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簪華髮》, 本章共3375字, 更新于: 2025-07-03 16:02:55

如今雖不富貴,但也衣食無憂,算得上什麼苦日子?


 


從前的花前月下,從前的詩情畫意,好似在沒完沒了的索取、沒完沒了的眼淚裡,越來越遠了。


 


被那外來的雙兒女所累,他準備好寫詩作畫的書房落了灰,宋雲瑤也不曾進去過一次。


 


他覺得煩悶,覺得疲倦,覺得如今嘈雜不堪,倒不如從前安樂了。


 


他真想轉身就走,對那個好吃懶做一事無成的紈绔子置之不理。


 


可看到宋雲瑤哭成了淚人,他心裡還是說不出地難受。


 


為不在人前失了顏面,他向矮了他兩個頭的我開了口:


 


「我也不全要,畢竟辛苦經營的還是你。從前的不算,往後的給我一半純利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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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伸手便是一耳光。


 


21


 


裴湛被我打蒙了,連宋雲瑤也嚇得驚叫出了聲。


 


在裴湛要開口的時候,我又是一耳光。


 


宋雲瑤目眦欲裂要撲我,我還是一耳光。


 


幾記耳光下來,裴湛嘴角溢了血。


 


宋雲瑤也怕被我順手甩兩耳光,躲在裴湛身後,瑟縮地不敢冒頭。


 


望著裴湛那張可憎的臉,我狠狠道:


 


「你口口聲聲是我拿你母親镯子的錢開的鋪子。可當我背著風瀾一夜一夜和面烤餅的時候,你是眼睛瞎了看不見,還是心也瞎了,都忘得一幹二淨?


 


「你張張口就要一半純利,可鋪子艱苦經營,所有人頂著風雨強撐三十年的時候,你可曾過問過一句?


 


「我養兒育女的艱辛你眼盲心瞎,別人為了兒子流幾滴馬尿你就反過來問我要錢,你的廉恥早在隨你流放嶺南的時候便摔下了山崖,支離破碎,捧都捧不起來了。」


 


宋雲瑤大叫著衝過來要推我,也被我順手就是一耳光:


 


「你又算什麼東西?爬床的臭不要臉的老東西,拖兒帶女打秋風,你佔的都是我兒女的便宜。你可有一個子女姓了裴?


 


「一雙討債鬼比不過我兒女,你下賤到骨子的賤樣,更是比不上我一根頭發絲。沒將你按S在魚池裡,算你命大。」


 


裴湛半晌說不出話來,我掏出了衣袖裡的素镯子,狠狠砸在他臉上:


 


「你母親當年被抄家時,隻帶著這隻賣不出的素镯子,我保留至今動也未動過。如今,便還給你。」


 


他慌了:


 


「怎會是素镯子,那你開鋪子的錢……」


 


「裴大人不知道嗎?白老板當年開店時,借的昔日丫鬟姐妹們的遣散費。事後,更是以十倍銀錢相還,直至今日還給了她們一半的股份。」


 


「是啊是啊,鴻宴樓裡的掌櫃大廚跑堂,都是一路走過來的,帶幹股也是因為老板在最難的時候他們出錢又出力了。」


 


「不會吧,夫妻三十年,裴大人竟連這個也不知道?」


 


「那怎麼還好意思說是他的產業?」


 


「唉,裴大人當年不在京城,自然也不曉得,他如今的夫人為了退親,差點將他娘逼S在破屋的往事。若非白老板到處求人,他哪有後來的母子團聚?」


 


「負心多是讀書人啊!」


 


裴湛像被當頭一棒打傻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你口口聲聲我佔了她的位置,可知當年她為了拋棄你,站在西街的小屋前,如何貶低你,又如何指著你娘鼻子罵她下賤的?


