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暗自安慰自己:「說不定他隻顧著看文了,根本沒看見我的頭像和網名。
「說不定就是為了反詐任務才搜的相關話題,沒看內容就回復了呢。
「說不定恰巧姓良呢。
「說不定……」
給自己找夠了 99 個理由以後,我心滿意足地忘記了這件事。
又過了一周左右,良欣忽然給我發了一個微信:【在麼?】
我盯著這兩個字咬了半個小時的指甲。
「我是在好呢,還是不在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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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壯著膽子回復了一句:【在。】
【我們打算明天去看看英雄,方便麼?】
原來是因為這個,我放心下來:【當然方便,良警官,隨時歡迎。】
寒暄幾句後,良欣忽然發了一句:【安女士文筆很好。
【感謝安女士對反詐宣傳做出的貢獻。
【所以這次我是代表局裡來送狗糧的。】
局……局裡?
那不會是所有人都看過了吧。
???(ΩДΩ)???
這到底是什麼人間疾苦?
「叭」。
這一次我又按滅了屏幕,一句話也沒有回復。
10
盡管我的形象已經蕩然無存,但第二天良欣還是會來,根本不顧我的S活。
這次因為提前有聯系,出於禮貌,我一早就帶著英雄去買水果。
我的收入不算多,也不算穩定,哪怕這次的文章大爆,賺的錢也隻能是下個月的事了。
因為囊中羞澀,我隻好買了些蘋果香蕉橘子,想著小伙子們大概都很能吃,我買了不少,靠著英雄拖車,勉強回了家。
但是看著樓梯,我望而卻步,正猶豫著,忽然有隻手接過了我手中最重的袋子。
我看過去,正是良欣。
手掌相碰,我離他非常近。
他身高很高,我大概隻能到他的肩頭,黑城初春的早晨還很涼,我開口就有哈氣,霧蒙蒙地糊住了我的鏡片。
模模糊糊地看過去後,朦朧間有什麼東西戳中了我的心髒。
於是天氣熾熱起來,我的心髒跳得很快,隻能強裝鎮定地開口:「良隊長,你們來得好早。」
我看著他和一旁的黃一飛,有點疑惑:「其他人呢?」
黃一飛笑嘻嘻地看了良欣一眼,臉上寫滿了吃瓜。話裡有話地說著:「都被加訓呢,就我一個放假了。」
我不太懂他們警隊的休假規矩,不疑有他,與他們兩個一起拎著東西上了樓,一邊開門一邊說話,沒有注意到門把手上貼著的廣告紙。
11
大部分時間都是黃一飛陪著英雄玩,良欣就坐在那,時不時看一眼黃一飛,就像是領著孩子出門遛狗的家長,穩如泰山地看著孩子和狗傻玩。
忽然,英雄不動了,他支稜著耳朵聽了一會,然後喉嚨裡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良欣和黃一飛都站直了身子。
他們對視一眼,然後很默契地點了點頭,良欣轉身,對著我,將手指豎在嘴唇前面:「噓。」
我趕緊閉了嘴,良欣又向我的房間指了指,我會意,乖乖地進了門,然後探著腦袋往外看。
黃一飛平時就像個小孩子,很沒正行,今天忽然正經起來,人當時就帥了三分。
他對著英雄比畫著手勢,英雄很乖巧地執行指令,去一旁擺好了進攻的姿勢,接著,我就聽到門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來。
接著是金屬之間相互碰撞的聲音。
我還沒反應過來,家裡雙B險的門鎖就被打開了。
兩個人影鬼鬼祟祟地進了門,良欣直接按住一個,取出手銬鎖S,另一個見勢不妙轉身要跑,被黃一飛一把薅進來,然後又被一腳踹在沙發上。
一旁的英雄「嗚嗷」一聲撲了上去,接著黃一飛將腳踏在那人的後背,取出手銬同樣鎖S。
過程十分絲滑,轉瞬即逝。
我還沒反應過來,兩位「犯罪嫌疑人」就被團滅了,龇牙咧嘴地趴在那哎喲著。
特警果然不一般,比電視上的帥氣多了。
良欣還有時間教訓孩子:「耍什麼帥,沒用的動作太多,我們是警察不是演員,節約體力最大限度發揮作用才是正途,不是擺你的花花架子。」
黃一飛壓著人,有點委屈:「頭,我一直就這樣啊,之前你可從來沒這麼說過我。」
12
「姐姐,出來吧,沒事了。」
我從門後探頭探腦地走了出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想起來趴在沙發上那位我是見過的:「是你!」
