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說,我是草原上的嘎瑪頓珠,應該像風一樣自由。
可如今,秘書摟著我的丈夫,在酒席上給我難堪。
“夫人,紅酒杯不是那樣拿的。”
周圍人笑我像菟絲花,隻能依附江家而生。
“女人生孩子天經地義,不在家帶孩子,整天拋頭露面,她在犟什麼?”
手機接收到一條來自十年前的短信。
【草原的嘎瑪頓珠,不知道阿爸的寶貝有沒有成為一名偉大的探險家?】
【阿爸給你買了基金,今天就可以到賬,女兒的自由之路,阿爸助你一臂之力!】
Advertisement
後來,經濟峰會上,江盛卑躬屈膝,站在我面前。
“能不能看在往日夫妻的情分上,給江氏投資?”
1
收到阿爸短信時,我正因不小心打翻一杯紅酒被人嘲諷。
秘書挽著江盛的胳膊笑的嬌俏連連:“夫人,紅酒杯不是那樣拿的,怪不得您打翻酒呢。”
“害,江太太天天在家親自帶孩子呢,哪跟我們一樣,天天闲的沒事兒在琢磨這些東西。”
我無措的站在中央,聽著這些人的冷嘲暗諷。
江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知道這又是他的懲罰,罰我不夠聽話。
江家催促我再生一個孩子,別再拋頭露面,可我不想再生了。
我看著地上的狼藉,說不出的疲憊。
其實他們說的也沒錯,我本就不是所謂的上流人士,再怎麼學也不過是照貓畫虎。
許是我的模樣太過可憐,竟有人跨過狼藉開始安慰我。
“生孩子本來就是女人應該做的,你們老大已經五歲了,再要一個也不算過分。”
“再說了,你守著孩子和江太太這個身份,夠吃喝一輩子了。聽姐的服個軟,跟他犟下去吃,虧的隻有你自己。”
不遠處的男人撇下秘書,跨步向我走來。
是一向穩健從容的步伐,永遠勢在必得。
“你看你,都說了你不用來這種酒會,在家安心陪著孩子就行,現在受累了吧。”
江盛一番關切的話語,周圍人也配合著調笑。
紛紛誇贊他是個好老公,我有福氣才能嫁給一個這麼優秀的人。
我隻覺得無形的巨石壓在身上,壓的我喘不過來氣。
手機適時彈來消息提醒,我如釋重負的笑了笑告饒。
拿著手機靠在角落翻看消息。
沒想到在微信郵件遍及的時代,居然還有人老套地發短信。
【草原的小嘎瑪頓珠好啊,這是一條來自十年前的短信。不知道十年後的嘎瑪頓珠有沒有成為一名偉大的探險家,還記不記得回草原看看我這位老父親。】
【好啦,今天的寶貝有一大筆基金套現進賬,這是阿爸給你的禮物!】
【不管你成為誰,正在幹什麼,隻要你喜歡就好。要是現在的生活不如願,就回草原吧!阿爸隻希望草原的嘎瑪頓珠永遠像草原的風一樣自由。】
觥籌交錯的名利場上,看著這一條條短信,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流,銀行卡傳來的流水信息讓我又哭又笑。
這小老頭,還挺時尚,知道短信定時發送。
可我已經沒有阿爸了,沒有那個永遠會站在草原等我回家的人。
這一刻,我才恍然驚覺除了江太太這個名字。
我還有自己的名字,充滿阿爸對我希冀的名字。
嘎瑪頓珠,像風一樣自由。
淚水止不住的流,背後傳來男人踱步的聲音,耳旁是他的不耐煩。
“至於嗎?再生一個又怎麼了,誰家不是兩三個孩子,你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我抬頭看著他,突然累了。
當初求婚時他淚流滿面的說會尊我敬我愛我,不會強迫我做任何事。
我SS盯著他,字字珠璣:“江盛,你真讓我失望。”
2
“你在宴會上一走了之,把江盛的面子放在何處。現在人家還在樓下等你,你要臉就現在趕緊給江家道歉!”
“你弟弟轉學的事兒還得麻煩江盛呢,指望你給我養老?還不如我扒個坑提前去S!”