 


「為了你可憐的自尊,你娘流著淚求我別告訴你。可如今,倒是你咎由自取了。」


 


我的冷笑讓裴湛無地自容。


 


連要在人前給我重重一擊的宋雲瑤也嚇白了臉,追著拂袖而去的裴湛苦苦哀求與解釋。


 


那夜,據說宋雲瑤的兒子便在地牢裡上了吊。


 


其中,有多少那侯爺的手筆,又有多少風瀾的手筆,我不想去計較。


 


自負因果,是成年人的擔當。


 


以為宋雲瑤痛失兒子,又被裴湛冷待該長教訓了才是。


 


可她卻將自己的不幸都歸咎在了我的身上,要毀了我兒子,讓我家破人亡。


 


22


 


柔柔弱弱的女子,頂著白皙天真的臉倒在了風瀾的茶桌前。


 


含淚抬頭的瞬間,風情流轉,說不出地勾人。


 


「奴扭了腳,裴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風瀾瞧見那張像極了宋雲瑤的臉,瞬間便懂了。


 


「自己滾,還是要我扔你出去,你自己選。」


 


那女子眸光一沉,一不做二不休,當即敞開了胸襟往風瀾懷裡鑽。


 


「還有一個選擇,裴大人抱我走。」


 


可人卻被風瀾掐著脖子按在了茶桌上,下人便意會般將人拖出了茶樓,扔到了大街上。


 


連收了銀錢的婢女,也挨了板子扔出了尚書府。


 


本以為勾引不成,丟了臉面該到此結束了。


 


可一夜之後,那女子竟和她母親宋雲瑤一起,來到在尚書府外鬧著要上吊,冤枉風瀾碰了她的身子,不肯負責要S她滅口。


 


那日臨窗而坐,恰恰對街有人看到裴大人懷裡躺著一個美人。


 


泠月被氣得砸碎了茶碗,我更是被氣得坐不住了要衝出去抽S她們。


 


泠月臨危不亂,將我按住,命人請她們進了府。


 


母女二人再沒了人前的裝腔作勢,開口就是入府做平妻。


 


泠月當著那對母女的面,活活將她們買通的那名婢女砍S。


 


望著地上鮮紅的血漬,她問:


 


「今日入了我尚書府,我便是將你二人扔進後院的枯井裡,就問這滿京城裡,誰敢來過問?」


 


二人嚇白了臉,泠月擦了擦手上的刀:


 


「妾室通房,我倒可考慮一二。隻是我的後院,你確定你站得住腳?」


 


意識到入裴府後的悽慘下場,她們嚇白了臉,退而求其次,張口就是五千兩。


 


「我們若真的S了,相公也會為我們討公道的。即便查不到什麼,裴大人的名聲也難免受損。


 


「五千兩,少一文都別想。」


 


我要拒絕,泠月卻答應了。


 


「痛快!


 


「我最不缺的可就是銀錢。」


 


泠月手一招,就有丫鬟拿著五千兩銀票走了過來。


 


見二人心滿意足地出了門,泠月為我添了一碗順氣茶:


 


「報官做什麼,夫君不就是官!這種後院裡的腌臜事,無須勞師動眾。


 


「對付她們,母親也用不著煩心,泠月會讓她們求仁得仁。」


 


當晚,拿著銀錢在酒樓裡慶功的母女二人,便在酒水裡失了態。


 


與隔壁房間的富商睡在了一處,滿是荒唐,不忍直視。


 


卻被下人請來的裴湛親手推開了那道遮羞的門。


 


白花花的身子,數十人都看過了。


 


那一夜,裴湛吐血昏厥。


 


宋雲瑤母女內外皆失,不敢回裴家,破釜沉舟要富商為她們負責。


 


所謂富商,是泠月找來的草莽,能在錢色兼收以後還白得兩個玩物,幾人自然樂意之至。


 


大刀壓頸,逼著裴湛籤了和離書,那對母女自以為能去江南享清福了。


 


卻被顛簸的馬車拖上了荒山。


 


自此,再無音訊。


 