良欣問我:「你見過?」
我點點頭:「之前去遛英雄,下樓的時候正好碰見他上樓,我還想著之前沒見過,以為是新近搬來的鄰居,結果再也沒見過,我就給忘了。」
良欣點點頭。
我就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姐姐,這倆人剛剛是在撬門呢,估計是前兩天來踩點被你撞見了,他們發現你是獨居,拿你當羊宰了。」
「行話裡,容易下手的叫羊,下手的時候叫宰羊,今天幸好頭在,不然你就危險了。」
說著,他上手去搜身,很快在兩個人懷裡摸出匕首和麻繩。
我看得心驚肉跳,剛剛還當樂子,這會滿心都是後怕。
我欲哭無淚:「我之所以領養英雄,就是怕獨居出事,他們現在連德牧都不怕了麼?」
黃一飛見我臉色變了,眼珠轉了轉,忽然揶揄地笑著:「姐姐,自己獨居太危險,找個男朋友吧,我們支隊小伙子多了,就上次那些,你看上哪個了就告訴我,我去搭線,你要是看上我了也行……」
眼看著他越說越沒邊,良欣反問他:「你不是有女朋友麼?」
黃一飛滿嘴跑火車:「沒事,姐姐就是看上我女朋友也沒關系。」
良欣臉色不太好,他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黃一飛忽然就閉了嘴,在唇前比畫了一下,自己給自己拉上了拉鏈。
13
「人贓並獲,你們有什麼好說的麼?」
兩個嫌疑人隻會求爺爺告奶奶地求他們饒自己一次:「警官大人,我們真不知道這是您的家人,要是知道我們肯定不敢。」
「警官!大哥!不不不,爺爺,我們這就是鬼迷心竅,一時糊塗,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黃一飛帥氣俯身薅起一個:「講屁話沒有用,跟小爺走一趟吧。」
我被帶去派出所做筆錄。
派出所的人好像都認識良欣,一口一個「良哥」地叫著。
我在一邊腳下發軟,越想越後怕,差點被一旁的箱子絆了一跤。
良欣一把便拉住了我的胳膊:「小心點,安寧。」
他的手很有力氣,直接給我掐疼了。
看著我龇牙咧嘴,他迷茫了一下,才趕緊松了手:「對不起。」
「沒事,謝謝你。」
黃一飛在一旁陰陽怪氣的:「小心點~對不起~~」
派出所有個姓何的小伙子好像跟他們很熟悉,也跟著黃一飛:「沒事~謝謝你~」
我和良欣:「……」
然後不知道哪裡來的風氣,整場筆錄下來,所有人都管我叫嫂子。
我偷偷打量著良欣。
我沒制止,更要緊的是,他也沒制止。
他這是什麼意思?
14
錄完筆錄,良欣送我回家,在路上,他就聯系了修鎖公司:「麻煩您,我們需要安裝一個隻能在室內操作的物理門鎖。」
我扭頭看著他的側臉,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除了下颌處有幾塊不甚明顯的傷疤外,他也沒什麼S角。
肩寬體闊,好像什麼事情都能解決,一下子就讓我踏實了許多。
良欣也沒看我,端端正正地看著前面的路:「你再這麼看我,就要掉溝裡去了。」
我驚醒,猛地回頭,發現前面正有個深坑,我眼看著就要衝進去了。
「哦……我就是……就是……」
偷看被抓包,沒等我編出什麼合理的理由,他忽然扭頭盯著我的眼睛。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是因為喜歡麼!」
我臉紅得像是蒸汽機熾熱的爐灶:「你……你別胡說八道。」
他笑了,伸出手就握住了我的手:「色厲內荏。」
我……沒掙扎。
這是一次水到渠成無須多言的默契。
成年人的感情大都沒有山崩地裂和烈火灼燒,連竊喜也掩藏在日復一日的人生下。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有些堅硬的地方,大概是繭子。
我有點緊張,開始沒話找話:「哈哈,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進派出所,我以前還……」
忽然,良欣長長地嘆了口氣:「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
我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我們以前認識麼?」
這麼大個帥哥,假如我見過,我怎麼可能沒有印象?
