丟在我腳下,“我的拖鞋湿了,就先穿上了,你先穿這個吧!”
“你穿的是我的拖鞋!”我勉強控制自己的情緒,提高了音量重復一遍。
“沒關系,我不介意!”
我一口氣哽住了,想想給她開的高額工資,結果卻是花錢買罪受,果斷結清工資,客客氣氣請她離開。
可話音剛落,便看到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梗著脖子拒絕我。
“我是顧先生請來的,我的工資應該是由顧先生結,你沒資格開除我!”
一句話把我氣笑了,“喬小姐,你的工資不管從誰那走,都屬於夫妻共同財產。這是我家!我有資格決定你的去留!”
“我建議你最好還是打電話問問顧先生和小陽吧?他們可能跟你想法不同。”她把頭一扭,站在原地不動,一看就根本沒把我的話當回事。
我從她話裡敏銳察覺到不同的意味,走近她看著她的眼睛反問:“所以你是在告訴我,在我丈夫和兒子心裡,你比我重要是嗎?”
喬若琳眼神慌亂起來,連忙支支吾吾否認,話沒說兩句,淚水就刷地落了下來。
她這幅模樣把我氣到心口疼,渾身發抖,我眼前一陣陣發黑,顧不得跟她爭辯,伸手指向電視櫃下的抽屜,艱難發聲。
“藥……藥……”
早在她第一天來時,我就已經囑咐過她藥放在哪兒。可這千鈞一發之際,她卻一愣,沒有動作,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她指望不上,我隻好勉強起身自己去拿。
憑借著肌肉記憶拉開抽屜的瞬間,一股巨力猛地撞過來,速效救心丸的瓷瓶啪地落地,碎裂開來。
“我來我來,晚晚姐,我來幫你!”
她如夢初醒般在地上胡亂劃拉,劃拉半天也不見把藥撿起來。
我被撞倒在地,眼前黑到幾乎失明,顧不得髒,顫抖的手摸索著,在手邊撿起藥丸含在口中,撿回一條命。
臨近S亡的恐懼鋪天蓋地湧上心頭。
等稍有恢復,我看向她的眼神冰冷。
“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報警?”
我不明白那一刻她在想什麼,也沒有證據證明她是故意的,隻能看她不情不願地離開。
第六章
也多虧了她,此後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是穿著睡衣,我的衣服口袋裡永遠揣著速效救心丸。
經此一事,我不能再把生S握在別人手裡。
我本沒把辭退她當回事,直到顧陽回到家,發現喬若琳被我辭退後,衝我發了好大的火,我才渾身發寒。
“你憑什麼辭退她?你是不是有病!你幹嘛總是沒事找事針對她!”
顧陽的臉漲得通紅,看著我的眼神像仇人一樣,像一頭被激怒的狼崽子,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是第一次被顧陽這種態度對待,這樣的他,陌生得讓我心悸。
我蹲下身子,視線和顧陽平齊,試圖跟他講道理。
“喬阿姨她是我們聘的保姆,可作為保姆,她飯做的不好吃,家務也是一塌糊塗,為人處世也沒有分寸感。媽媽覺得她不適合我們家,所以辭退了她,如果你一定要找個保姆,媽媽可以去找別的……”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顧陽猛地推倒在地,朝我怒吼,嗓音裡甚至帶著一絲哭腔。
“你胡說!她做的飯我就是喜歡吃!爸爸也喜歡!你就是容不下她,你就是嫉妒我們都喜歡她!嫉妒她年輕漂亮!嫉妒她比你好!飯做不好你就不能自己做嗎?衣服洗不好你就不能自己洗嗎?為什麼一定要刁難她?你太惡毒了!”
顧陽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我心口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陽陽!你怎麼跟你媽媽說話的!快道歉!”
顧非剛進門就看到這一幕,他一把拉過顧陽,厲聲呵斥。
可顧陽卻一把甩開顧非的手,梗著脖子不說話。
聽我哽咽著說完前因後果,顧非嘆了口氣,無奈地看向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小喬一個人在外打拼不容易,你就這樣貿然把人家一個女孩子趕出門,有沒有考慮過她怎麼辦?”
他語氣裡滿是埋怨,帶著些許試探。
“你看小陽多有善心,要不然就把人叫回來算了!何必為了一個保姆,鬧得你們母子倆感情生份了呢?”