我呆坐在沙發上,耳邊是母親的狂轟濫炸,言語間是對江家的屈躬卑膝。
而我的繼父在飯桌旁沉默的看著附中的招生簡章,時不時的咳嗽是無聲的催促。
“女人生孩子天經地義,怎麼到你這兒就變了個樣,小望都六歲了,真不知道你在矯情些什麼。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求著給江盛生都沒機會!”
這棟房子是阿爸早早給我買下。
他說草原太遠,但女孩子總要有個避風港,在外面受委屈的時候還能有個地方。
可如今這棟房子裡站著的卻是那些要我三從四德、賢良淑慧的人。
“媽,我夢見我爸了。”
一句話,她站在原地啞了聲。
“都怪你爸,把你都養野了,給你一個女娃買什麼房子,倒不如把這房子轉到你弟弟名下,男孩子沒套房子幹什麼都寸步難行。”
我嗤笑一聲,這怕不是早都想好的主意。
我在她眼裡究竟是個什麼?
“我爸就我一個女兒,我也沒有什麼弟弟。”
當初她婚內出軌,懷了孩子後果斷跟阿爸離婚。
我哭著求她,別不要我。
她說她沒有我這個女兒,我也不用認她這個媽。
現在我又哪來的弟弟?
她眼裡是噴出的怒火,胸口急促的喘息著。
啪!
“是,你清高,別忘了你爸被誰害S的?是你,是你害S你爸!”
“現在裝什麼裝,沒了江太太這個身份你狗屁不是!”
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裡確是難得的痛快。
是我!是我任性妄為害S了阿爸!
老舊的居民樓什麼聲音都擋不住,江盛快步奪門而入。
兩人訕訕的站在原地賠著笑,褶子裡填滿了卑微渴求。
“小盛,媽替你教訓教訓她,肯定讓她回去乖乖聽話,再給小望添個弟弟。”
江盛沒接話,蹲在我面前輕聲道。
“囡囡,是他們欺負了你嗎?”
“是嗎?他們要是欺負你我現在就幫你出氣。”
我突然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淚順著眼眶往下流。
真令人惡心啊,曾經的江盛根本不會這樣問,如今的江盛隻會讓我開口服軟。
阿爸說,愛你的人隻希望你好,不計後果不圖回報。
“江盛,我們離婚吧。”
他下車靠在車門上,擰著眉頭滿是不解:“就因為我今晚沒陪在你身邊?”
我笑了笑:“對,就因為這個!”
3
江盛不出意料的沒同意,我也絲毫不在意。
當即回了江家別墅收拾東西,阿爸留給我的東西太少了,少到我失不去任何一個。
晚上十一點,江望野依舊穿著睡衣在客廳裡,漠然的小臉跟江盛如出一轍。
“媽媽,你浪費了我兩個小時的時間,我的時間很寶貴,你快點來給我念書。”
我駐足瞧著我生的孩子。
他來得悄無聲息,孕初期我還跟一群驢友去登山。
後來阿爸為救我命喪當場,我情緒激動險些流產,後面一直也沒養好。
江母一直對我不滿,為了親自撫養他,我辭去工作一心在家。
五年裡,從牙牙學語到上幼兒園,我沒錯過他的每一刻。
江望野也不愧是江家的血脈,現在已經出類拔萃,令人驕傲。
“不好意思,我的時間也很寶貴,沒時間陪你。”
他站在原地不解的歪了歪頭。
“你每天在家無所事事,隻知道花爸爸的錢,你的時間有什麼好值錢的。”
“媽媽,你僅剩的價值就是給我念書。”
江母從房間出來,心疼的抱蹲在他身邊。
“以後別動不動就出門,難為我們小望熬到現在還沒睡覺,嫁進江家就要守江家的規矩!”
“真不知道江盛看上你什麼了?好在還有個肚子能生,趁年輕再多生幾個孩子,也不枉江家在你身上花的錢!”