以我寫文的經驗來看,倘若男女主人公沒有長嘴,作者大概能因為一件事情水上十萬字。
但我不一樣,我長了嘴。
見他不說話,我還要扯扯他的袖子:「怎麼回事?快說。」
15
五年前,我讀大三,因為生活費很低,日子拮據,便萌生了兼職的想法。
在 818 同城招聘網上,有一個招聘廣告吸引了我。
【刷單兼職,手機操作,不用坐班,一單一結,多勞多得,月入過萬不是夢,適合學生黨、寶媽、工作黨兼職……】
我十分心動,當場添加負責人的微信,然後按照要求購買了一個 9.9 包郵的眉筆,對面直接就返給我 15 元。
下一單是個遊戲幣,價格有點高,500 元錢,正巧是我這個月餘下的生活費。
我沒怎麼猶豫就拍下來了。
結果對面說我賬號異常,影響了賣家的店鋪,導致單子被封鎖,需要支付 1000 元解鎖,不然這 500 元也退不回來了。
我急了,求爺爺告奶奶的,半天才借到 1000 元,正要給對面打過去的時候,接到了當地派出所的電話。
「您好,您可能正在被電信詐騙,請來我們這裡核實一下情況。」
最後,雖然借來的 1000 元被保住了,但最初的 500 卻是找不回來了。
當天在派出所做筆錄的時候,對接警察是個戴著口罩臉上裹得嚴實的小警官。
「請問這個錢還能追回來麼?」
小警察看著我充滿希冀的眼睛,沉默一會,才開口說:「一般情況下,詐騙資金轉出境以後,很快就會分散到數十張卡上,一分鍾就有可能轉手四次……這樣就很難追回了。」
「哦,好的,麻煩了,謝謝你們幫我保住了後面的錢。」
我貧窮又畏縮,強裝鎮定地錄完筆錄後就離開了。
然後自己偷偷在拐角哭泣,一邊哭一邊翻看所有支付軟件的餘額,除了借來的一千元,我自己的已經湊不出一百塊。
派出所離學校很遠,但我現在連一元的公交都舍不得坐,為了趕時間,隻好邊哭邊走。
「安同學!」
有人在後面招呼我。
我回頭一看,正是剛剛的小警察。
16
他騎著一輛不太新的摩託,支著的大長腿踩在馬路牙子上:「怎麼不坐車?」
我低頭,看著他修長筆直的腿,沉默了一下:「我想走走。」
開口聲音十分沙啞,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哭得不成樣子,鼻涕邋遢,又醜又丟人。
他摸索半天,遞給我一包紙巾,是外面街上發的那種男科醫院的廣告紙巾。
我轉過頭去擤鼻涕,他也有點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半天才說:「別哭了,我載你回去吧。」
他看穿了我掩藏貧窮的偽裝,但並沒有戳穿,我坐在他的車後座,他挺直了背:「抱緊了,我車速快。」
環抱著他的腰身,春季的單衣遮不住什麼,於是我感受到下面掩藏的腹肌。
手感很好。
但我那時候顧不上,還是稀裡哗啦地掉眼淚,最後他轉了個彎帶我去吃肯德基,請我吃了晚餐。
「別哭了,給我衣服都快哭透了。」
他摘了口罩,我才發現他下半張臉很多地方都貼著紗布,有的還隱隱有血跡透出來。
我沒好意思問,但是那時候清澈又愚蠢,還不擅長偽裝心思,什麼都寫在臉上,因為目光太赤裸,他指了指自己的臉, 語焉不詳地:「出任務留的,估計能留點帥氣的疤。」
好像我也有什麼傷痕一樣, 我像是找到了同病相憐的人,對面雖然稱得上是個陌生人, 甚至我都看不到他的臉。
但是我還是越吃越感懷,喝可樂像喝酒一樣醉醺醺, 把自己能說的都說了。
離婚的原生家庭, 酗酒的爸爸和外出打工音信全無的媽媽。
他沒有悲憫, 沒有可憐我,也沒有刻意逗我開心, 我從來不喜歡他人憐憫的目光,像是我生來低賤。
我們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然後我在店裡發現了聘用小時工的廣告牌, 在他的鼓勵下, 我找了這份踏踏實實的工作。
後面小警察來過幾次, 我漸漸有了錢, 又回請了他。
隻可惜沒能等到他傷好, 我就換了工作。
17
S去的記憶忽然攻擊我。
我十分驚訝:「你是那個小警察。」
良欣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疤:「那時候留的。」
「你怎麼就去做特警了?」
「我本來就是特警, 受傷後被單位送到基層養傷的。」
「送到?」我疑惑反問。
而是狗在遛我。
「我第」我不太信,後來才在黃一飛的口中得知, 原來良欣在出任務的時候為了救人不顧自身安危,順便違背了規定, 雖然人是救下來了, 但是為了他那S不悔改的個人英雄主義, 特警支隊就給他發配到基層派出所「學習」去了。
學習結束,他回警隊前,打算來找我告訴這個喜訊的時候,我已經因為無意寫在網絡上的小說賺了一筆稿費後, 轉行去做了寫手。
然後他按照我做筆錄時留的院系去找,發現根本沒有我這個人。
說到這裡,良欣就磨牙:「你還留假身份啊,金融系大二生。」
我頓時語塞:「我那不是覺得丟人麼,後來也不好意思跟你說實話。」
這下好了,欺騙警察叔叔的事情石錘了。
當晚,警察叔叔留宿家中, 言傳身教告訴我不要說謊。
我欲哭無淚,後來才想起來。
「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你們隊裡那幫都是來助攻的吧!」
「見面還裝不認識?」我捏著嗓子憤憤不平, 「安女士~」
他老臉一紅, 然後被我趕出門去:「你不也說謊麼, 滾回你的單位宿舍住。」
英雄蹲在客廳,對著門外的良欣搖了搖尾巴。
被我瞪了一眼以後, 默不作聲地背過了身,尾巴也不動了。
但是半夜, 這狗崽子吃裡爬外, 被良欣幾個口哨一指揮, 偷偷摸摸就把門鎖從裡面打開,然後把我賣了。
第二天,看見被窩裡長出來的特警副隊長,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地上討好地對我搖著尾巴的英雄。
我氣結:「賣我是吧,我給你賣狗肉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