“找保姆不是因為怕我辛苦才找的嗎?”見他們的心都偏向了喬若琳,我心裡愈發酸澀,忍不住反問,“可現在她已經是我的負擔,更是影響我們家庭和睦的罪魁禍首,我為什麼要找她回來,花錢給自己添堵呢?”
更何況她在我病發時冷眼旁觀……我想說卻沒說出口,沒有證據,說來反而像是我誣賴她。
當我一手養大的兒子,為了一個外人,對我惡語相向,就注定了我絕不可能再找她回來。
我看向顧陽,不S心地追問。
“陽陽你告訴我,你的喬阿姨千好萬好,那在你心裡,我和你口中的喬阿姨,誰更重要?”
我本以為這是個不需要思考的問題,可顧陽卻一直梗著脖子直直瞪著我不說話。
這孩子真犟!
我心裡把原因歸咎於孩童的氣性,正準備再開口,顧非卻在一旁發了火。
“晚晚,”顧非加重語氣,揉了揉眉頭一副頭疼的模樣。
“小孩子氣話而已,你揪著這個不放有意思嗎?小喬就是個保姆,礙不著你什麼,你幹嘛非要跟她過不去?”
他一把拉住顧陽摔門離開,留我獨自在家等到天亮也沒再見他們回來。
第七章
話題不了了之,那個問題,顧陽最終也沒有回答。
可時至今日,這個問題已然有了答案。
一想到這件事那麼早就已經有了端倪,我還沉醉在美好的幻想裡,就覺得自己蠢的可怕。
明明是為了讓小三登堂入室的託詞,我還傻乎乎以為是心疼我辛苦。
當初覺得多感動,如今就覺得多諷刺。
可這份資料遠遠不止這些。
原來,她出現在我們生活中的時間,遠比我想象中的早。
她先是我兒子顧陽幼兒園的食堂阿姨,再是他小學時的生活老師,之後在我家做保姆被辭退後,成了丈夫顧非公司裡的前臺。
這一路的晉升,著實精彩。
在那時我將喬若琳辭退後,他們父子倆心疼她無處可去,將我陪嫁的房子送給她住,在無數個我缺席的時間裡,他們在這個房子裡,有著另一個家。
就這樣,我結婚時陪嫁的一套大平層,和有了孩子之後,爸媽送我的那輛代步車,如今,包括我的丈夫和兒子,都成了喬若琳的所有物。
怪不得,跟我說房子租出去之後,貿然去看房,對租戶不禮貌。
怪不得,告訴我車被朋友借走了,關系太近要回來怕傷感情,不好意思開口要。
在我一次次打出租車往返醫院去做檢查時,喬若琳開著我的車,和我的丈夫兒子到遊樂園玩,在我的房裡,和他們共享天倫。
資料越翻越快,一股惡心直衝鼻腔,我扒著床沿朝地上垃圾桶吐了起來。
可為了術前準備,我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隻能嘔出些許酸水。
一杯溫水遞到手邊,我接過杯子,漱漱口,艱難笑著:“對不起啊,周瑾律師,讓你見笑了。”
我低垂著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想,在他眼裡,我就是個笑話吧。
上次見面時,我還是個沉浸在虛假美滿中的傻子,事無巨細跟他安排好丈夫和兒子的一切,遺囑寫了六千字,刪刪改改怎麼都說不完。
再見面時,我已經成了風中殘燭般的棄婦,手中的資料明晃晃展現著我的處境。
在我為了活命賭上一切時,我放在心尖上的丈夫和兒子,早已盼著我能快點S,好為另一個女人騰出位置。
“別這麼說,錯的不是你。”周瑾律師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能幹巴巴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手裡緊緊握著那份資料,腦中思緒萬千。
我不知道,不知道等丈夫和兒子回來後,我該如何做。
是要挑明事實,破口大罵?
還是盡數咽下,粉飾太平?
可直到進手術室時,說好隻是去吃飯的兩人還沒有回來。
來推我進手術室的護士見狀,看了我身側的周瑾律師一眼,猶豫半晌問我,要不要給丈夫打個電話。
我默默低下頭想了想,沒拒絕她的好意,低聲應了。
可是一個又一個電話打過去,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無人接聽。
最終,我隻能無奈苦笑。
“不等了,開始吧。”
窗外陰沉沉的沒有半點陽光,我轉過頭,看到床頭的向日葵溫暖又明亮。
這花真好看!我張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口,隻朝周瑾笑了笑,便被麻醉拖進深淵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