是了,即便她對我不滿意,但對江望野可謂是百依百順,每天來回奔波看望寶貝孫孫,對他細數著江家繼承人的責任。
我徹底釋懷了,笑了笑說:“您放心吧,江家的規矩還是讓江家的兒媳守,我就不守了。”
說罷,我自顧自的去房間拿了行李。
其實也沒多少,當初一個小行李箱能裝滿的東西,現在隻需要一個小盒子就夠了。
一個裝著阿爸給我所有東西的小盒子。
江盛站在門口拉著我的胳膊,眉頭緊蹙:“要是因為我媽和望野的話,我保證以後這些事再也不會存在了。”
我站定看著他。
我跟江盛是大學情侶,曾經也轟轟烈烈地愛過,校園牆上至今存有我們相愛時的照片。
可惜,所有偶像劇都應該演到結婚處就好。
是我不自量力。
如今也算是回歸正軌。
掙開他的手,我拎著盒子朝外面走去。
我賣掉了阿爸給我買的房子,離婚事宜全權委託律師代理。
阿爸給我的太多,多到即便脫離江家我也衣食無憂。
我躺在出租屋裡一睡不醒,夢裡光怪陸離。
夢見我騎著小馬駒在草原跑著,阿爸跟著後面笑的爽朗,吆著嗓子讓我慢點。
夢見大學江盛拉著我在銀杏路上跑個不停,笑的恣意明媚。
也夢見江望野小時候帶著口水巾不停流口水的模樣。
我想讓阿爸抱一抱他,可阿爸怒吼著讓我快跑。
“不要——!”
從夢魘中驚醒,大汗淋漓。
撐著精神去做早餐,可我下意識做的居然是三明治。
江盛和江望野都更鍾愛西式早餐,我是吃不慣的。
我喜歡喝鹹鮮奶茶、吃噎人的糌粑,啃大塊的骨頭,馴最烈的馬。
結婚後,江家嫌那些東西上不得臺面,他們要把我養成模範女人。
要學禮儀課,不能丟江盛的臉;
要學做飯,這是女人的工作;
要學著體貼,這是妻子的職責;
要孝順江母,這是兒媳應當的……
自從嫁給江盛後,我的靈魂被撕裂成兩半。
一半沉溺過去不醒,另一半行屍走肉的活著。
走著走著,把最初會笑會鬧的自己都弄丟了。
呆愣看著桌上三明治,我放聲痛哭。
這些年,我究竟把自己過成什麼樣了!
阿爸說讓我回草原看看他,可是草原空空蕩蕩。
草原的嘎瑪頓珠也無家可歸。
4
看見門口一大一小時,我毫不意外。
找個人對江家來說不值一提。
江望野看了看他爸爸,對著我鞠躬道歉:“對不起,媽媽,我不該否定你的價值。”
其實他一點也不像我。
阿爸說我小時候又野又鬧,從來不知道禮貌是什麼。
扎西老爹家的鵝被我薅的光著屁股,為此沒少追著我罵。
阿爸說,他倒要看看我以後當阿媽是什麼樣。
思即此,瞧著他挺直的小身影,我不禁想摸摸他。
“但是媽媽,你不應該逃避問題,你也要因為遲到向我道歉,保姆阿姨做的早餐我不喜歡,我還是更喜歡你做的早餐。”
手指頓在身旁,不像我的孩子也沒必要留戀。
江盛眉頭一皺,示意司機把他帶走。
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媽那邊我會跟她說的,江望野我以後也會好好教育,你可以回去了吧。”
我靠在吧臺上,不解的問他:“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要離婚。”
他冷了臉:“離婚?!你在家被人伺候慣了,不知道外面社會狀況,離了婚你寸步難行,那還能過上富太太的生活。還以為自己能回草原呢,醒醒吧!”
說著他又軟了聲:“是我不好,沒注意你在家受了委屈,我保證,這些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你弟弟上學的事我會安排的。你乖一點回家,我還有工作要忙呢。”
聽著這些話,我輕笑一聲,對著他抬手扇了上去。
“江盛!你別忘了最初是誰跟著你一起創業的,那時的苦我能吃,沒了你之後,我更是不用受一點苦!”
回想著過往,這一巴掌猶不解氣,我又送了他一個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