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戀慕大師兄,被師妹當眾潑了蝕心水。
蝕心水,心有情欲者,受之如滾油。
灼痛霎時從臉上蔓延到胸口。
我的皮膚連成片地潰爛,永久不能痊愈。
我也因心思不純,罔顧人倫,被挑斷渾身經脈,廢盡修為,逐出師門。
十幾年漂泊在外,醜陋的傷疤和殘廢的身軀,使我受盡屈辱折磨。
終於S在了一個陰湿的雨天。
再一睜眼,我回到了被潑蝕心水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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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自以為抓住了我的把柄,傲然自得。
我心中卻隻餘一片平靜。
經過上一世十數年的非人折磨,我早已冷心冷清,還怕什麼蝕心水?
1
「師姐對大師兄心思不純,心懷戀慕!
「大師姐若是不認,可敢飲下蝕心池水自證清白!」
我詫異地睜眼,看見眼前淨白一片的漢白玉地面,和集結在階下看好戲的一眾師兄弟。
在人間流浪多年,我因為臉上巨大醜陋的疤痕,一直生活在人們的驅趕之下。
從這座荒廟,輾轉到那個破屋,面對的是貧窮兇惡的村民和滿身邋遢的流浪漢。
很久沒看見過這麼幹淨的場地和衣著了。
我瞬間反應過來。
我重生了,重生在我被潑蝕心水的那一日!
階下的師兄弟們正積極響應師妹的話。
「大師姐要是問心無愧,蝕心池水便是最好的證明!喝一口怎麼了?」
「大師兄可是被師尊收養,向來當做親生兒子般帶在身邊的,大師姐又是師尊之女,二人便等同親兄妹啊!大師姐如此,豈非罔顧人倫!」
「平時在我們面前裝模作樣,沒想到背地裡竟然如此……」
聽著這些熟悉的汙言穢語,我嘴角竟彎起一抹笑。
上一世讓我心寒的何止爹娘和大師兄,更有這些我平日裡費盡心力教導的師弟師妹。
我信奉修行路上無捷徑,爹娘既然讓我教導他們,我自然竭盡全力,也不許他們偷奸耍滑。
我或許是嚴厲了一些,可何至於讓他們如此仇恨?
我的視線緩緩從他們臉上略過,他們心裡還是怕我,立刻下意識地噤聲了。
師妹在一旁冷聲道:「大師姐何必威脅眾位師兄弟,大家說的也是實情!今日師尊師母在上,相信也絕不會包庇於你!」
我父親清冷的聲音在高臺上響起:「沉玉,你可敢自證?」
他的聲音在我耳中已經十分陌生。
在人間流浪的十幾年,我再未見過這對所謂的父母。
他們自來以修仙和門派規矩為重。
我雖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卻和其他的小弟子一樣,從小在外門長大。
父母親情,天倫之樂,一日未有。
而被他們撿回來的大師兄和二師妹,卻反倒被他們從小養在身邊。
如此「義舉」,在修仙界被傳為一樁美談。
我從前即便如何壓抑,心裡也羨慕甚至嫉妒能陪伴在爹娘身側的大師兄和二師妹。
我也渴望爹娘能像關懷他們一般關懷我。
可如今時隔十數年,我再次看向他們,眼中隻餘一片冰冷疏離。
「若是我真被蝕心水所傷,父親打算如何處置?」
父親微微蹙眉,似是沒想到我會如此發問。
「你若當真心思如此齷齪,自然不該繼續留在宗門。」
「哦?」我冷笑一聲,「養不教,父之過。當女兒的有錯該罰,為父為師的您,是否也該一並受罰,甚至更重?」
場上霎時間一片靜謐。
無人敢出聲。
過了良久,站在我身後的大師兄才沉聲開口:
「沉玉,你怎麼如此和師尊說話!還不快向師尊磕頭認錯!」
2
一向很聽大師兄話的我,此刻卻恍若未聞。
隻是神色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父親這才冷冷開口:
「罷了,此女一向不遜,否則我也不至於讓她從小在外門長大。」
我笑起來:「若是您自己想沽名釣譽,也要怪在當初還是嬰孩的我頭上,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夠了!」
出聲的是一直坐在父親身側沉默不語的母親。
她身著淺青色寬袖長袍,清凌凌地坐在高臺上。
容貌比我記憶中的更冷豔清貴。
看向我的目光也比記憶中更為淡漠。
「不必再多說了。」
「凝月說你對明毅懷有罔顧人倫之情,你既要自證清白,便如凝月所說,飲下這蝕心池水。」
她這話說得稀疏平常,眼裡沒有半分猶疑和憐惜。
即便我喝下這水有可能穿腸爛肚,她也毫不在意。
有她撐腰,師妹陸凝月揚起下巴,滿臉得意地看著我。
「喝吧,大師姐。你若問心無愧,何必怕這個?」
如上一世一樣。
場上幾百人,有我的身生父母,有我從小敬仰跟隨的大師兄,還有那群我勞心勞力教導的師弟師妹。
卻沒有一人站出來為我說話。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我,仿佛已經預見接下來的好戲。
我如他們所願,伸出手念了一句短訣,手中幻化出一隻青瓷杯。
幾步上前,彎腰取水。
大師兄卻忽然伸手掣住了我。
看向我的神色有幾分上一世沒有的復雜和糾結。
也不知他腦中想到了什麼,忽然下定決心一般將我猛地從蝕心水池旁拉開,在我耳邊密語道:
「一會你不要出聲,我會竭盡全力保你。」
說罷,他轉而朝高臺上的人跪下來:
「師尊,師母,成玉自小在外門,也算是在我的看護下長大,她如今對我有不齒之心,罔顧人倫之外,更是犯了宗門大忌,隻將她廢盡修為趕出宗門,也算懲戒了!」
廢盡修為趕出宗門,這也算保我?
