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著喘氣,沒空答他。
賀郴看了眼我脖子上猙獰可怕的掐痕,讓人去叫醫生。
他轉身忙去安撫依舊衝我罵罵咧咧一口一個不會放過我的沈季禮。
喧鬧和腳步聲遠去,我長舒一口氣,書房的暗門被打開,沈端不疾不徐地走出來,眉眼含笑,語氣寬慰道:“辛苦你了。”
我接過沈端親手泡的茶,一口飲下,喉嚨火辣辣的痛提醒著我剛才的情況多麼兇險。
“現在你滿意了吧?”我指了指脖子,“給我算工傷。”
沈端第一次找上我時,本意不是想讓我繼續當沈季禮的家教,而是直接給我開了份條件優渥的結婚合同,想讓我當沈季禮他媽。
但我又不是傻的,放著好好的打工人不做,摻和到別人的家事算什麼。
所以我當時想也沒想地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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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現在……
想起前幾天賀郴在電話裡告訴我是沈季禮給鬱景和李桐下的藥,意在拆散我和鬱景,我現在心裡還是一抽一抽的,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隻恨不能親手把沈季禮這個狼心狗肺的瘋狗一點點剁碎。
我向來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甚至可以受人打罵毫不還手,但動我身邊的朋友不可以。
我想了很久該如何報復沈季禮。
論財力、權勢,我在對方面前不過一隻蝼蟻,輕易就可以被碾S。
弄S沈季禮倒容易,但我不想連累身邊人,更不想丟棄好不容易得來的新身份。
直到沈端再次找上我,向我伸出橄欖枝。
“孟小姐,這次你應該不會急著拒絕我的提議了,聽說最近季禮這孩子幹了點傻事,我代他向你道歉。作為賠禮,你男朋友那我能幫的都會幫一把。”
“但相信我,我的建議對你現在的處境來說百利而無一害,雙贏的結果,孟小姐還有哪裡不滿意呢?”
我也疑惑過,為什麼沈端這麼執著讓我當沈季禮他後媽,想盡辦法阻止我和沈季禮在一起。
沈端搖頭無奈道:“季禮這孩子太難管教了,因為他母親的事多年對我抱有怨恨,我做什麼他都要跟我對著幹,威逼利誘都也不行,軟的硬的都不吃,心防太重,把自己活得像個刀槍不入的刺蝟。眼看著他越來越不成器,我心裡那個急的啊……”
“正好這時候孟小姐你出現了。如我料想,季禮也很喜歡你。越喜歡越在意,何況又是季禮那個偏執的性子。”
“有句話叫不破不立,置之S地而後生。”
“孟小姐,你就是季禮的S地。”
我哂笑,我是不是沈季禮的S地我不知道,我倒是真的想讓沈季禮S一S。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說到底還不是想讓我扮白臉,當個討人厭的惡毒後媽,他沈端自然幹幹淨淨地做個慈父。
“如果他就這麼一蹶不振呢?”
沈端臨窗而立,目光投向前院,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賀郴正跟幾名高管打扮的人在說些什麼。
“反正替代品多的是。”沈端說。
“過幾天就是婚禮了,孟小姐早做準備。”
17、
婚禮沒有大辦,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貓膩,隻有沈季禮這個被憤怒衝昏頭腦的蠢貨一點也看不出來。
沈季禮坐在臺下,一眼不眨地看著我和他爸走完了儀式,身板挺直得像僵硬的棺材板,臉色白得像紙人。
他被沈端掃地出門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圈子,周圍再沒有人殷勤地鞍前馬後服侍他,小弟和狐朋狗友更是如鳥獸散,身邊空蕩蕩得可憐,走到哪都被人嫌棄,很有掃把星的氣派。
隻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睛依舊像瞄準了獵物的野獸,惡狠狠地瞪著我。
洞房花燭夜當晚,房間燈亮了一整晚,我和沈端下了一晚的棋。
從國際象棋、圍棋、西洋雙陸棋、跳棋、將棋到五子棋……
眼看著沈端又從身後跟哆啦A夢似的摸出一盒大富翁,開始動手拆包裝,我打了不知道第幾個呵欠:“有必要演得這麼像嗎?”
沈端慢條斯理地布置好圖紙道具,“有必要,季禮的性格像清安,固執得很。”
沈端樂呵呵道:“我是不是沒跟你說過,我妻子當年是怎麼去世的?”
我被嚇了個激靈,“不不不,我不想聽……”
“清安啊,哪裡都好,就是人太偏激,猜忌多疑,不過那也不是她的錯,她隻是生病了。我以為我一直陪在她身邊,清安就能慢慢好起來……可惜。”沈端搖搖頭,語氣惋惜不似作假。
“她那天想開車撞S我,我知道她愛我,愛我愛到恨不得我們一起S,但我還不想S。”
沈端一字一句道,不知道是想說服自己還是在威脅我。“我不想S,我隻是為了自保。”
我頓時噤若寒蟬。
“那以後我找了很多長得像清安的女孩子,可是她們都不是清安……”沈端突然莞爾一笑,“現在你知道季禮作為清安唯一的孩子,我是多舍不得就這麼放棄他了吧。”
我一聲不吭不作回應,那局大富翁被我輸了個一塌糊塗。
過了幾天,我聽說沈季禮獨自出國,去向不明,更是坐實了他被沈端流放,被踢出沈家繼承人之列的傳言。
過了十幾年錦衣玉食人上人生活的小少爺一朝從雲端跌落,風光不再,被丟到人生地不熟的國外自生自滅,歸期不定,想必要吃的苦頭多得去。我對這個結局不能不說是滿意的。
即將出發去南城的學校前,我給鬱景打電話。
鬱景聲音疲倦,接起電話第一句仍是關心問我:“霜霜,你最近還好嗎?有沒有按時吃飯?胃病還經常犯嗎?”