多年後朝廷剿匪,在空無一人的山頭地下室裡,搜出兩個四肢盡殘,舌頭被割去,蓬頭垢面的女瘋子。


 


據說,那是宋雲瑤母女。


 


那時候作為內閣首輔夫人的泠月忙著為兒子娶新婦,毫不在意掃了掃裙角:


 


「哦?倒是神奇。」


 


看到我拄著拐杖走過去,她忙笑彎了唇角:


 


「阿昭成親,母親是該多喝兩杯喜茶的。


 


「那要飯的女瘋子,您不必理會。」


 


23


 


經此一事,裴湛遭受不住打擊,倒下再也沒起來過。


 


年輕力壯的時候不將兒女放在心上,躺在床上無力起身的時候,又惦念起了兒女的千般好。


 


可女兒不回信,兒子一句「公務繁忙」連夜出了京城。


 


誰人不知,裴湛要的不是父子之情,而是為他鞍前馬後伺候的體貼人。


 


打動不了兒女,他又打起了我的主意。


 


可想了幾天幾夜,他也想不起來自己對我有過哪點好。


 


絕望之際,他眼前一亮,寫信給我:


 


【當初裴家那麼多家奴, 唯你留下嫁給了我,是對我動過心的吧?】


 


我差點吐了, 趕緊扔進了火盆裡。


 


「當年若不是他娘看我勤勞聰慧,是個過日子的老實人, 硬拿賣身契將我扣住,我當日便去了漠北。」


 


怕被他惡心到, 溫言馬不停蹄往京城趕, 又連夜將我帶去了漠北:


 


「母親可不能心軟, 不然曾經的苦就都白吃了。」


 


可出城門的時候,被早就料到的裴湛攔住了去路。


 


他形容枯槁,一臉可憐相。


 


卻在看向神採奕奕、肉眼可見豐盈起來的我時, 呼吸一滯:


 


「你……穿紫色挺好看的。


 


「我看過書房裡你的字,寫得不錯, 但到底不夠大氣……」


 


意識到我們的不屑與鄙夷,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不過是受了宋氏蒙騙, 我也不是有意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也已經知錯了,你何必揪著不放,何不為了兒女, 給我一個機會?


 


「不過是生病,你能好, 我便不能好了?


 


「日子還長, 我會好好待你, 補償過去缺失的陪伴, 可好?」


 


溫言笑了:


 


「您過去了, 您有問過母親過去了沒有嗎?」


 


裴湛一震, 溫言繼續道:


 


「您對母親的漠視、貶低和欺辱,都像刀子一般,劃在她的眼角面頰, 也劃在了她的心上, 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傷痕。


 


「那時候,您心疼過她嗎,您有手軟過嗎?


 


「不過受傷害的人不是您罷了,您張口便是『過去了』。憑什麼?!」


 


我讀書不多, 說不出那些大道理。


 


可溫言字字句句都說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不原諒他, 我隻原諒那個太過懦弱的我自己。


 


「他再攔路,用車馬撞S他。」


 


裴湛怕了, 讓出路來。


 


我策馬而去,走向了十五歲的白露想去的漠北。


 


「白露,為阻攔阿瑤入府,你當真什麼話都說得出來。我隻當你病糊塗了,會將你葬在我與阿瑤身後的。」


 


「隻可」三月後,他病逝在了裴家後院裡, 傳出屍臭, 風瀾才無可奈何地將其草草葬在西山。


 


「日薄西山, 如你一樣。」


 


我想,裴湛若是活著,該吐出一口老血的。


 


S的是他, 活著的卻是我。


 


漠北的落日飛雪當真是極美的, 我站在紛紛揚揚的雪下,站在我十五歲就要來的漠北,突然醒悟。


 


為何會覺得事到如今已經晚了?


 


我隻是彎路走得多了些, 路上花的時候多了些。


 


可最終,我還是到達了我要去的地方啊。


 


隻要出發,何時都是最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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