我差點要冷笑出聲。
這可真是往S裡保啊。
我上輩子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竟然為這麼個人要S要活那麼多年。
「大師兄!我知道你為人寬厚溫和,對眾師弟師妹都是一視同仁地愛護,可大師姐心懷不軌,根本就是對你的侮辱,你如何能忍!」
陸凝月氣得大喊。
轉身就取了一大瓢蝕心池水要往我身上潑。
我懶得躲,隻是闲闲地站在那裡。
陸明毅卻像瘋了一樣撲過來,寬大的袖子一卷,愣是將那蝕心水一滴不漏全接下了。
接著又轉頭怒罵我:「為何不躲!你不知道此物潑在你臉上身上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嗎?你還想頂著一張爛臉再活一世嗎!」
再活一世?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臉上卻並無感激之意。
隻是拂開他,在眾人灼灼注視中,將手中青瓷杯裡的蝕心水一飲而盡。
3
上一世。
我容貌被毀,修為全廢。
在人間的十數年,我所遭受的又何止言語上的羞辱和驅趕。
渾身惡臭的流浪漢,目光猥瑣的老光棍,還有打賭打輸的莊稼漢……
他們欺辱了我,還要往我身上吐口水,說我醜得連畜生也不如。
什麼情啊愛啊,我早就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了。
我心裡隻有滔天的仇恨。
而後來,連仇恨也熄滅了。
我無心無情,如同S石。
蝕心池水下肚,自然沒有在我身上起任何作用。
我甚至嘗出了一絲淡淡的清甜。
大師兄緊張驚愕地想要伸手攔我,眼看我飲下後又扭過頭去不忍直視,目露痛苦之色。
可靜了片刻,聽見我毫無反應,他詫異地回過頭來,滿目驚愕與茫然。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與他不同,其餘的師弟師妹卻是從興奮一下子變得失望,還有幾個膽小的甚至面露驚恐,覺得我恐怕會對他們秋後算賬。
陸凝月則在一旁驚呼:「怎麼可能!你喝的肯定不是蝕心水,你是不是偷偷掉包了!」
說罷急忙忙地又取一瓢遞到我面前。
她太過急切,蝕心水灑出來,落了幾滴在她手背。
立刻有三片細小的皮膚被腐蝕成洞,滲出細細的鮮血。
她滿心關注著我,並沒有察覺到那細微的疼痛。
倒是陸明毅很快回過神來,用自己的袖子將她手上的傷口掩蓋,沉聲道:
「凝月,不要胡鬧了。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他對陸凝月說這話,目光卻遲遲落在我身上,仿佛想從我臉上看出個究竟來。
「到此為止?」我笑起來,「不好意思,師妹的狀告完了,我的狀還沒告。」
陸凝月皺眉:「你還要告狀?」
母親原本正要起身,聽見我的話,面上露出幾分不耐:「你要告什麼狀?」
「我要告二師妹陸凝月,罔顧人倫,對情同兄長的大師兄陸明毅心懷不齒之情!」
我朗聲道。
4
「你胡說什麼啊!」陸凝月又羞又惱,撲上來想對我動手。
但她一個築基期修為,如何能近身金丹中期的我。
我隻長袖一揮,她便飛出去撞在蝕心池邊,引得眾人一陣驚呼。
陸明毅立刻衝過去扶她,母親也急得站起身。
眼看陸凝月沒什麼大礙,才皺著眉頭坐下來,看向我怒聲道:
「沉玉,今日之事已經還你清白,你為何還無故傷害同門?立刻去黑風谷面壁思過,無我允準,不許回來!」
若換了從前,我從不願惹母親生氣,她說什麼,我立刻會去做。
隻求她能誇我一句「懂事」。
可如今,我隻是站在那裡冷冷看她:
「師母,陸凝月告我,你們要我自證清白。那麼我告陸凝月,是否也要她飲下蝕心水,自證清白?」
她面色一沉,回頭看我:「師母?呵,看來你如今真是大有長進,連父母親長都不打算認了。」
我沒有理會她,隻將手裡的青瓷杯丟在師妹腳下。
「我已自證,如今就看師妹了。師妹應該不會心虛吧?」
她自然不敢喝。
正是因為她對陸明毅心生愛慕,記恨陸明毅對我偶爾的照顧,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陸凝月站在那裡不動,隻是指著我唾罵:
「你分明就是對我心懷怨恨,才如此誣告於我,我才不會上你的當!」
她說罷轉身就要走。
我也不攔她,隻轉身從蝕心池中取了蝕心水,直接往她身上潑去。
眾人一片驚呼聲中,隻聽見高臺上一道冷喝:
「放肆!」
銀白色光芒在面前閃過,將那蝕心水悉數擋住,潑在了地上。
我母親——不,是渌水宗宗主夫人怒目看向我。
「我與你父親尚在此處,宗門眾弟子尚在此處,你就對你師妹背後下手,你心中可還有半點同門情義?」
「我與你父親念及你這幾年頗有長進,才將你破格調入內門,你簡直丟我們的臉!如今你如此行徑,哪裡堪當內門弟子?今日起,便回你的外門待著吧!」
陸明毅站在一旁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臺下眾弟子中有人嗤笑著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