我吸了吸鼻子,自從上次說清和鬱景之間的誤會後,我越發感到和鬱景之間無話可說,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歉意。
“霜霜,你不用感到愧疚,沈季禮沒有得手,那晚我和李桐都被及時送去了醫院。照片和視頻都是他騙你的……”
“對不起,你把我在你公司裡的股份分紅都給李桐吧,是我連累了她。”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補償她的。”沉默了會兒,鬱景放輕聲音,像是請求又是試探道:“今天是你出發去學校的日子,需要我去送你嗎?”
“不用了,我現在就在機場。”
“好,你以後記得好好照顧自己,按時吃飯,不要一頓飢一頓飽,少喝點酒,早上一定要吃早餐,晚上睡不著也不要吃太多安神藥……南方湿熱,你記得穿薄一點,不要中暑了……”
說到最後,鬱景的聲音也帶了點沉悶,“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不要逞強,我永遠都在你身後。”
——隻要你回頭看看我。
我知道鬱景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什麼,盡管如此,我們兩人依舊默契地既沒有提復合也沒有提未來。
我不由再次想到,我和鬱景的相遇也許本就是個錯誤。
有些人隻能相遇,最好是相遇,恰如兩條相交的直線,隻要有一個交點就足夠支撐著走完餘生,而不是繼續糾纏給彼此帶來無意義的痛苦。
航班即將起飛的廣播聲傳遍候機室,我掛了電話,拖著行李箱緩緩向前走去。
我又要開始漂泊了。
從前我以為自己喜歡自由,最討厭束縛,現在我才恍悟,我隻是被迫習慣了多年流浪生活帶來的自由,習慣了居無定所的漂泊,習慣了隨時隨地出發的旅途,習慣了說走就走的離開……
習慣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我從不回頭,去過的城市不會再返回,告別過的朋友不會再留戀,我怕我一回頭,我就再也走不了了。
可走,又要走到哪裡去?
一直走一直走,拼命往前走,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活著、努力、行走,大抵是一回事。
就像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的,隻要我繼續往前走下去,我也一定能找到希望的,對吧?
18、(尾聲)
我不知道後來幾年我是怎麼度過的。
雖然理智上都記得,我清清楚楚地看著自己忙於學業,整天泡在實驗室裡,讀文獻、做實驗、跟項目、研究課題、發表論文,短短三年下來收獲頗豐。
與現實生活相反的卻是我內心的空洞。
像是與生俱來的缺陷,我對它束手無策,與鬱景的相遇和相愛曾經短暫地彌補了這個空洞,但隨著鬱景的再次離去,我又被拋回這個深淵般的黑洞中。
鬱景於我,不僅是愛人,更是象徵著家一般的溫暖存在。
那個從我一出生就把我拋棄的家到底還是成為了困頓我一生的噩夢。
但世界上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這種事。
鬱景和我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在我們內心都有一個不可彌補的黑洞,我們都想要從對方汲取自身缺乏的安全感和愛,但一個黑洞無法溫暖另一個黑洞。
也許有些空洞本就不應該被填滿,正是這些空缺,才讓我們意識到空缺以外的生活有多美滿。
平靜寧和的生活終止於某天我在組會上突然暈倒。
醒來後我被確診了重度抑鬱和中度焦慮。
我覺得有點奇怪,因為我不覺得自己身體有什麼問題。
我很健康,能吃能喝,會跑會跳,通宵做實驗也不怎麼累,對周圍人友善禮貌,一點也不像精神病患。
但醫生對我說:“你生病了,所以你不知道自己生病了,這不是你的錯。”
好吧,我是個聽勸的人,從醫院拿了一大堆藥回家,老實遵照醫囑。
不久後隔壁搬來一戶新人家,正是給我看病的蘇醫生。
事實證明,隔壁住著一位醫生的好處是會多一條命。
當我再次從病房裡醒過來的時候,我很疑惑。
蘇醫生說:“你家煤氣漏了,你差點S了你知不知道。”
“我還以為你想自S。”
“我真不知道,看文獻太專注了,沒注意到。”
“……你看了多久?”
“從學校回來就開始看。”
“那就是一天一夜了,為什麼晚上不睡覺?”
“睡不著。”
蘇醫生痛心疾首道:“睡不著為什麼不跟我說!你這是隱瞞病情!”
我老實道:“因為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我習慣了。”
蘇醫生第二天就帶著我開始鍛煉,剛好樓下新開了一家健身館,我們兩個倒霉蛋有幸抽中了全免的會員年卡,被逼著天天過來打卡,在健身房裡喘得像兩條狗。好處是晚上我的失眠情況改善了點。
再後來,沈端身邊的陳秘書飛過來找我,說沈端病故,公布遺囑需要我在場。